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背吃了一踩,張聞風目光仍然盯着鬼氣森森的大殿,逐一在女鬼身上掃視分辨,低聲道:「小心駛得萬年船,這其中或許藏得有古怪,切不可為表象所迷惑,一群連軀殼都是虛幻的污穢女鬼而已,沒甚看頭。」
假的,都是假的,連紅粉骷髏都不是。
他單手持香火,衝着大門內做了一個驅鬼古禮。
裊裊香霧隨着他默念經文飄進門去,裏面跳得熱鬧的場面很快亂套。
尖叫聲中一個個女鬼化作鬼氣飄散在大殿空中,粉紅燈火變得綠幽幽的再無半分旖旎景象,大殿四處昏暗綽綽,鬼哭嗚咽聲此起彼伏,淒悽慘慘戚戚。
「要不等我超度完眾多鬼物,弄乾淨了,師姐你再進來,免得污了眼睛,」
「不,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我替觀主護法。」
岳安言不苟言笑掩飾自己的尷尬。
她心中非常鄙視那頭陰神,粗俗、下流,難怪只是一個牢頭,即使修成了陰神也沒有大的出息,估計靈氣潮漲這些年把時間和精力都花在聲色享樂上面,魂力浪費太甚,才導致修為不高。
她隨着觀主腳步走進大殿,感覺有些怪怪的。
得看着觀主將這群做鬼也被迫丟掉廉恥的女鬼超度掉,不能有絲毫的心軟,她堅決不許觀主犯錯誤,雖然相信觀主的品性為人,但是萬一……不行,她要斷絕那種萬一。
張聞風左手持香驅散眾多鬼物,突然回頭望去,身後的水獄殿門突然間關閉。
岳安言一驚,忙掐訣打向青黑色大門,白光蕩漾着消失。
大門上的鬼獸眼中冒出幽綠鬼火,似露出嘲諷神色。
「道士小子,我不管你是甚麼來頭,你趕緊將我的部分陰魂放掉,咱們仍然可以井水不犯河水,你返回人世間去,我也即刻離開此地,如何?」
大殿中響起了陰神的聲音,縹緲無定,不知所蹤。
張聞風將三支驅鬼香火穴在烏黑堅硬地面,拿出守愼瓶托在左手掌心。
他也沒料到一頭二階陰神居然有本事能夠留下來一份陰魂,也不知是這傢伙小心謹慎,還是習慣使然?
目光緩緩掃視不敢嚎叫出聲的眾多鬼物,其中幾頭鬼物的氣息達到二階。
他身上劍氣內斂,陽氣極旺,沒有哪個找死的鬼物敢往這邊湊。
對於佔據地利的陰神,他是半個字都不會相信。
即使訂立契約盟誓,等他放出禁錮的陰神,迎接他的馬上便是肆無忌憚的攻擊。
那傢伙故意說撿到了寶物,撿到了水神金身碎片,撿到了水神金膽碎塊等等,其實未嘗沒有引誘他前來水獄的謀算。
不能因為對方以前只是一個牢頭,便小看對方的腦子。
他是對神道和陰神之類的玩意,了解得不夠多,吃了見識不足的虧,讓陰神鑽了空子,弄到現在這般進入對方地盤的危險境地。
「我可以放掉你的陰魂,但是你又如何保證讓我相信你的誠意?」
「你需要怎樣的誠意?發下神魂誓言如何?」
那個聲音飄忽不定,所有的鬼物似乎是接到命令,全部退往大殿四周黑暗中,留出中間的空地,幽幽鬼火照得越發的慘澹冰寒。
張聞風索性不再花精力去尋找對方蹤跡,笑道:「你連面都不露,讓我如何相信你的神魂誓言?」
他已經確定一件事情,他與陰神在水府殘殿的戰鬥和審問對話,這邊水獄還殘留的一份陰魂已經全然知曉,等着他們找上門來。
凡事有利有弊,他心中頓時有了計較,決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小子,別太過份,我的藏身地暴露,這地方肯定是待不下去,今後流離失所,寄人籬下的滋味可不好受,我答應放你出去,已經夠有誠意。」
陰神言語中隱含威脅,顯得有幾分不耐煩。
張聞風微微頷首,道:「其實你不用離開。」這話說得莫名其妙。
神識動念間,守愼瓶內那團禁錮着的陰神黑氣,瞬間被熾烈的木火包圍,炙烤着陰魂,黑氣劇烈消耗,瓶子內響起悽厲的嚎叫聲。
陰神動彈不得,遭受着突如其來的痛苦,感覺非常不妙。
幽光黯淡的大殿空中頓時出現一線細微波動,劍氣如白日長虹,撕破陰森黑暗,猛地斬了過去,途中潛藏的鬼物扭曲着魂飛魄散。
「轟」,沒有保留的一劍將一團黑影斬出原形,一劈兩半。
劍鋒所向,那一片鬼哭狼嚎。
「小子找死!」
陰神尖叫着往兩邊分開倉皇逃遁。
道士蠻不講理的狠辣手段,讓他怕了,從心底懼怕,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那傢伙就不擔心斬殺了他再也出不去嗎?
