是方沂驚異起來的同學,流露艷羨之色,其中也有站直的,漲紅臉,只恨不得多製造些喧響。雜亂的敲擊桌面。
投影儀的中的孩子們也正歡呼着,鏡頭中,被男主修補好的紅瓷牆此刻透着某種光澤,這也許便是孩子們以為被藏起來的「好東西」。
原本破爛的大門被修補好了,不值得高興嗎。
「貴順」——孩子們不認識他,只曉得這大叔帶來的驚喜,他孩子也驕傲,興奮的分享。
「是我爸修好的校門!沒有他,咱可要看這癩皮牆,看上一輩子!」小貴順跳起來揮拳頭。
「你爸爸可太厲害了!」孩子們說。
方沂和同學,貴順和孩子們,眼下成了一一對應。
《民工》的截取片段至此戛然而止。熒幕上只剩下播放器的logo。
「你演的好,方沂,好極了!」
任長虹的聲音撞鐘一樣的響,方沂這才想起,身高一米六八存疑,體重一六八有餘的這位任課教師,也曾活躍在藝術圈中。是有一番基本功的。
「底下應該有錄了視頻的,你等會兒可以討來看看;這種發揮對你提升很大,坦白講,我沒想你可以到這個水平,你這個水平啊……」任百思不得其解,有點語無倫次,「我要給你加十分,加十分的……」他去拉方同學的胳膊,被閃開後,又親熱的探上方同學的肩。
還是那張古井無波的臉。
自信,堅毅,智珠在握。
任福至心靈,夾腦子的那扇門忽然打開了,他動情道,「方同學啊!你肯定是私下準備了很久吧……肯定是這樣的,否則年輕人怎麼可能,拉上來一下就演來的呢?」
喃喃自語,「你重視我的課,你反反覆覆的,練習多次,就對着這一段……台詞,表情,神態,肢體一點點調整……」「肯定是這樣啊,肯定是這樣,還在我課上找到了最好狀態,天時地利人和湊齊了……」
「其……實,」方同學正欲分辯。
然而任長虹已經完全的相信,與有榮焉的,半攬半送的將他推下去。緊接着,講解起這表演和鏡頭的精妙來。前者,正是用了方沂的例子,後者,需要學生們打開專業教材學習。
方沂走下台,期間,央戲09屆表演系32位同學行注目禮。
學生們熟練的,故作誇張的嘩啦啦翻起書來。翻書是沉悶的課堂中難得的一縷清風,往往是在這個時候,學生才能稍微的在攥緊紙頁的手上,咬牙切齒的,用更大一些的力氣表達無聲的抗議,為憤懣輸送些許彈藥。
然而這樣的抗議也便是翻翻書了。
但也有掩護進攻的妙用,在這樣微弱的掩護下,有人輕輕的呼他,是一短袖衫女孩,留着校園相當常見的馬尾辮,露出一整張臉。眉眼精緻,膚色白皙,漂亮,也無太大特色。
「我沒帶書,方……沂同學,」這女的面露祈求,似是初識於他,順着來時的目光,方沂注意到這女生鼻間點了細細的痣,一時楞了半秒。
——特色1(鼻翼痣)。
女同學楞的比他更久,臉肉眼可見的速度紅起來,眼珠兒倉皇地轉了一圈,又道,「我是真的沒有帶書,不騙你呢。」她配合着揚手,作降龍掌狀,手心手背一樣白。
桌下的確是空空如也。
於是,又不小心看到女生的腿。
天曉得,他真是為了確認那本教材,好吧——特色2(長腿)。
這樣的流程走完,便是被道德綁架了,仿佛你不讓出一半的書來,就故意的白白看了一雙腿。
沿着書的中線,兩人嚴格按照對半比例,坐到一起。
方沂能感覺到男生的目光又變得複雜起來,不同的視線聚焦在他身上,他從小到大,對這樣的目光很敏感,包括這女生雖然也聽課,卻分出了三分心思,自以為隱蔽的偷瞄他。
【她應該是想找我學習演技。】方沂暗想。
「學校的掉瓦的紅瓷牆,正是象徵着某些時刻,我們需要貴順這樣的勞動者,將那些不體面的活計做好,然而當修補好了紅瓷牆後,卻又嫌棄他們修補的工作不夠高雅……孩子便不一樣了,電影從一個孩子的眼光出發,這視角是很高明的,同學們……這樣安排故事,諷刺卻又不失溫情,不落俗套;不過,商業電影也不乏這樣的手法,比如常見的戰爭片……」
羅列一堆戰爭片。ppt跳的飛快。
