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還未至,天色還是一片漆黑之時,皇城外,東長安街和西長安街上便已經排起了長龍。
這些都是參加早朝的官員,他們必須佩戴早朝專用的牙牌,並送交宮禁守衛查驗之後才能進入皇城。
而且寅時的時候所有官員都要在午門外開始列隊,準備進入皇宮,所以,參加早朝的官員一般都是丑時左右便爬起來了,按後世的時間算就是凌晨一點左右。
葉向高因為昨晚沒睡覺,所以有點爬不起來,等他趕到西長安街時,離寅時都不到一刻鐘了。
這個時候再不快點可就要遲到了,隨行的親信待轎子放下來便連忙上前幫忙掀開轎簾,伸出手去,想要把老首輔給扶出來,結果,老首輔卻是歪着腦袋靠坐在那裏,一點起身的意思都沒有。
葉向高被銅鑼聲折磨了一晚上,早就已經昏昏欲睡了,所以,剛上轎不久,他便睡着了。
如果一晚沒睡,第二天一大早還有事要辦,還是別睡的好,就算有點時間也別睡,哪怕活動活動都比眯一會兒要強。
這眯一會兒再起來可是最難受的。
葉向高就不小心睡着了,隨行的親信焦急的輕呼了好一陣,他才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
這會兒,他真是難受的要死,只想躺下去就睡,奈何,他還要參加早朝啊!
而且,時間已經不多了,他再不進皇城,可就要遲到了,為官幾十年,他還沒早朝遲到過呢!
無奈之下,他只能強打着精神起身下了轎,在親隨的攙扶下,搖搖晃晃的向西長安門走去。
這才到城門口,親隨才剛一鬆手,他差點就一個踉蹌摔地上了。
沒辦法,他正迷糊着呢。
旁邊幾個東林官員見狀,連忙涌過來扶住他,關切道:「首輔大人,您這是怎麼了?」
唉,中了魏忠賢那地痞無賴的招了啊!
葉向高無奈的嘆息道:「沒什麼,就是昨晚沒睡好而已。」
幾個住處離他府邸不遠的官員聞言,卻是滿臉古怪的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你還沒睡好呢?
你整得我們都沒睡好!
葉向高在幾個東林官員的攙扶下迷迷糊糊的進了皇城,搖搖晃晃的來到午門外,剛走到百官的最前方一站,眼皮子又開始打架了。
他實在是有點睜不開眼了,如果可以的話,他甚至站着都能睡着。
但是,他卻不敢睡了。
這會兒他可是排在文武百官的最前面,這要是睡着了,那丟人就丟大發了。
他強忍着睡過去的衝動,站那裏等了不知道多久,午門上終於傳來鐘鼓之聲,左右掖門隨之打開,他就如同夢遊一般,帶領着百官往裏走去。
還好這條路他都走了幾十年了,閉着眼睛都不會走錯,要不然,他非得出洋相不可。
好不容易來到皇極殿外的廣場,等到了皇上的大駕,他是連忙趴下去,趁機休息一下。
這會兒他是站着都難受的要死,只想趴着。
可惜,文武百官山呼完萬歲之後,他還是得艱難的爬起來。
接下來就是奏對了,今天他是不打算開腔了,隨便人家去奏吧,哪怕是閹黨胡說八道他都懶得管了。
他只想趕緊上完早朝,去值房裏趴一會兒。
誰知道,這奏對環節才剛剛開始,姚宗文便咳嗽一聲,疾步走出班列,趴御道上朗聲道:「皇上,微臣彈劾首輔葉向高包庇御史林汝翥,私藏人犯,擾亂朝綱,無法無天。」
魏忠賢,我掃都按嗎,你個貨斗啟咖!
