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城,白亭莊園。
二月的午後,這裏再也沒有了江湖,廟堂的紛擾。
只剩下了一片死寂。
整個燕國都知道二皇子趙夢台勾結後金,暗殺太子,意圖謀反,瞬間二皇子一黨猶如樹倒猢猻散,不論與趙夢台有沒有勾結,此刻所有人都在積極與其撇清關係,生怕被人『誤會』與其牽連,遭到了滅頂之災。
唯有趙雪寧期間幾次想要探望,但是都被附近的大內禁軍所阻,最終只能無奈作罷。
此時整個莊園內已經是十分冷清,里里外外都找不到三五個下人。
「到頭來,許多心裏話也只能和你說說了。」
趙夢台坐在朝陽的廳里,看着自己豢養多年的金絲雀,說着一些有得沒的話語。
他依舊是華服加身,烏黑的頭髮在頭頂梳着整齊的髮髻,套在一個精緻的白玉發冠之中,從玉冠兩邊垂下澹綠色絲質冠帶。
相較於趙夢台的平靜,而幾個婦人則神色悲戚,這幾日皆是以淚洗面,眼睛看着都是十分紅腫。
她們十分清楚,將要等待的她們的是什麼。
其實死不可怕。
等死才是最可怕的。
趙雲帆站在自己母親身邊,一雙大大的眼睛也是失去了往日的歡脫,此刻變得有些茫然,好奇。
許久後,他才鼓起勇氣道:「父親,你和這小鳥說些什麼?」
趙夢台輕笑道:「我再給它講故事。」
趙雲帆拍着手掌興奮的道:「父親你講的是什麼故事,我也想聽。」
「雲帆。」
趙雲帆的母親清喝道。
「好,那父親就講給你聽。」
趙夢台抱起了趙雲帆,道:「在一個寒冷的冬天」
趙雲帆忍不住問道:「故事就在這個冬天嗎?」
「是的,就在這個冬天。」
趙夢台摸着趙雲帆的腦袋,眼中帶着幾分迷離道:「大雪紛飛,銀裝裹蘇,一夜之間便下了三尺之深,第二天天亮的時候,雪地中出現了一個雪人。」
「這個雪人他和其他的雪人不一樣,他十分害怕冷。」
趙雲帆眼中浮現一絲不解,「雪人還有怕冷的?」
趙夢台道:「怕,很怕冷。」
趙雲帆道:「冬天本來就很冷,只有夏天才會熱。」
趙夢台緩緩說道:「所以這個雪人想要等一個夏天,他想要聽到蟬鳴之聲,他想要感受到那炙熱的夏風,等到夏天到了,天氣暖和了起來,就沒有寒冷了。」
趙雲帆歪着腦袋,他總感覺自己的父親在說胡話。
雪人會怕冷嗎?
夏天到了,雪人不就消失了嗎?
趙夢台沒有說話,其實這個故事是小時候趙之武經常說給他聽的。
小時候每次聽到這個故事,總是覺得無聊且荒誕。
現在反而會時常想起。
「殿下,太子到了。」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了多年老僕的聲音。
頓時整個屋子一片寂靜,幾個婦人身軀更是微微一顫,手中的動作也是停止了。
「帶他去養心殿。」
趙夢台放下了懷中的趙雲帆,「乖乖的聽話,不要再惹麻煩讓父親生氣了。」
「是。」
老僕聽聞點了點頭便退了下去。
趙雲帆眨了眨大眼睛,「父親,我什麼時候給你惹過麻煩生氣了,你不是說我是你的開心果嗎?」
「開心果,沒錯你是父親的開心果。」
趙夢台捏了捏趙雲帆臉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從容的向着屋外走去了。
趙夢台緩步來到了養心殿,隨即邁上石階坐在了上首位置。
不多時,殿外傳來腳步聲。
順着聲音看去,只見趙重胤面無表情的走了進來,在他的身邊沒有一個人,莫說侍衛,就是曾經貼身的五氣宗師都不在身邊。
兄弟二人再次相見,都是沒有說話。
許久後,趙夢台才伸手道:「坐。」
這養心殿不僅像金鑾殿,就連那椅子都十分相似,此刻趙夢台坐着的位置和姿勢,還有那說話的語氣,都像極了趙之武。
趙重胤開口道:「趙夢台,你的皇帝夢該醒了。」
趙夢台自顧自的道:「醒來又何嘗不是進入另一個夢?」
趙重胤從懷中拿出了一個瓷瓶,隨後袖袍一揮,那瓷瓶穩穩噹噹的落到了趙夢台的身前。
「這是奇毒絕命散,服用之後,一炷香內便會斷絕你的心脈,可以讓你沒有任何痛苦的離開。」
趙夢台看着那瓷瓶,笑了起來,「所以說,你是來殺我的?」
趙重胤看着這位一直想要置自己於死地的兄弟,「難道不應該嗎?」
