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恩提爾醒來的時候,首先感覺到的是蹭在壓在他手臂上的重量。
他睜開眼,窗外的天空剛剛泛起白色,距離真正亮起來還有段時間。在昏暗的條件下凱恩環視房間一周,然後轉過頭,低頭看向枕着自己臂膀的人。
他的妻子,艾麗莎·英格瑞姆微微蜷縮在自己的身側,紅色的長髮散落在她的肩頭與臉側,卻沒有蓋住她白皙的面龐。那雙總是閃爍着機敏與挑釁的綠眼微微闔着,讓她看起來比清醒時更為柔和單純。
也更為稚嫩。
老實說,凱恩並不知道該如何與艾麗莎相處。
她太年輕了,哪怕是不與自己的年齡相比也是。凱恩十七歲的時候甚至還沒和前妻訂婚,而艾麗莎卻已經以新娘的身份睡在了自己的床上。
但凱恩又不得不將她的年齡與自己相比,他與她的父親曾經並肩戰鬥過,他理應是艾麗莎的長輩,可現在她是自己的新娘。
自己在高堡時給她說的話句句屬實,如此年輕的少女卻要將餘生與一個中年人捆綁在一起,這是件很殘忍的事情。並且,凱恩早就聽聞過艾麗莎·英格瑞姆這倔強又不肯低頭的脾氣,他甚至做好了今後的生活一團糟的心理準備,卻沒想到現在……
她的手掌輕輕地擱在自己的胸口之上,那很柔軟,而手心中厚實的繭又向凱恩展示着她不同於其他貴族小姐的一面,也在提醒着他昨晚的經歷。
凱恩沒想到艾麗莎會……那麼的主動。
她的身軀像是一團火焰緊貼着他,隨着她的腰肢拱起,她的手指纏進了自己的發間。她顫抖着,甜美的唇瓣在混亂之中張合,試圖尋覓到他的節奏。
他的名字在她的喉嚨間纏繞流轉,清脆的聲線發出細碎的低喃。
——這樣的記憶不應該屬於現在的自己,他已經過了那個徒有滿腔精力卻無處宣洩的年紀。
艾麗莎沒必要如此的迎合他,他們的婚姻本質上只是一樁交易,凱恩甚至沒想過在第一夜的晚上自己會真的與她……履行夫妻的義務。
假設她牴觸自己、畏懼自己,凱恩並不會驚訝,然而艾麗莎沒有。
不過好在凱恩的一生中出現過很多超乎意料的事情,自己的妻子超出他的預想……既然是好的方向,這算不了什麼。
艾麗莎在迷迷糊糊之間感覺到枕着的東西動了動,她清醒過來,周遭陌生的環境讓她在一時間有些茫然,隨即從自己頭頂傳來的呼吸聲使得艾麗莎迅速想起了自己這是在哪兒。
她抬起頭,對上凱恩·提爾像冰一樣淺的眼睛。
天還沒亮,他卻已經醒了。而且看男人這清明的神色,應該是醒來了很久才對。艾麗莎這才發現自己枕着的是他的手臂,她睏倦地勾了勾嘴角,輕聲開口:「早上好。」
凱恩的目光從她臉上挪開:「你還可以再睡一會。」
的確還有點疲倦,但艾麗莎沒有睡回籠覺的習慣,於是她搖了搖頭:「我已經醒了,你平時也清醒的這麼早嗎?」
「不。」
「因為不習慣床上多一個人?」
男人沒有回答,他只是又將雙眼挪了回來,那之中仍然除了審視之外什麼都沒有,但經過昨晚她卻不覺得這樣的眼神過分冒犯了。
和基本陌生的男人睡在一張床上,這對艾麗莎來說實在是件不敢想像的事情,哪怕這個人是她的丈夫也是一樣。
她生怕自己搞砸了一切,不過事實情況好像沒有自己之前想像的那麼糟糕。
她不了解凱恩,凱恩也不了解自己。心靈上如此,身體也是。昨晚的嘗試謹慎又帶着小心,就像是在嘗試着他們……能夠多親近。
男人的呼吸聲,男人的氣息,他軀幹上肌肉的輪廓,他那些刻印在皮膚上的傷疤,艾麗莎試圖銘記這一切,以求通過這種方式她與他的真實距離能夠像是現在,像是她就躺在他的身側這麼近。
「現在起床是不是早一點?」沒等到凱恩的回答,艾麗莎繼續開口,「你想多躺一會嗎?」
「如果你——」
——沉悶的敲門聲打破了整個臥室的寧靜,艾麗莎愣了片刻,而後抬頭看向凱恩。
凱恩蹙眉,同樣轉頭看向臥室門口,再開口時他之前緩和下來幾分的聲線再一次恢復到往日的命令式口吻:「怎麼?」
「大人。」隔着厚重的門板,艾麗莎聽到了老管家亨利的聲音,「出了一點情況。」
艾麗莎和凱恩對視片刻。
眼下太陽還沒出來,管家就親自前來喊人,恐怕出現的可不是「一點情況」。
披上晨衣之後,亨利推開了門。老管家拿着他僅剩下的眼睛看了一眼艾麗莎,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夫人。」
