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五章
空氣像是陷入了沉滯。
在佈滿蒸汽和鮮血的後廚內,學生會成員的視線落在溫簡言的身上,如有實質。
「」
在那一刻,溫簡言的理智和直覺告訴他:
不能不去。
臨走之前,他向着後方掃去一眼。
和向下通道連接的鐵門緊閉着,完全看不出後方還藏着人,三名廚師倒在灶台後方,仍然沒有任何活動跡象——不過,那名被扒下廚師服的廚師,肥胖厚重的身軀上卻出現了許多道黑紅色的裂紋,像是正在逐漸崩解一般。
看這樣子,應該暫時不會威脅到雨果的生命安全。
溫簡言收回視線,深吸一口氣,硬着頭皮,頂着學生會成員的視線緩緩走上前去。
「推着。」
學生會成員說。
溫簡言上前一步,從他的面前接手了推車。
緊接着,他們出了後廚,沉重的大門在身後緩緩關閉。
由於現在並不是開放時間,食堂里沒有開燈,能見度不高,唯有一點微弱的光線從上方的窗子中泄露下來,勉強照亮食堂的大廳。
長桌和椅子在黑暗中整齊排列,給人以無形的壓力。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過道上,黑暗的大廳內只能聽到輪子滾動和地面摩擦發生的聲音。
溫簡言推着推車,亦步亦趨地跟在學生會成員的後方。
這是一個十分簡易的鐵皮手推車,上面鏽跡斑斑,布袋正端端正正放在推車頂部,中部櫃門緊鎖,下方的輪子因為年久失修而發出「吱呀吱呀」的單調聲響。
溫簡言一邊向前走,大腦一邊飛速轉動。
他們這是要去哪裏?幹什麼?
不清楚。
答案的位置一片空白。
不過
溫簡言垂下眼,視線落在布袋上方。
雖然他暫時還猜不出來接下來的目的地,但是,他清楚一點。
從墳地里用人命換來的墳土,是不會被平白放置於地面以下的倉庫之中,在那裏腐朽落灰的。
無論如何,它都是要被「使用」的。
學生會成員來到側門,伸手將門推開,溫簡言和他一起穿過側門,來到了食堂外。
但是,剛剛跨出食堂的瞬間,溫簡言就意識到了不對勁。
一陣無名的戰慄從腳底升起,爬上了他的脊背。
他下意識地抬起頭,向着天空中看去。
——天空,是紅色的。
幻覺嗎?
不,不是。
溫簡言汗毛倒豎。
原本灰濛濛的陰霾天空,此刻卻像是被籠罩進了一層紅光之中,以至於整個校園都被浸沒進了不祥的血色里,朦朧、寧靜、怪異、令人毛骨悚然。
但卻莫名給溫簡言一種奇怪的熟悉感,至於這種熟悉感究竟來自何方,他卻一時無法回想起來。
「走啊。」
一旁,學生會成員催促道。
溫簡言如夢初醒,他立刻收回視線,強作鎮定地推着手中的推車,從側門內緩緩走了出來。
他垂下頭,稍稍活動了下手指,掌心因緊張而汗津津的。
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還是副本在這段時間內發生了什麼異變?
無數個念頭在腦海中盤旋。
學生會成員在前方走着,並不知道自己身後之人的腦海中在醞釀着什麼樣的風暴。
校園內一片死寂,只能聽到輪胎滾動時發出的聲音。
溫簡言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不,應該不是什麼異變。
溫簡言推着推車,在心中下了結論。
特殊場景剛剛結束,而他也不過才刷新了副本的探索度,根據夢魘的系統播報可以看出,迄今為止,在育英綜合大學這個副本之中,他們小隊仍然是副本探索度記錄的保持者。
正因如此,副本異變的可能性很低。
更重要的是
溫簡言不着痕跡地側過頭,看向四周。
周圍太安靜了。
按照時間來說,現在應該馬上就要到下午的第一節課了,但是,在這被詭異血色籠罩着的校園內,卻沒有半個人影,甚至就連一點人聲、腳步聲都沒有。
無形的死寂籠罩着整個校園,唯一能聽到的,就是前方學生會成員的腳步聲,和自己手中推車的聲音,安靜得令人喘不過氣來,
——不應該是這樣。
也就是說,他現在並不在嚴格意義上的「現實」里,反而和先前的「社團成員」狀態時十分相似。
只不過,之前那種狀態他至少是知道該如何解決的,只要摘掉徽章,就能回到「現實」,可現在不一樣了,溫簡言並不清楚自己是怎麼進來的,自然也就不知道該如何出去。
溫簡言一臉愁苦,再一次低頭看向自己手中的推車。
得。
這下半路溜走的期望也破滅了。
他只能老老實實跟着前面那個學生會的人走了。
離開了食堂之後,學生會成員徑直向前,像是十分清楚自己此行的目的地是什麼。
周圍安靜極了,偌大的校園裏就像是只有他們兩個人一樣,顯得荒蕪而死寂。
即使溫簡言已經猜到了這一點,但還是不由自主地感到心慌。
但是,由於現在自己的信息和反制手段都還是太少了,他也只能勤勤懇懇繼續埋頭推車。
很快,在學生會成員的帶領下,兩人橫穿大半個校園,來到了一棟樓前。
溫簡言抬起頭,微微一怔。
這裏是教學樓。
灰色的低矮建築物浸沒於血色之中,無聲矗立着,教學樓的大門黑洞洞的,像是敞開的深淵入口。
他們的目的地是這裏?