岳安言也看出水獄中殘留的部分陰魂沒甚實力,是個虛張聲勢的水貨。
她抬手間射出一線犀利水光,「啾」,快若閃電,刺中往右邊逃遁的那小團虛影,水光「嘭」一聲爆開,將虛影炸得只剩少許黑氣飄散。
幾乎與此同時,張聞風左手掌心對着左邊的虛影一照,「霹咔」,憑空出現的青色雷光非常精準劈在差點點就要隱形的虛影身上,打得虛影只來得及發出半聲驚叫,雷光霍閃,便灰飛煙滅,死得不能再死。
岳安言吃了一驚,觀主甚麼時候練成了如此厲害的雷法?
比專門修煉雷法的閭子進似乎更勝三分。
她知道觀主學習過一門木雷術,但是往常極少見觀主修煉,天天忙在田間地頭,倒是閭子進勤學不綴,除了鍛體,便是一門心思修煉雷法,心無旁騖。
觀主真的能者盡皆精通,人比人氣煞人也。
她要加緊時間努力修煉水法了,不能取得一點點成就便起鬆懈之心。
觀主是一面光可鑑人的鏡子,能夠照到自身的懈怠、不足。
張聞風也很滿意他的「青霄聚雷咒」神通,他抽時間試過,這是第一次用於實戰,讓這頭狡詐的陰神嘗鮮了。
伸手接住剛剛拋起的守愼瓶,神識探過禁制往瓶子裏一看,面色一滯,暗道一聲苦也。
他和師姐滅殺大殿內的陰魂,瓶子裏被木火灼燒受刑的陰神居然魂滅散形,濃郁的黑氣流淌着被石俑陰兵符吸收。
怎麼會這樣?兩者之間難道是同生共死不成?
他還待留着瓶子裏禁錮的陰神,拷問出打開大門的法子。
岳安言瞧出不對,問道:「怎麼了?」
張聞風苦笑一聲,傳音道:「不小心把瓶子裏的陰神弄死了,伱再試試能不能打開水獄大門?」
岳安言見觀主不似開玩笑,趕緊掐訣連試幾次,搖頭道:「陰神先前教的法訣打不開門,或者是他改變了啟動大門的法子,這下怎麼辦?能不能砸開大門?」
她盯着大門上似充滿譏諷神色的鬼獸刻像,沒來由的感覺一陣心煩意亂。
抬起手準備施法給鬼獸一下狠的,肩頭一沉,偏頭看向觀主壓在她肩膀上的寬厚手掌,一陣細微念力從手掌傳來,岳安言整個人像是被無形清水洗滌一遍,雜念盡去,神台清明。
她悚然而驚,不知不覺中差點着了道,使道心蒙塵。
這地方果然不愧是前朝水獄,邪氣得緊,很不乾淨。
趕緊謹守心神,默念《靜心辟邪咒》。
張聞風收回手掌,思索着重新取出三炷香點燃,口中念念有詞,他驚奇地發現這地方自成小天地,門關上後,像是禁地孤島上一樣隔絕了他與冥域之間的聯繫,他的超度無效。
他顯露出左手食指的冥氣指環,伸手往空中畫出四方形。
冥氣有消耗,鬼門卻沒有如期出現。
這次的麻煩大了,他和岳安言被關在水獄秘府出不去。
不用奢望土靈能夠找到如此隱蔽的地方,前來搭救他們出去,五百多年前,大安朝新立時候,國勢鼎盛,高手如雲,那幫巡水雨師都沒能找到水獄秘府。
他心中苦笑,這運氣也太背了。
難道莫夜蹭了他的「光」是這麼回事?
接連出門尋寶都碰到倒霉事情,波折不斷,是霉運當頭啊。
強做鎮定,將手中香火再次穴到地面,沖空中喝道:「你們,統統過來,三個數不到,休怪貧道下手無情,直接滅殺!」
「一、二……」
呼啦一聲,陰風淒淒,兩人前面五丈外的地面上擠滿了黑氣鬼物,顯出模糊人形,齊刷刷五體投地跪拜,所有鬼物都被道士先前一劍和雷術嚇破了膽。
連高高在上的陰神都滅得渣不剩,何況它們這些小小的鬼物?
「奴婢拜見兩位神仙老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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