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營寨的楚軍命運待定,出逃的楚軍下場很快就會分曉。
從渭水北岸來到南岸的並不止有六千晉軍,只是攻打楚軍營寨的只有六千而已。
還有五支人數不一的晉軍在渭水南岸,他們人數多就上千,少則只有一百多,分別把控在楚軍歸去的要道之上。
按照常理,不管逃出營寨的楚軍前期會怎麼跑,後面總歸會想着從來路回去。
那些出逃的楚軍不會聚堆,沒有時間用來小股人湊成大股人,一般就是幾十、幾百往南走,隨後在某個兩側皆是樹林的地方被晉軍伏擊;或是走出了某個山口被截住,想後退發現來路也被堵住了。
這些逃跑的楚軍,只有不走來路的一批人成功逃了回去,其餘有一個算一個全栽了。
而待在營寨的楚軍,包括白公勝以及葉公,他們在當前不是沒有試圖做點什麼,調動指揮鏈有效的人手想要將過了河晉軍頂回去,問題是非但辦不到,後面還讓從渭水北岸過來的晉軍殺進營寨內。
等待臨近傍晚時,白公勝才算是徹底搞清狀況,他們着實是選了一個「好地方」紮營,河段被晉軍佔領,正南面以及西南面被一堵,直接變成了瓮中的那隻鱉。
「晉軍大肆收集乾柴,另有灑油舉動,怕是……」葉公剛才率軍試圖打出一個缺口,搞得一身血跡,身上亦是有傷。
白公勝一聽,臉頰漲成了青色,恨聲道:「堂堂智氏宗子竟成禽獸!」
無論在什麼年代,越是大家族子弟就越顧及臉面,乃至於臉面比生死還要重要。
智氏是不是一個大家族?又或者說,除了列國的諸侯(公族)之外,還有比智氏更加龐大和強大的家族嗎?沒有了啊!
現在倒好,智氏先偷襲楚軍,期間玩了不少陰間操作,放了一次火不夠,要收集乾柴,甚至連油都搬出來,真要用火攻把楚軍解決了呀?
對了,楚人知道油,還是智氏開始在對外販售植物油。
當然了,智氏現在到處灑的並不是植物油,其實開始大量運用煤炭之後,出現了一種附加品,也就是煤油。
另外,其實植物油也有助燃的效果。
只是一天的時間而已,白公勝連續驚怒與憂慮之下蒼老了至少十歲。
白公勝花了一些時間復盤,很清楚自己是受到半渡而擊,並且還遭到兩面夾擊,再來是智氏騎兵確實跟認知中的單騎走馬不一樣,隨後便是高估那一幫隨行貴族的節操和智商了。
常說「千里之堤潰於蟻巢」,老話自然是有其道理。
內部沒有問題,外部有威脅也不會一下子全面崩盤。
遭遇到來自外部的威脅,內部沒有形成統一思想,乃至於有人投降、反叛,其餘人不免會陷入互相猜疑的境地;有人想要抵抗,出現了一批人先逃,想抵抗的那些人心立刻就該亂了。
因為有一部分貴族選擇帶人逃跑,致使白公勝現在就遭遇到了內部人心混亂的損害,以至於驚疑不定的楚軍一再反撲,一次次品嘗失敗的苦果。
無法使用武力扭轉戰局,眼見晉軍真的不想再當人,白公勝必須試一試其它方法了。
「子高往見智瑤,邀其兩軍陣前會面。」白公勝不說話不要緊,一說話差點聽不出是自己的聲音,嗓子也是傳來一陣陣撕裂又瘙癢的異樣感。
這一場晉軍與楚軍交戰肯定沒有什麼陣勢,其實就是各自佔據營區對峙。
智氏騎兵第二次亮相,限於兩個方向同時使用的關係,每一個方向的數量都不充足,先期倒是做到了馬踏營寨,礙於數量着實不足的關係,越是深入兵力就越加分散了。
楚軍約是三四萬人。這種規模的兵力之下,營寨不可能多么小,並且會分成幾個區域,除非智瑤帶來近萬的騎兵,至不濟一個方向不要少於三千的騎兵,要不然做不到馬踏聯營,遭到楚軍強有力的攔截,再繼續深入突擊,必定會是一種陷進來出不去的送人頭局面出現。
後面看了全程的智瑤開始有點一些文人為什麼一再提起「馬踏聯營」這個詞,其實就是出現的次數太少,真的干成也就顯得太牛逼了。
剛才白公勝說什麼陣前見面,就是一種習慣用詞罷了。
葉公也不清洗血跡,更沒有處理傷口,該乘坐的戰車不能少,要不然哪有屬於貴族的排面,隨後出發了。
怎麼讓人知道不是來拼命呢?當前年代沒有舉白旗的說法,其實就是戰車上面一定不能有旗號,再來就是只有馭手沒有車右,核心人物手也不要放在武器上。
「前去稟告宗子,楚軍果然派人前來。」程武污垢蓋臉,看着有點狼狽,神態卻是異常振奮。