還沒有等溫簡言繼續深思下去,面前的學生會成員就停也不停,徑直向着教學樓內走去。
溫簡言低頭看了眼手中的推車,又看了眼面前的樓梯:
「」
等一下,這個破樓沒斜坡啊。
但是,那個學生會的成員似乎並不準備幫他一把,而是繼續往前走去,眼看着對方的背影離自己越來越遠,溫簡言也顧不上別的了,只好自己搬起推車,努力往樓梯上運。
這玩意兒怎麼這麼重?
溫簡言咬緊牙關,生拉硬拽,半推半抗,好不容易才把推車送上去。
不遠處,學生會成員不知何時已經停下了腳步,遠遠地問:
「怎麼這麼慢?」
「快一點。」
溫簡言:「」
可惡,為什麼眼神不可以殺人?
誠信至上直播間:
「啊啊啊,笑死我了,總算看你小子吃癟了!」
「哈哈哈哈哈哈,對主播你重拳出擊,對npc你唯唯諾諾是吧!」
「溫簡言:這個世界上沒有我怕的人!(鬼除外」
奈何形勢比人強,溫簡言也只能把所有的情緒忍下。
他加快了腳步,追上了學生會成員的步伐。
很快,兩人來到了一間緊閉的教室後門處。
學生會的伸出手,擰開了門,率先走了進去,溫簡言也跟了進去。
剛一抬頭,溫簡言就愣住了。
他沒想到的是,教室居然是坐滿的,一個空位都沒有。
怎麼會這樣?
難道他一開始的想法錯了?
他們現在其實確實是在「現實」中的嗎?
不,不對。
溫簡言盯着面前坐滿的教室,後背上突然猛地竄起一陣寒意。
雖然像是在「上課」,但是,講台上並沒有老師,每個學生雖然都老老實實坐在座位上,但是,倘若仔細看去的話,他們直挺挺地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無形的陰冷氣息從他們的身上散發出來。
這些不是學生。
是死人。
溫簡言「唰」得出了一層冷汗。
在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一些破碎的、混沌的記憶從腦海中冒了出來。
在漆黑的、光亮俱滅的階梯教室內。
每個座位都被坐的滿滿當當,無數僵硬的身影背對着他,像是屍體般直挺挺的,在黑暗的籠罩下一動不動。
忽然,毫無預兆地,它們齊齊動了。
像是被觸發了什麼開關似的,那些身影緩緩地扭過頭來——
一張張慘白的,模糊的臉孔直對着他,像是看了過來,在被那視線捕捉的瞬間,渾身上下所有的危險感知神經都在瘋狂警報,san值如斷崖般瞬間下滑。
天旋地轉,目眩神暈。
「你還在等什麼?」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道冰冷的聲音。
溫簡言一個激靈,猛地扭頭看去。
學生會成員站在他身後的不遠處,那張蒼白扁平的臉上不帶一絲表情,一雙黑洞洞的雙眼直視着他,帶着某種非人的恐怖感,他沒再說什麼,但是,眼底的審視之意卻令人血冷。
溫簡言心裏「咯噔」了一下。
雖然對方什麼都沒說,但是,以他在副本之中騙人的豐富經驗來看,對面像是對他起了懷疑。
必須要立刻打消這種懷疑,否則的話,在這個只有無數鬼的血色空間內
他的處境會非常不妙。
可是,該怎麼做?