……突然被這麼稱呼,感覺怪怪的,但艾麗莎還是點了點頭。
穿着一身黑衣,還帶着眼罩的老亨利更像是藏匿在森林中的劫匪而不是管家,他應該也是個有故事的人,但連金翎城的主人都是那麼的不同尋常,艾麗莎也就見慣不怪了。
「出了什麼事?」凱恩問道。
「綺麗公主她……」老亨利的話說了一半,臉色變得有點難看,他的目光再一次挪到艾麗莎的身上。
艾麗莎立刻就領悟了管家的意思:「需要我迴避嗎?」
「不需要。」凱恩否了艾麗莎的問題,看向老亨利,在他提及這事兒與綺麗有關的時候男人的臉色就變得很難看,「她又搞出了什麼么蛾子?」
「公主她,」管家艱難地道出這句話,「在花園裏與一個修士私會時被人……撞見了。」
和修士?!艾麗莎突然覺得不妙,要只是「私會」,管家不必要前來打擾:「是哪種類型的……私會?」
管家為難地看向凱恩。
而此時凱恩的臉徹底黑了下來,誰都不難想像他正忍着怒火呢,感覺到管家的目光他完全不為所動。
於是老管家硬着頭皮說了下去:「不穿衣服的那種。」
艾麗莎在倒吸了口涼氣。
和神職人員糾纏不行,綺麗她瘋了嗎?!
等等……這又是哪來的修士?艾麗莎知道綺麗·提爾一向是個熱情大膽的姑娘,但艾麗莎從來沒聽綺麗說起過任何教會的人,她也沒在綺麗身邊見過什麼神職人員。
對,還是一個神職人員。就算綺麗真的有那個意思,作為教會的人難道也不會掂量掂量事情的嚴重性嗎?
「這就是你口中年僅十四歲,」而就在艾麗莎這麼思考的時候,凱恩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的這句話,「討人喜歡的女孩兒。」
「等等,凱恩。」艾麗莎擰起了眉頭,「事情未必是你想的那樣,萬一有什麼誤會——」
「——誤會!」
凱恩毫不客氣地打斷了艾麗莎的說辭,他看起來已經到了忍耐的極限了:「和一個男人在花園中私|通被人撞見,有人逼着她默不作聲脫|光衣服嗎?說出口我都嫌噁心!」
說着凱恩深深地吸了口氣,揉了揉額角:「她現在在哪兒?」
老管家擔憂地看了看凱恩,又看了看艾麗莎,接着回答道:「我把她送回了房間。」
「那個修士呢,還有目擊者?」
「都在等着您,大人。」
凱恩的目光之中閃過了幾分陰沉的神色。
「找幾個守衛和侍女看着公主。房間裏房間外都得有人,免得她跳窗子逃跑。」凱恩冷冷地命令道,「亨利跟我去處理這件事。」
他還在氣頭上,跑去處理這件事,艾麗莎覺得非常不妥,她急忙開口阻攔:「萬一是陰謀呢?綺麗是個公主,還是唯一的公主,想害她的人遠比你想像的多。凱恩,你就沒想過為什麼教會的人會在你的花園裏嗎?」
他譏笑幾聲:「我馬上就會知道他為什麼會在我的花園裏。」
「就算你——」
「艾麗莎。」
男人銳利的目光和近乎嚴苛的語氣讓艾麗莎猛然一震,她收回了已經說出一半的話,對上了凱恩的雙眼。
「你不需要操心這件事。」
我的朋友,你卻說不需要我來操心?!艾麗莎真是一口氣憋在了胸腔里,然而他都把話說到了這個地步上,她還能再反駁什麼?這是他的領地,而艾麗莎只是個嫁進來還沒一天的新娘。
艾麗莎攥緊了拳頭。
現在天快亮了,她與他在這裏爭執沒有任何用處。
「早餐的時候你得出現。」她吐出口氣,竭力維持平靜地開口,「不然的話你不在,綺麗也不在,肯定會有人意識到什麼。」
不論艾麗莎怎麼想這件事,在別人面前她都得打起精神。如果新婚第二天新娘的臉色不好,又不知道會引來怎樣的流言蜚語。
想來……凱恩還會處理好這件事的,他雖然不喜歡綺麗,但那到底是他的親人。此時此刻的艾麗莎不得不這麼自我安慰道。
然而等到艾麗莎走出臥室,正準備裝作什麼都沒發生地度過這一天前,她才被陡然告知,事情遠沒那麼簡單。
凱恩·提爾前妻的侄子,綺麗公主的未婚夫在餐廳之外攔住了她。
在艾麗莎印象里總是溫柔內斂的青年,埃德加·菲爾德氣喘吁吁地站在她的面前,一臉大事不好的神情。
「夫人。」他着急地開口,「你得救救綺麗,這件事要是讓公爵親自處理,她就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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