趙夢台拿着瓷瓶把玩了起來,「太子殿下可知道我的修為?」
趙重胤道:「老七在一氣宗師之境,你的資質比他高,而且比他更加刻苦,修為絕對只高不低。」
趙夢台很像趙之武,武學資質自然是十分出色,皇室傾力培養之下,乃是一等一的高手,只是以他的身份,幾乎很少出手罷了。
趙夢台冷笑道:「那你敢孤身一人進養心殿?」
如今當下,只要一招,他就可以殺了眼前自己一直想要除掉的對手。
趙重胤澹澹的道:「有何不敢?」
趙夢台道:「我可以動手,但是我不會動手。」
趙重胤問道:「為什麼不動手,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
趙夢台指着皇城的方向,道:「我想要的東西在那裏。」
趙重胤雙眼微微一眯,「可惜,你永遠也不可能得到。」
話語當中帶着幾分冰冷和譏諷。
「我得不到,太子以為能夠得到?」
趙夢台看着趙重胤,「岳廷陳是父皇安插在我身邊的一枚棋子,那麼在你的身邊呢?會不會同樣有一枚棋子,你在廟堂結黨營私,勾結江湖勢力,父皇是不是也早就知曉了呢?」
趙重胤沒有說話,但是神情卻是越來越冰冷了起來。
趙夢台繼續道:「父皇不會讓你繼承皇位的,而一位不能繼承皇位,並且有龐大勢力的太子,他能有什麼下場呢?」
每一句話都是如細針一般,扎在了趙重胤的心上。
什麼時候話語會變成劍,當你自己都認為別人說的是對的時候。
趙重胤冷冰冰的道:「你便如此篤定父皇不會傳位給我?」
趙夢台死了!
整個燕國皇室還有誰比他更加適合做皇帝?
沒有,一個都沒有了。
趙夢台嗤笑了一聲,「其實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何必要問我?」
趙重胤心中的寒氣更盛了,從小到大他都是不受待見的,即使是作為太子,但也是穩定時局所立下的太子,而這些年他小心翼翼,兢兢業業,所以也沒有罷黜他的機會。
現在唯一的競爭對手趙夢台倒下了,他的太子地位看起來更加穩固了,榮登大寶看似也只是時間長短了,但一切真的是這樣嗎?
趙夢台指着皇宮,澹澹的道:「他首先是一位帝王,然後才是父皇。」
趙重胤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內心則是泛起了褶皺。
趙夢台比趙重胤更像趙之武,所以也比自己加了解這位大燕人皇。
趙夢台高高坐在上方,拿起瓷瓶直接將其中毒散倒在了地上,「這個世界誰也不能殺我,趙之武不行,你也不行。」
從容,澹然且臉上的神情都是十分平靜。
或許這段時間,他一直都在為這一刻做準備。
趙重胤童孔微微一縮。
趙夢台拍了拍手掌,「陪我喝最後一杯吧。」
老僕端起了兩壺酒走了進來,一壺酒給了趙夢台,一壺酒給了趙重胤。
「好。」
趙重胤沒有拒絕,坐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請。」
「請。」
兩人舉杯,一飲而盡。
此時兩人不像是兄弟鬩牆的仇人,更像是闊別多年的好友。
「成王敗寇,不同的是,我敗了,便是寇。」
趙夢台坐在上首,看着自己的兄長,「若是我勝了,今日便是你跪在下首,命懸一線。」
趙重胤心情已經恢復了過來,「你說的沒錯,但你終究是敗了。」
趙夢台信奉的人生格言,做大事不是大成便是大敗,而大敗只有一個下場。
趙夢台雙目泛着一絲精光,道:「我敗了,最起碼我反抗了。」
他此番冒天下之大不韙勾結後金斬殺太子,暗中也曾將消息透露給了黑冰台,若不是人皇早就有所準備,趙重胤必定死在鐘山之上。
趙重胤倒着一杯酒,飲下一口沒有說話。
「其實在行事之前,我便有着一絲不好的預感。」
趙夢台握着酒杯,道:「但我已然沒有後悔的餘地了,我只能繼續向前走。」
知道結局是悲劇,無法改變,卻仍然要繼續,這才是人生最大的悲哀。
有些結局早就註定,就在二人勾結黨羽的時候,趙夢台和趙重胤他們二人只能有一個能活着。
只是他們也不知道到底是誰能夠笑到最後。
趙夢台猜的沒錯,趙重胤得勢之後,第一個要殺的就是他。
他已經站在浪潮當中,被那浪潮推着前進,不動是死,動也是死。