這個時候,程武其實是在想:「宗子果然料事如神啊!」
臨時充作搭檔的智林只是跟程武配合不到一天,打從內心裏很不喜歡程武這個人。
怎麼說呢?程武不是沒有能力,只是一些出現意外之後很愛抱怨,好的一面是抱怨完了還能進行彌補。
總體來說,程武這個人很容易情緒化,再來就是顯得很嘴碎了。
智瑤得知有楚國使者過來,沒有做出迎接的舉動。
事實上,智瑤就是想讓楚國使者在沿途看一下實際情況,比如智氏的士兵正在收集或堆積乾柴,又是在哪些灑下火油,增強楚軍確確實實要被火攻的可信度。
「放置乾柴,搬來火油,稍後瑤有用處。」智瑤下令。
約是半刻鐘之後,葉公見到了智瑤,同時也看到了堆在營帳前的柴堆以及幾個陶罐。
當時智瑤正在開啟其中一個油罐的封口,再將裏面的火油灑在柴堆之上。
智瑤看到葉公,能從穿戴看出是個貴族無疑,只是依舊不知道就是「葉公好龍」的那個葉公。
「受傷的貴族充當使者,不是這個人受到白公勝的信賴,便是這人的身份很高了?」智瑤心想。
怎麼說呢?葉公的身份自然低不到哪去,只是也沒有特別高貴,算起來就是一個封號大夫。
他這個「葉公」的名號是因為治下愛戴,其本人也有一個很特別的愛好,也就是非常喜歡畫龍,並且總是吹噓一旦連龍的眼睛都畫,所畫的龍就會變成活物飛走。
黎庶或許相信,同為貴族的楚人怎麼可能會信,知道有人喊「葉公」,出於調侃也跟着喊,一下子就成了葉子高的「號」了。
所以,他是葉氏,名子高,號葉公。並不是就叫葉公,也不是爵位是公爵。至於不是公爵能不能稱為「公」這個問題,反正現在沒有那種限制。
智瑤走到旁邊拿火把往潑了或有的柴堆丟了下去,剎那間冒出一串勐火,整座柴堆也在極短的時間內全面燃燒起來。
這一幕看的葉公臉頰直接抽搐。
剛才倒的是什麼玩意?
怎麼一支火把而已,不足三個呼吸就讓那麼一大堆的木柴全部燃燒,並且火勢着實是勐得過於不同尋常了。
智瑤問道:「大夫以為如何?」
哪怕知道嚇人的成份居多,還是讓葉公臉頰繼續在一抖一抖的。
「此間樹林密佈,遍地亦是植被。如日點火成勢,恐怕一發不可收拾。」葉公說道。
這是一個明白人,知道在這種季節之下,乾枯的木頭不佔百之五六,草也都是綠油油的一片,尋常的放火根本無法蔓延多遠,遭殃的會是有着眾多帳篷的楚軍營寨,再來便是周圍數里……最多十數里範圍內有火勢,不可能再往外蔓延到成為數十里或百里以上的趨勢。
說白了就是,晉軍這邊有楚人不知道名字,潑上去卻會極大助長火勢的玩意,對楚軍營寨使用火攻還是能夠辦到的。
智瑤知道葉公已經有些心神失守,講了一些話里話外威脅的話,又對着葉公一陣壓迫性的急問,交流變成一種葉公無法思考再回答,次次不那麼過腦子就需要答出來,勐然間問道:「近日晉人往楚軍拜訪,所提何事?」
「並無晉人拜訪……」葉公說完自己都愣住,非常納悶之前智瑤還在逼迫楚軍投降,怎麼會勐然間問出這麼一句話。
智瑤不給葉公用來思考的時間,繼續說道:「如今,楚軍已成瓮中之鱉,無需我軍再行攻打,只待瑤下令放火便將一炬而焚,何不偃旗息鼓?」
作為貴族,並且還是楚國的貴族,葉公自然是懂得講晉語。
同理,晉國的貴族也有一門必修語言,那就是楚語。
這個就是同為霸主級別的待遇,更淺白的道理是兩邊都視對方為勁敵,想互相了解怎麼能夠連語言都不學呢。
葉公走了,回去找到白公勝將所見所聞講了出來,最後說道:「智氏宗子有所詫異之處,問詢此戰無關之事,問子高可有晉人前來。」
白公勝滿腦子都是葉公所講能助長火勢的新鮮玩意,一時間竟然沒有聽清楚葉公最後講的那一句話。
「先行逃奔之人歸回一二,言及退路已有晉軍。」白公勝看上去非常糾結。
葉公立刻將剛才的話拋到一邊,驚道:「智氏宗子用兵甚奇,晉人贊稱先軫之後唯一將。如若我之來路已有晉軍,必是早有萬全準備!」
白公勝也是這樣的猜測,才會陷入猶豫之中。
他跟鄭國還有大仇沒報,萬萬不能死在這一場跟晉軍的交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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