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維學坐在一旁,閒來無事,便是一直偷看,打量着喝茶的劍府黃師叔。
王維學出身於王朝第一等豪閥,怎樣美人兒,他沒見識過?
但,這位名義上的長輩,極為漂亮,毋庸置疑。
便是如此,真正讓他動心,而且動容的,是她的坎坷境遇。
她出身於龍腰州,一個不起眼的寒門小族。
年幼時,被遊歷四方的師父相中,根骨上佳,帶回棋劍樂府。
初時,轟動三府,無一不稱讚她天資卓絕,不遜色於歷代府主。
二等詞牌名,位列第一的謫仙,空懸百年。
劍府府主,本意是,摘來,賜給那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卻又擔憂拔苗助長。
於是便想着,等少女初長成,再由她自己,憑實力拿下謫仙的詞牌名。
好在,這孩子不負重望,三年習劍,便已通玄。
不曾想,十歲時,生了場大病,幾乎暴斃。
那之後,經脈枯萎,竅穴緊閉。
再之後,整整五年,一言不發,與啞巴無異。
終日練劍,卻毫無寸功,旁人瞧着,很是心酸。
十六歲時,被評點詞牌名,僅拿到了排行第六的:山漸青。
這時,雪上加霜,她的師父,隨後逝世。
若只如此,這個名叫黃寶妝的女子,便是靈光乍現後,籍籍無名一輩子。
但,在她十八歲時,孤身一人,獨自走入宗門後面的青山,再出青山時,已開竅二百一十二。
再練劍,境界一日千里,三府震動。
如今,已將其視作下任劍府府主繼承人。
便是棋劍樂府第一人,更漏子洪敬岩,也時常與她下棋。
王維學痴痴道:「好一個山漸青。」
吳妙哉於桌下,踢了一腳色迷心竅的徒弟,後者立即恢復常態,嬉皮笑臉。
繼洪敬岩之後,再次讓棋劍樂府不惜一切,傾力栽培的黃寶妝,慢慢喝完茶,然後起身,朝在座師兄師姐,輕輕一揖,默默離去。
諸位也已習以為常,回禮後,便繼續閒聊。
王維學想跟上去,卻被師傅吳妙哉,一把拉回座位。
徐千秋站在城頭,俯瞰全城。
這時,雁回關之中,寧靜安謐,像一位暮年老婦,正打着瞌睡。
但這老婦,與慈祥,絕無半點關係。
若她於沉睡之中醒過來,便會異常猙獰。
城頭之上,只有徐千秋一人。
緩緩走到東城牆,於點將台下,有一座石碑。
蹲下,仔細看去,竟是北莽書法大家,余良的傑作,。
行文晦澀,夾雜太多佛教術語,一般人,根本認不全。
徐千秋驟然轉頭,笑問道:「這位姑娘,喜歡看本公子的背影?」
世子殿下身後,來人正是山漸青,黃寶妝。
在她腰間,懸有一柄古劍。
劍名,綠腰,是劍府珍藏四百年的三大名劍之一。
傳言,劍紋若九條青蛇,放於水中,遊走如活物。
在棋劍樂府之中,常年面如寒霜的黃寶妝,於此刻,竟露出一抹羞澀。
若被旁人看到,定會百般驚訝。
在雁回關,要找一名臉皮如此淺薄的女子,比登天還難。
況且,此女本應天上有,不該凡間物。
徐一指瞥了眼那柄綠絲纏繞的劍鞘,笑道:
「好久不見!」
她微微一笑,點點頭。
這世間,有一些失傳的相術,徐千秋在黃三甲處,知曉六種。
而眼前之人,便擁有天人相,龍妃相,身兼兩種。
以她的體質,早該承受不住,暴斃而亡。
早些年,她的修為,一夜之間,盡數散去,其中緣由,便是如此。
那一夜,她本該暴斃而亡,幸得徐千秋相救。
至此,入了天下第一樓。
六相之一,共工相,在徐千秋所認識的人之中,便有兩人,皆是如此。
弟弟徐龍象,及青州陸家帶來的家僕,重瞳子陸斗。
黃蠻兒和重瞳子,天生膂力驚人,便是沒有後天習武,鍛煉體魄,也能憑藉着先天恩賜,扛千斤鼎,生撕虎豹,有如神助。
眼前女子,身懷異相。
其一,為道門真人垂涎三尺,夢寐以求的,天人相。
其二,為密宗歡喜,雙修之人,夢寐以求的,龍妃相。
龍妃相,此類人,便如一棵活人參,於大街之上逛盪。
豈能不讓人心生歹?
在她口中,有一顆紅珠。
便是因此,她常年不能言語。
雖有徐千秋所賜功法,調和體質,但口中珠子,有助於修煉,輔助鎮壓。
她張嘴後,這顆千年驪珠,流光溢彩,再難掩飾。
兼具雙相,除非有黃蠻兒那般體魄,否則,難以承受。
女子吐珠,眼神渙散,徐千秋臉色一黑,下意識地,要將驪珠放回她口中。
但已然來不及。
那死寂無神的雙眸,猛然一變,毫無徵兆,變作一赤眸,一紫眸,熠熠生輝。
徐千秋猛然驚悚,應變迅捷。
向前伸手,緊貼女子心口,發力一推,試圖打散她體內炸雷的洶湧氣機。
這一瞬,哪裏顧得上,手心那一團,是軟是硬。
女子雙色眼眸,滴溜溜轉動,好似在黃泉路上,折返回到陽間的厲鬼。
不多時,緩緩適應。
她雙眸之中,終於有了焦距,直直盯着,近在咫尺的徐千秋面孔。
那枚驪珠,歡快地繞着女子飛旋,在暮色中,帶出一抹流螢光華。
此刻,這女子,已不能算作黃寶妝本人,她伸出一根纖細手指,輕輕點在徐千秋眉心,嫵媚道:
「官人好狠的心,奴家等你這麼多年,緣分使然,如今再度聚首,竟想阻止我現身,你就這麼不想見到我嗎?」
說話間,她已整個人傾倒在徐千秋懷中,環抱着他。
身後,屁股盪出一個上翹弧度。
左手在徐千秋胸口,輕柔一推,嘴唇便湊了過來。
卻被世子殿下躲了過去。
下一刻,她以手化刀,於隱秘之中,刺向徐千秋的腎。
那裏,是男人之根本,可不能亂來。
關鍵剎那,徐千秋微微側身,避開關鍵部位。
瞬間,徐千秋雙腳離地,身體承受猛力一擊,撞向石碑。
厚達三寸,石碑如此結實,仍被折斷。
整座等人高的大碑,瞬間砸成無數塊碎石。
便是如此,徐千秋亦是毫髮無傷。
撞擊瞬間,於周身,展開一強大罡氣。
立定後,不驚不懼,不悲不喜。
幾年不見,這女人,已是天象巔峰,半步陸地神仙!
比本體,還要厲害三分!
這突然出現的怪胎女子,扭了扭脖子,望着徐千秋,嘴角扯了扯,譏笑道:
「幾年不見,你還是這般深不可測,但這一次,我一定能打敗你!」
她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城牆之外,很善解人意地提醒他,可以嘗試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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