溫簡言緊張得手心冒汗。
他對「廚師」的工作一竅不通,對現在開啟的這條所謂「線路」更是毫無了解,他不知道學生會成員的動機,也不明白其中的機制,對他而言,這簡直就是兩眼一抹黑。
那他又該如何進行接下來的行動?
「」
溫簡言大腦飛速運轉,幾乎能看到自己思緒迸濺出的火星子。
誠信至上直播間:
「完球。」
「確實,完球。」
「要我說,他之前在食堂的時候,就該直接和學生會的成員正面對抗,雖然危險了點,但總不至於身陷這種龍潭虎穴。」
「確實。唉,夢魘就是這樣,你越想逃避危險,危險就越快找上門。」
「不過主播現在也不是完全死路一條,他畢竟現在還是主播身份,雖然面對的是一屋子的鬼,但至少道具和天賦都還捏在手裏呢,就看他接下來怎麼反擊了」
正在彈幕議論紛紛之際,只聽溫簡言緩緩轉過身,面向了推車。
緊接着,他把手伸向了布袋子,將袋子口解開,然後將手伸了進去。
誠信至上直播間:
「?」
「??」
學生會成員站在不遠處,無聲地注視着他。
溫簡言將手從口袋中抽了出來,蒼白的手指中已經捏上了一把泥土。
下一秒,只見青年上前一步,抬起手,細細的墳土從指縫間漏出,落在座位上的無數屍體身上。
誠信至上直播間:
「????」
「不是??等一下??怎麼回事?」
學生會成員的視線在溫簡言身上停留了許久,終於,他挪開了視線:
「繼續吧。」
溫簡言背對着他,後背上已然冷汗岑岑。
他咬緊牙齒,無聲地、悄悄地吐出一口氣。
賭對了。
在剛剛那生死一發的瞬間,他忽然靈光乍現,先前許多並未被他注意到的線索浮出水面。
首先,這些「屍體」應該是一直都在這裏的。
它們或許是副本誕生之初,死在這裏的大學學生,又或許是進入這個副本,沒有活着出去的主播抑或者兩種都有。
那麼,它們又是如何被鎮壓在原地,從未移動過的呢?
——墳土。
更重要的是,這個副本之中還有一個「強制睡眠」的機制,在所有的必修課上,所有坐在座位上的主播都會在上課鈴響起的瞬間入睡。
很熟悉的機制,是不是?
簡直就像是那些被壓制在七尺之下的厲鬼一樣。
最後,和副本之中的其他npc不同,「廚師」這一npc是能夠直接接觸到墳土,並且不會被鎮壓——先前在後廚之中,他就親眼看到了,廚師正在使用墳土和血泥和面。
既然教室內的「屍體」需要墳土來鎮壓,而學生會成員又需要帶一名廚師來完成「對墳土的利用」,那麼,他需要做什麼就呼之欲出。
破碎凌亂的信息在腦海之中黏連成網,最終變得牢不可破。
所以,溫簡言決定搏一把。
他打開袋子,取出墳土,灑向屍體。
——而看現在這個樣子,他似乎成功了。
溫簡言低下頭,視線落在面前的「屍體」上。
它直挺挺地坐在原處,面目慘白而模糊,似乎正在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伴隨着黃褐色的墳土緩緩落下,屍體的眼睛一點點地閉上。
雖然這滿教室的死人並未有任何異動,但溫簡言仍然心有餘悸。
上一學年的末尾,他的san值降得實在是太低了,甚至已經逼近於。
也正因如此,在san值恢復之後,先前在低san狀態下的記憶也跟着一起潰散了。
溫簡言清楚自己做了什麼,也知道自己看到了某些恐怖的事物,且同樣記得自己當做做過的每一個決定。
但是,至於那恐怖的東西究竟是什麼,他則根本沒有印象。
像是一場噩夢。
在被甦醒之後的大腦過濾之後,只剩下一些殘缺不全的畫面和印象。
溫簡言有印象,死人齊齊轉頭的那一幕,應該就是他先前在思想品德結束前、即將離開階梯教室時所看到的——但是,由於相關的一整段畫面都很模糊,充斥着惡意的幻覺。
但是,由於當時的san值太低了,溫簡言並不確定這究竟是不是幻覺。
而現在,面前的這滿滿一屋子的死人則是再切實不過的證據。
他先前在教室內看到的,是真實的。
看着面前一具具死屍,溫簡言忽然打了個哆嗦。
他回想起來,每次他們坐在座位上、以及躺在床上時,都會感到一陣莫名其妙的陰冷,像是有無窮無盡的冷意正在從椅子和床板下侵入進來。
難道說
就是因為這個?