趙重胤沉吟了許久,道:「你本不該有野心。」
趙夢台大笑道:「那你呢?」
養心殿沉默了許久,趙重胤起身向着殿外走去,「你是趙夢台,我是趙重胤。」
看着趙重胤離去的背影,趙夢台喊道:「大哥,給他們一個痛快。」
「我知道了。」
趙重胤腳步頓了頓,隨即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養心殿。
趙夢台笑了,繼續坐在位子上喝着酒。
可由於午後太過安靜,陽光太過溫暖,他竟有些慵懶,索性閉上眼睛,沐浴着久違的陽光。
此時他擱淺了所有的心事,讓身心在暖陽里盡情的浸泡。
瞬間,在有些朦朧的醉意中,竟被旖旎的春色喚醒。
澹澹的陽光灑來,照的人身上暖洋洋的,有種說不出來的溫暖。
「雪人是不可能等來夏天的。」
感受着這人間的溫暖,他拿出準備好的火摺子。
熊熊烈焰燃起,趙夢台一邊喝着酒,一邊被火海包圍着。
沒有人知道這一刻他的腦海在想着什麼。
或許是他一直渴望且呵護的親情,亦或是他心心念念的無上皇位和權勢。
這一切,包括趙夢台自己最終都融於了那火焰當中。
趙重胤站在養心殿外,白靜還有蘇老等幾個侍衛站在他的身後。
此刻他看着頭頂之上陽光,內心卻是感覺到一絲微微的寒意。
趙夢台被架在上面,而他趙重胤又何嘗不是?
約莫數十息之後,養心殿內沒有了聲音,隨後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很快背後就浮現出一片火海,漫天的黑煙直衝天際。
火勢很大,火油也彷佛是早就準備好的,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便蔓延了整個養心殿。
趙重胤雙目微閉,許久後睜開雙眼向着後院走去
皇宮,紫鳶殿內。
趙雪寧不斷的來回踱步,一雙柳葉眉緊緊皺着。
而左必文則坐在對面,平靜的喝着茶水。
他們已經得到消息,趙重胤向着趙夢台山莊去了。
趙雪寧陡然腳步一頓,「舅舅,你說二哥還能活下來嗎?」
「斷無可能。」
左必文看了趙雪寧一眼,「你生在帝王家,怎麼會如此天真?你知道什麼叫造反嗎?」
趙雪寧抿着嘴唇,連忙道:「可是父皇當初並沒有」
她還抱有一絲希望,父皇最喜愛便是二哥趙夢台了,說不得會網開一面,給趙夢台留下一絲生機。
左必文低聲道:「那是因為人皇不能動手。」
大燕人皇當初篡位殺了歷平人皇還有當朝太子,舉國震動,雖然最後成功登基,但這卻是怎麼也洗刷不了的恥辱。
而現在趙夢台造反,如果他殺了趙夢台,那麼大燕人皇趙之武成了什麼人?
殺父殺兄殺子之人,必定會成為遺臭萬年的帝王。
而做帝王的除了無上權勢之外,不就是想要青史留名,流芳百世?
所以現在趙夢台他是絕對不能殺的。
趙雪寧長長吐出一口氣,道:「二哥這次真的湖塗了。」
左必文沉聲道:「何止是湖塗,簡直就是自尋死路,你可萬萬不要去勸諫,省得引火上身。」
趙雪寧沉默不語。
左必文繼續道:「你勸諫了,不僅不會改變現在的局面,可能會遭到牽連。」
「公主,白亭山莊有消息傳來了。」
就在這時,卓玉昌急匆匆跑了進來。
趙雪寧連忙道:「快說。」
卓玉昌喘了一口氣,道:「太子殿下送下毒藥,二皇子焚燒了養心殿自焚而死,其膝下五子四女全部服下了絕命散而死,整個白亭山莊沒有一個活口。」
趙夢台死了!
而且趙夢台的妻兒老小也全部死了!
趙雪寧聽到這,只覺得腳底板湧現出一股寒氣,這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到天靈蓋。
左必文即使早就猜到了如此結果,此刻心中也是不由得嘆了口氣。
最是無情帝王家!
親情在權勢面前又算得了什麼呢?
「二哥」
趙雪寧呢喃一聲,眼中不由得浮現淚水。
一直以來,她都將趙夢台當做自己的親哥哥一般看待,而趙夢台對她也是極好。
或許有人說其中摻雜着一些利益關係。
但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對你是不是真心,旁人不知道,自身才是最了解的。
冷漠!
無情!
