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聞風愣在當地,處於一劍穿身過的震撼空白,過了好大一會才回魂。
從來沒有過離死亡如此之近的恐怖體驗,堪比小溪寬的絢白劍光,劈頭蓋臉將他整個淹沒,那種窒息到自身不存在的感覺,遠比當初魂穿之前在冥域遊蕩的經歷刺激多了。
刻骨銘心、深入骨髓都不足以形容其十一。
驢日的, 他差點點就死球了!
不是他喊得及時,破解了似真非真的結界,他覺得自己不死都要脫層皮。
那一劍的氣勢鎮得他忘記了莫夜存在,更別說呼叫莫夜之名。
他仍然坐在光線柔和的空曠青銅大殿,左邊椅子坐着一個上下打量他的胖子。
張聞風也在仔細打量穿着紅袍的胖子,這人氣息不是先前的崔判官, 皮囊長相雖然一模一樣, 但是眼前這位看他的神色冷漠不近人情, 戾氣、惡意、好奇、探究不加掩飾。
「你是誰?」
「道家修士張可道。」
「你身上的『神眷』氣息怎麼來的?」
胖子冷冷開口,眼睛眯起,帶有強烈審視意味。
神眷?張聞風是第二次聽到這個詞,前些天莫夜讓他吸收土地公送的那顆木晶石,他氣海元炁樹莫名其妙出現一絲淡金色,莫夜含糊其詞讓他翻閱「神眷」方面的書籍,還得至少往兩千年前的書中找。
他突然明白了,這個不記得自己是誰的胖子,與巫修有關。
「在下與兩位山神、土地有過交往。」
張聞風從納物空間取出一顆土晶石,和鍾文庸留給他的香火錢,香火錢即使沒用了,應該還有山神爺留下的一絲特殊氣息,可以當信物使用。
紅袍胖子接過兩樣物品仔細探查片刻,還放到鼻端嗅了嗅。
他不記得自個是誰,本能地認得山神、土地留下的不同暗記, 微微點頭, 神色顯得柔和,將東西還給張聞風,道:「我這一關過了, 你可以繼任鎮魂殿判官。」
這話說得,好像他願意當判官一樣?
張聞風謹慎道:「在下在人世間官府另有要務,恐不能勝任鎮魂殿判官一職。」
胖子的眼睛又危險地眯起,冷聲道:「你想毀諾不遵?」
碰上這麼個實力強悍又不講理的胖貨,張聞風頭大。
他從頭到尾沒有答應過,何來毀諾一說?
打肯定是打不過,此地不止一個這樣的胖子,至少有一雙,他想了想,試探道:「鎮魂殿判官一職總得自願擔任吧?要不然今後出了亂子,算誰的責任?」
從空中走出另外一位紅袍胖子,未語先笑,氣場親和,忙打圓場道:「張先生言之有理,鎮魂殿判官一職必須自願擔任,強迫不來的。」
張聞風站起身,抱拳道:「見過崔判官!」
「張先生客氣。」
崔判官回禮伸手示意,空地出現一張座椅, 落座之後道:「當年道修、巫修的老傢伙達成協議,說五百年後會有人攜帶信物前來繼任判官,張先生你確實是我們一直在等的人選。」
張聞風坐在兩位一模一樣的胖子中間,想聽聽崔判官用什麼理由說服他。
只要有自願擔任判官的條件,他還有迴旋餘地。
不至於被動到束手無策。
「你有陰兵符,有神眷氣息,這就沒錯了,本官手中也有當初他們留給你的一件信物,說你看過之後,自會同意繼任判官。」
崔判官伸手往空中一抓,手中出現一枚小巧青銅魚紋符牌,笑道:「你輸入一點元炁,再用神識查看,這是『青簡』,裏面記載着當年的一些事情。」
張聞風在典籍中見過「玉簡」「法簡」的說法,是修為高深者用神識在靈玉,或者法寶上留下信息記載的一種手段,他接了青銅魚紋符牌,先查看一番,是道家寶物,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氣息,試着輸入一點元炁,符牌上的魚紋仿佛活過來,緩緩散發光彩,正待用神識查看。
右邊的胖子突然皺眉問道:「張先生,你知道我是誰嗎?」
張聞風愕然,這話問得好生古怪,他怎麼可能知道?