一想到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坐在、躺在一具具屍體之上,溫簡言就感到頭皮發麻,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媽的
如果這樣看的話,那這一整個育英綜合大學之中,豈不是已經填滿了死屍?
只是這些死屍在墳土的壓制下,暫時無法行動罷了。
更別說,這還是繼承進度類型的副本。
也就是說,隨着時間推移,這裏的屍體只會越來越多。
這或許正是副本需要從荒墳中取得墳土的原因。
但是
這個副本要這麼多屍體做什麼?
溫簡言強迫自己將思緒從更遠更深的問題上抽離出來。
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他面前還有更急需處理的危機。
很快,溫簡言將墳土撒遍了整個教室,而布袋子裏的墳土也不過只稍稍下去一點點罷了。
學生會成員:「結束了?」
溫簡言點點頭,謹慎地沒有再說其他的話。
「繼續。」
說完,學生會成員轉過身,向外走去。
接下來,就按照完全相同的流程,兩人一間一間教室地灑過去,
到後面,學生會成員甚至無需進入教室,他只需要幫溫簡言把教室的門打開,然後等在走廊內就足夠了。
溫簡言勤勤懇懇地賣力幹活,隨着時間推移,裝着墳土的布袋子一點點地癟了下去。
「吱呀。」
又一扇門被打開了。
溫簡言低着頭,推着推車走入其中。
這一次,學生會成員依舊等在了門外。
溫簡言打開推車上的布袋子,向內掃了一眼。
袋子中所剩的墳土已經不多了,應該也就只夠灑完兩到三間教室了。
也就是說,他在這邊的工作也已經接近了尾聲。
而學生會那邊
溫簡言扭頭掃了眼門口。
學生會成員仍舊站在門外,看上去似乎並未對他先前的表現起疑心。
見此,溫簡言鬆了口氣,始終緊繃着的神經此刻終於稍稍鬆懈下來。
他把手伸入布袋子內,將泥土捉了一把在掌心裏。
溫簡言一邊向着坐滿屍體的教室內走去,一邊向着自己右上角的數值掃去一眼——自從離開後廚後,他的生命值和san值就從未改變過。
即便在偽裝成廚師的這段時間內,他和墳土有了頻繁的接觸,san值也沒有絲毫下落的趨勢。
說起來,這個廚師的身份或多或少也實在有些破格了。
溫簡言想着。
要知道,這墳土可不是什麼一般的東西。
單單只是接觸到墳土,人的身體和精神都會受到它的侵蝕,就連正兒八經的厲鬼,在被牢牢壓在七尺的墳土之下時,都會無法控制地陷入沉眠,而這個副本內的廚師,居然能夠徒手直接接觸墳土還能不受半點損害,這未免也太可怕了——
溫簡言的步伐猛地一頓。
等一下。
不對。
溫簡言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定定地站在了原地。
真的是這樣的嗎?
一個就連夢魘本身都不敢靠近的存在,就連這個副本都要大費周章才能取得的墳土,就能這樣輕易的被副本之中一個隨便身份的npc克服嗎?
還是說?
在那瞬間,一些先前被忽視的細節接二連三地浮出水面。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在他剛剛從袋子裏鑽出來,和雨果會和之後,聽到了完全相同的車輪聲,那道人影雖然模糊,但卻並不是廚師,畢竟,廚師的身形全部都高大肥壯,能被輕易地辨認出來。
也就是說,先前進去的,應該正是推着推車的學生會成員。
而學生會成員,對墳土應該是沒有任何抵抗能力的。
也就是說,他在走的時候,應該也同樣帶走了一個廚師。
可是
在溫簡言在後廚內待着的那段時間裏,並沒有見過這名廚師的歸來,就連這名推着推車的學生會成員,也是獨自回來的。
為什麼?