跳到某不知名紀錄片頁停下了,開始細講。
定睛一看,導演——任長虹。
任聲音激動起來:
「電影畢竟不是記錄現實的紀錄片,需要一定的票房,紀錄片是純粹的……」
任老魔逐漸賣弄紀錄片和電影的區別,據說任長虹受限於外貌條件,半生不得在本行找飯吃,竟因體貌異於常人,紀錄片中混出一番天地,於是上課常常提起當年之勇。
——老實說,任的聲音比較適合催眠,一方面是這聲音磁性醇厚,一方面是你不會想睜眼。
方沂騰出一隻手撐起腦袋,思維發散開來,思索剛才發生的奇事,順便回憶起《民工》的劇情。
他當然是對《民工》有所了解,作為央戲的教科書電影,任何有志於行業的人士,都不可能不對此有所研究。方沂也有自己的一番見解,然而遺憾的是,理論和實操並不能劃等號,審美比創造美更普遍。
央戲本屆表演系人人都敢自封王語嫣,搞不好一個喬峰也沒有。
【是了,我剛才也許是小宇宙爆發了。】
演員入戲之後將會進入某些玄之又玄的境界,也不是沒有分不清現實和劇本的,連性向都可以改變,這可是激素控制的東西——我可能陷得太深,竟不自知,真是痴兒。
是這樣嗎?
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旁邊的女同學,這樣的眉眼,這樣的痣,這樣的腿,她似乎還有酒窩,一個活生生的白花花的世界,如何是假的呢?
方沂伸出兩根手指頭,有節奏的敲在書面上,聽得沉悶的響聲,又換成另一隻手的手背,指甲刮上去,很快的產生酥麻的真實反饋;然後直勾勾的盯着長腿女側臉,對方細膩的脖頸和耳垂,是的,那是一隻很有特色的有福緣的耳垂,相比常人稍厚。
儘管長腿女貌似全神貫注的埋進書裏面,但她的耳朵開始突兀發紅,連帶遮掩耳垂的頭髮也似乎沾染粉色——耳蝸也乾淨。
——特色3(厚耳垂)。
這讓方沂想起小時候跟他一起玩的小蘿莉們啊,從前急了也是要給他賞嘴巴子吃的,某天忽然看了本傳閱的言情小說,從此看他便扭捏了。
女人啊,你變得太快了。
【入學後的第一周,今天這個世界依舊很正常呢。】方沂摸下巴,繼續放空。
關於下課鈴,存在一種預知細胞,這種細胞獨屬於學生而退化於教師,它能嗅到下課鈴將要到來的氣味,在將要聽到天籟來臨時分,課堂已經在摩拳擦掌。
老司機任長虹已經察覺到那種勃勃生機,萬物竟發的境界,但他的細胞已經退化為周期性重度耳聾。
他語速極快的吐彈,留下課堂論文:
「課堂大作業——寫一篇關於《民工》的表演賞析!」
「8000字。」
堂下驚起蛙聲一片。「哇~哇~哇~」
任長虹:「我知道你們大多是富家子,不要把想當然的評價拿到學習中來,若是不知道,多看看相關的紀錄片,多走訪相關的人士,我這堂課的成績會在你們論文送到後一周內給出,作為期末總成績的四分之一權重,這是一次很重要的論文!」
塘下繼續:「哇~哇~哇~」
但任老魔很冷酷:「不准抄襲,不准傳閱,題材要新穎,角度……角度也要獨到。」
「哇~哇~哇~」
話音落尾,鈴聲剛好響起。
任長虹對自身完美卡鈴技術露出滿意的笑容,旋即欲走,他增高7公分的露出的腳脖子都發力了,鬼使神差的,他又回頭望了一眼。
方同學正撐着腦袋,雖然已經下課了,仍然聚精會神的看着ppt,似陷入沉思,上面附有靚照:
紀錄片導演——任長虹桑の半人像。
加20分!
20分夠嗎?!
任長虹挺直身子,熟悉的勒肉感回來,他像這輩子只說這一句話的遺言一樣:
「同學們,這次的課程論文真的很重要,希望你們拿出足夠的重視,不要以後再聽到了些什麼,跑來找我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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