崔判官罵道:「金獄你甚麼意思,又犯渾故意搗亂是吧?張先生初來乍到,他哪裏認得你個五百多年前的老鬼是誰?」
名叫金獄的胖子被罵得啞口無言,抱着腦袋苦思冥想自己是誰的超級難題。
「張先生你別理他,咱們做正事要緊。」
崔判官換了張笑臉道。
張聞風沒有說話,用神識往符牌流動的魚紋一碰觸,他整個人頓時動彈不得,身上大放光彩,他立刻醒悟,自己被崔判官這個笑面虎陰了。
兩個胖子一個裝傻子,一個裝善人,合起伙來讓他當了莫名其妙的判官。
他手中的青銅魚紋符牌是控制整個鎮魂殿的信物,他此時正在祭煉這枚符牌,體內元炁源源不斷往符牌被動灌注。
「哈哈,成了,恭喜張先生繼任鎮魂殿判官!」
崔判官高興得手舞足蹈,喜形於色,對着連話都不能說的新鮮出爐張判官拱手。
另外那個金獄瞥了一眼繼任者,嘀咕道:「總算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去往『登天仙路』……我到底是誰?」
「走了走了,胖子別磨嘰,咱們趕快點,路上只有三天時間,路途可不近。」
崔判官身上代表官威的紅袍很快褪變成了深黑色,卸任之後無官一身輕,整個人精神奕奕,拉着身上紅袍變作藍色的金獄,一起往黑洞洞的大門走,意氣風發,好不得意。
張聞風只能斜眼看着兩個胖子大搖大擺離開,他在心中默默召喚「莫夜」,自己還是太嫩,玩不過幾百年的老鬼。
然而讓他失望地是莫夜並沒有如他所料出現在鎮魂大殿,沒有任何回應。
他繼任鎮魂殿判官已成定局。
剛剛跨出門檻的兩個胖子,突然同時遭到攻擊,「咚咚咚」,兩人慘叫着搖搖晃晃倒退數步,噗通跌倒在青銅地面,七竅溢黑氣,胸口位置出現一個空空如也大洞。
他們的身軀隨着胸口傷處黑氣汩汩流出而迅速縮小。
「為甚……麼要騙我們……五百年?」
崔判官身上的修為被壓製得死死的,連爆發都不可能,生機快速流逝,他眼中滿是恨意,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卸任之後走出青銅大門就是他的死期。
希望被掐滅的殘酷,令崔判官恨意滔天,心喪若死。
金獄趴在地上嘀咕:「我到底是誰?是誰……」
這個問題似乎對他非常重要。
求而不得,比死還難受。
不過半個字時間,張聞風看着地上兩個胖子化作黑氣消失不見,連衣袍都不剩下,他心中升起感同身受的悲涼,因為他被兩個胖子騙做了繼任判官,如何脫身是一個大麻煩,他不可能在地下做五百年不見天日的判官。
好狠毒的算計,推衍後知五百年的老傢伙,太恐怖了。
也或許是兩個胖子合起伙在演戲,所說所為,什麼「陰兵符」、「神眷」氣息信物,都是誑騙他上當的花招,讓他置身五百多年前的戰場真實感受,都是其中一環。
一切的真相,只能等他真正成了這座殿的判官,才會明了。
然而到那時他還需要個屁的真相。
他被兩個死胖子害慘了!
青銅大殿內只剩張聞風端坐椅子上,其它物品在兩個胖子消逝時候,全部不見,殿內死寂,沒有一個小鬼敢露頭。
「莫夜,莫夜,別鬧了,快出來……再不出來我罵你了!」
張聞風動彈不得,只能在心中反覆默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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