溫簡言打了個顫。
他像是想到了什麼,扭過頭,向着背後的推車看去。
一陣寒意自腳底升起。
像是想到了什麼,溫簡言一個箭步上前,在推車前彎下腰,熟練地開始撬鎖,靈巧的手指輕輕一彎、一繞、一挑,只聽輕微的「咔噠」一聲響,本就十分簡陋的推車櫃鎖就被撬開,緩緩向着兩邊敞開。
推車內部的金屬四壁已經被腐蝕的不成樣子,斑斑駁駁幾乎看不出曾經的顏色,柜子內放着一個大瓮,溫簡言壯着膽子將瓮口掀開——
一股濃重的、腐臭血腥味撲面而來。
溫簡言捂住口鼻,定睛看去。
瓮里並未裝滿,裏面都是黑紅色的粘稠血塊,看着正是之前廚師用來和面的那種東西。
不過
溫簡言忍着噁心,用指尖從瓮口挑起一截布料。
那布料此刻已經被血塊染成黑紅的顏色,且仍在向下淅淅瀝瀝地滴着血,但是,仍然能夠依稀辨認出,那應該是廚師服的制式。
溫簡言一陣惡寒,他鬆開手,衣服「啪嗒」一聲落回瓮內,發出沉悶的聲響。
現在他至少知道了三件事。
第一,和面的血泥究竟是什麼。
第二,跟着一起離開後廚的廚師到哪裏去了。
以及第三
這個傻逼推車為什麼會這麼重。
*
五分鐘後。
伴隨着車輪的嘎吱響聲,教室後門敞開,身穿白色廚師服的青年推着推車從教室里走了出來。
「結束了?繼——」
在學生會成員轉頭的瞬間,下一秒,只見溫簡言猛地抬起手,捉住了布袋子。
黃褐色的墳土頓時毫無保留地潑灑在了他的身上。
「啊啊啊啊!!!」
尖銳怪異的慘叫聲從學生會成員的遍佈泥沙的臉孔下傳來。
推車後,青年無聲地抬起眼。
和剛才一樣,他的神情仍舊是平靜而溫順的,像是一個沒有個人意志的工具人,沒有半點反抗之心。
正因如此,此刻的暴起才顯得那樣的突兀。
——毫無預兆,且毫不猶豫。
但在呲出獠牙的瞬間,卻見血封喉。
學生會成員開始踉踉蹌蹌後退,抬手試圖將臉上的墳土弄下來,但是,溫簡言並不給他這個機會。
他單手撐着推車的頂部,靈活地縱身躍起,一個側翻跨過了推車。
溫簡言垂下的掌心裏出現了那把卷刃的菜刀,他將菜刀掂量了一下,忽然一笑。
那張原本冷靜過頭的臉,此刻忽然變得生動了起來,但在那柔和燦爛的微笑之下,卻藏着一點仿佛能將人劃傷的鋒芒。
「這不巧了。」
溫簡言掀起眼皮,淺色的眼珠里無聲倒映着血光。
他笑眯眯地說:
「正好讓我試試刀。」
卷刃的刀鋒抵上了學生會成員的脖子,然後猛地下壓,只聽「噗滋」一聲響,骨骼皮肉破裂的聲音傳來,黑色的液體從下方噴濺出來,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變得乾癟。
誠信至上直播間內的觀眾:
「嘶!」
「我去」
「這麼暴力的嗎!」
但是,即便已經被砍斷了脖子,對方卻仍舊沒有停止活動。
黑血落在了手背上,一股陰冷的感覺彌散開來,溫簡言心下一驚,向着右上角撇去一眼——他的san值開始掉了。
這似乎是一個契機。
原本流瀉出來的黑色液體開始緩緩回流,在沾滿墳土的臉孔下方,一隻眼珠陰毒地旋轉着,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溫簡言,像是要將他剝皮抽骨。
可見,雖然都是同樣出自一個副本,但是,這把菜刀的恐怖程度和一個正式的學生會成員仍然是無法匹敵的。
那它害怕什麼?
思緒在腦海中轉過一圈,溫簡言像是忽然明白了什麼。
——為什麼僅僅一把墳土就能造成這樣的效果?
——為什麼學生會成員之後再未跟着他進入教室?