葉向高這個氣啊,腦子裏連家鄉話都罵出來了。
很明顯,魏忠賢是在故意整他呢,明知他昨晚沒睡覺,早朝還讓人來彈劾他,這也太操蛋了。
泰昌聞言,當即滿臉嚴肅的看向葉向高,示意這位首輔出來奏對。
他可不知道葉向高昨晚沒睡覺。
不過,他已經弄明白了,這就是魏忠賢設套。
魏忠賢是趁御史林汝翥巡城的時候派人故意鬧事找打,然後又來了個調包計把個活人換成了一個死人。
也就是說,御史林汝翥根本就沒失手殺人。
魏忠賢以為瞞過了別人,卻不知道,東廠的番子裏面大半都是他派去的臥底。
當然,這個並不是重點。
不管御史林汝翥有沒有失手殺人,他都得幫魏忠賢把葉向高幹下去,而且還得名正言順的幹下去。
他要是利用皇權把葉向高撤了,東林肯定會群情激奮,跟他剛到底,他可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跟這幫傢伙玩內鬥。
所以,他得假裝公允,暗助魏忠賢把葉向高幹下去,這樣東林就沒話說了,就算有話說,那也是找魏忠賢理論,不會找他說。
葉向高哪裏知道皇上也在幫人下套弄他,他這會兒迷糊得都有點睜不開眼了。
沒辦法,他還是得去應對人家的彈劾。
他踉踉蹌蹌的走到御道上,趴下來迷迷糊糊道:「皇上,微臣沒有私藏林汝翥,更沒有包庇他,微臣是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
泰昌又假假意思看向姚宗文,示意其繼續。
姚宗文當即厲聲道:「你胡說,明明有人看見林汝翥藏你府里去了,你卻攔着人家,不讓人進去搜,你這不是私藏林汝翥,包庇自己的外甥?」
我藏了你嗎嘞!
葉向高氣得搖搖晃晃道:「滿嘴胡言,我私藏林汝翥幹嘛,他只是在巡城的時候失手打死了一個不法之徒,又不是故意行兇殺人,多大點事啊,被你們這麼一通造謠生事,好像變成天大的事了。」
姚宗文卻是逮住他話里的毛病嘲諷道:「好啊,首輔大人,你外甥都殺人了,你竟然說是小事,你還不是想包庇他,你還不是想給他脫罪?」
你胡說什麼呢?
葉向高氣得哆嗦道:「你這是斷章取義,你居心何在?」
姚宗文卻是不管不顧道:「你以為當上首輔就能無法無天嗎,你以為你的外甥就能胡亂殺人嗎?」
你!
有你這麼污人清名的嗎?
葉向高只覺得眼前一陣發黑。
問題,人家這麼污衊他,他還不能不應對。
他只能強打精神回應道:「林汝翥犯了什麼事,應該如何懲處,自有順天府、刑部,乃至都察院查證處置,你們硬把髒水往我身上潑,是何用意?」
你問的好,這話你問點子上了,就等你這句話呢。
姚宗文冷冷的嘲諷道:「順天府、刑部、都察院不都是你們東林說了算,你這意思,你已經打好招呼了是吧,你外甥殺了人肯定會沒事是吧,朗朗乾坤,昭昭日月,你竟然如此徇私枉法,可憐那林易水,可憐人家孤兒寡母,明知道兇手是誰卻沒有一點辦法,你,你還是個人嗎?」
我!
你個無恥之徒,竟然罵我不是人!
葉向高氣得兩眼一黑,一頭栽下去。
還好,御道中間有紅毯,要不他頭上非磕個大包出來不可。
姚宗文一看葉向高倒下去了,不由趴下了陰陰一笑,隨即假裝惶恐道:「皇上,首輔大人好像暈倒了。」
嘿嘿,沒想到,這老傢伙這麼不經搞,三兩下就被干趴了!
泰昌見狀,不由心中暗嘆。
魏忠賢這無賴手段還真厲害,當朝首輔都給他干趴下了
這可是真干趴下了,人都干暈過去了!
唉,算了,隨他們去干吧。
他暗嘆一聲,隨即假裝急切道:「快,傳御醫。」
葉向高真被干趴了,這一倒下去他直接就躺床上起不來了。
問題,傅國興還是帶着人在外面鬧,在他府外嚎,白天嚎,晚上嚎,嚎個沒完沒了,搞得他根本睡不着覺,更沒法安心養病。
魏忠賢,我掃都按嗎,你這是要我命啊!
唉,沒辦法,讓人這麼鬧下去,他真沒法活了。
就算是個正常人,幾天不睡覺也扛不住啊,更何況他都氣得躺床上起不來了,天天被人這麼嚎,這麼嚇,誰扛得住啊!
無奈之下,他只能趁還拿得動筆,上書辭呈了。
要不然,他真要被魏忠賢這個無賴給乾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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