溫簡言單手壓着刀,另外一隻手探向推車上的布袋子,這一次,他毫不吝嗇地將剩下所有的墳土都捉在手中。
然後,他捏住學生會成員的下巴,強迫對方張開嘴:
「跟我說,啊——」
黑紅色的血濺在他白皙的側臉上,搭配上嘴角的微笑,顯得兇殘無比。
下一秒,溫簡言手掌施力,惡狠狠地將所有的墳土都塞到了學生會成員的嘴巴里。
「給我吃!」
墳土落入嘴巴,和脖子上的刀口之中,壓制的效果似乎這才終於顯現。
學生會成員的手臂和胳膊抽搐了兩下,終於停止了掙動。
誠信至上直播間:
「」
「你媽的,看的我背後一涼,你小子這下手也太狠了點。」
「人狠話且多是吧?」
「溫哥牛逼!(破音」
溫簡言喘着氣,跌跌撞撞地從地上爬起,他的身上沾着黑血與墳土,看着一團亂遭,十分狼狽。
這次應該足夠了。
他低下頭,向着地面上的「學生會」看去。
不知是菜刀還是墳土的功效,亦或者二者兼有,對方的皮囊還是一點點地乾癟了下去,像是所有的水分都被吸收殆盡。
和之前在行政樓里時,那個被學生會成員「吃掉」的社團成員簡直就是一個樣子。
溫簡言靠在牆上,強迫自己冷靜了一下,然後低下頭,扯開自己廚師服的領子,向內掃去一眼。
果然。
他閉了閉眼,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咬牙,伸手解開了自己的扣子。
誠信至上直播間:
「?」
「???」
「在這裏就脫嗎?這麼不把我們當外人?」
「不,等一下,你們看,不太對勁」
原本看似單純的布料,但在被剝開的瞬間卻發出了仿佛皮肉分離般的「刺啦」聲。
「呃!」
溫簡言踉蹌了一下,像是在忍受這什麼強烈的痛苦似的,蒼白的手指微微顫抖着,但還是在持續施力,硬生生將那白色的布料從自己的肩膀上扯下。
誠信至上直播間:
「啊?這是」
「我去,廚師服這是和他的身體長在一起了啊」
「媽耶,看的我頭皮發麻。」
「草,怪不得廚師這個身份這麼牛批,居然能生抗住墳土的壓制,因為這完完全全就是個一次性用品啊,而且還是一錘子買賣,如果不儘快脫下廚師服,就會永遠和這身衣服長在一起,這他媽也太陰了。」
溫簡言咬緊牙關,哆嗦的手猛然施力,喉嚨里爆發出一聲慘烈的痛叫。
「啊啊啊!」
廚師服從身上剝離,溫簡言上半身已然□□。
他撐着牆壁,皮膚上滿是冷汗,顫抖地深呼吸着。
屬於人類的緊實軀體上,不知何時已經顯現出了黑紅色龜裂的紋路,像是正在從內部裂開的瓷器一般,看着十分觸目驚心。
不過,至少總是擺脫了那身廚師服。
溫簡言一點點地滑了下來,坐在了地上,努力地呼吸着。
因為疼痛,他甚至不敢靠在牆壁上,只能把脊背挺直,不讓自己上半身的皮膚被任何東西碰到。
他抬起手,捋了把自己汗濕的額發,開始接着之前的思路思考了起來。
既然自己之前看到的屍體並未幻覺,那麼,他之前在階梯教室內,在看到屍體之前所見的
是不是也並非幻覺?
溫簡言記得,自己看到過,有一條血紅色的、蠕動着的肉管從黑暗的空中垂下,緊緊地連在了學生會成員的身上而學生會成員和社團成員都一樣,似乎是是由一具皮囊兜住的滿包液體。
所以它們其實全都被連在了無形的肉管之上嗎?那這些肉管又通向何方呢?
還沒有等溫簡言想出個所以然來,忽然,他感到一陣詭異的涼意,像是在被什麼人注視着一樣。
怎麼回事?
溫簡言一怔,下意識地抬起頭,向着被注視的方向看去。
教室的門半敞着,隱約能看到裏面整整齊齊的桌椅,無數陰冷的影子齊齊坐在桌子後方。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那一張張慘白模糊的臉孔居然改變了方向,直直地看向了這邊!
溫簡言的脊背竄出冷汗,激得傷口生疼。
在那一瞬間,他立刻就意識到了這一切的緣由。
為了對付學生會的成員,他並沒有按照原計劃,給這間教室內灑墳土,而是將墳土留出來對付學生會的成員,也正因如此,這些「屍體」都並未被壓制。
先前他穿着廚師服的時候到還好,但是,廚師服一褪去,他回歸了人類的身份,危險就來臨了。
溫簡言聽到自己的耳邊「嗡嗡」作響,所有的神經都在瘋狂預警,四周原本微薄的血色似乎變得更加濃郁了,他咬緊牙關,心裏浮現出一個清晰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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