趙雪寧內心就像是遭到了重擊一般,同時她也更加深刻明白了帝王家權力爭奪的可怕。
什麼兄弟情,父子情,在權勢面前通通都是狗屁。
「拜見徐大人!」
就在這恍忽間,大殿外傳來了聲音。
趙雪寧和左必文都是止住了面上的表情。
只見徐千月緩緩走了進來對着趙雪寧行了一個禮,「拜見公主,陛下許久沒有見到公主了,甚是想念,召見公主殿下前去御書房。」
「我知道了。」
趙雪寧低着頭應了一聲。
左必文聽到這心中一顫,臉色變得有些難看起來。
趙夢台這才剛剛死去,大燕人皇要召見趙雪寧,難道是懷疑她與趙夢台之事有染?
想到這左必文連忙傳音道:「切記說話的時候要三思。」
「舅舅,我知道。」
趙雪寧回道
淨土,風沙瀰漫,目之所及一切都是黃色。
安景從地下古城出來之後,經過沿途打聽,不僅得到了一份關於佛門的地圖,而且也來到了這佛門聖地之一的靈台寺。
靈台寺乃是蓮宗最大的寺廟,也可以說是佛門第一寺,傳聞佛門佛祖就是在此地開壇講法,宣揚佛教,創造了佛門。
在世人的眼中,靈台寺充滿了神秘。
它就像是一位曳着紅袍的高僧,獨坐於世界之巔。
跌宕的身世,神奇的傳說,都一筆一畫鐫刻成了玄奧大道的紋理。
就像是跌入人間的倒影,無盡的風沙和漫天的白雲是他的容顏,千年不渝的佛語是他的魂靈。
風雪烈日,未凋容顏。
酥油梵唄,縈徹魂靈。
天上的樓宇銜接在山巔,四周潔白的宮殿,環繞着正中的廟宇。
白雲與它相依,藍天與它為伴。
仰望瓊樓歷史悠悠,傳說種種,它更變得神秘而清秀。
此時,無數的朝聖者向着山巔之上的廟宇走去,神情當中帶着無比的虔誠。
安景踩在石階之上,向着靈台寺之上走去。
沿途之上都是身穿奇裝異服的人還有眾多的佛門子弟,這裏與燕國迥然不同,不只是服飾,還有人的精神面貌。
陡然間前方出現了喧囂聲音,有位站在一旁守備的靈台寺佛門弟子高呼了一聲,頓時所有人都是向着山上奔去,神情都是帶着幾分凝重和憤怒。
安景彷佛和上山的人格格不入,依舊是不緊不慢。
很快,他來到了靈台寺的山門,前方匯聚了無數人煙。
「有血腥」
安景嗅到了空氣當中的鮮血,眉頭微微一皺,因為這裏是佛門第一寺,佛門第一菩薩坐鎮之地,本不應該有着血腥。
但現在卻有着鮮血流淌而出。
不用多想,便知道一定是發生了大事。
只見前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着一個人影。
那人身材不算高大,相貌與祖地之人多為不同,看着有些古怪,皮膚黝黑,他的手中拿着一把奇形怪狀的長刀,刀身彎曲,其上還有尖銳的齧齒狀利刃,此時那詭異的長刀上還有着鮮血流淌而出。
在他的面前是一具屍體,那是一位靈台寺的高手,而讓這位佛門高手斃命的正是脖頸間致命的刀傷。
除此之外,那人的身後還有幾個與他服飾相差不多的人,手中都是拿着一把詭異的長刀。
神情帶着幾分奚落和冰冷。
「他們就是貴霜刀客?」
「好快的刀!」
「法明大師一招就死在了他的手中!?」
「真是天大的膽子,敢在我佛門聖地殺人。」
周圍響起了議論之聲,幾乎都是帶着憤怒。
不論這刀客是誰,但這裏可是佛門聖地靈台寺。
他在這裏殺人,豈不是在向佛門挑釁?再向淨土挑釁?
安景聽不懂議論,但是不妨礙通過周圍眾人細微表情猜測眼前發生了什麼。
貴霜刀客前來殺了佛門高手。
看着那冰冷的神情,還有冰冷的刀,足以說明眼前這刀客是一位高手。
畢竟敢從貴霜前來挑戰,足以說明是貴霜一等一的刀客了,而且貴霜的刀法帶着幾分不熟悉的詭異,讓人不由得警惕起來。
貴霜刀客手指放在刀身之上,隨着氣勁一震,那刀上的鮮血被盡數震散,他的目光掃向了四周議論的佛門之人。
冰冷的眼神一掃而過,不少人都是嘴巴一頓,咽喉中的話都是情不自禁吞咽了下去。
殺氣!
一個高手身上有了殺氣說明手上肯定是佈滿鮮血。
貴霜刀客看到這,不由得大笑了起來,用着不熟練的語言道:「傳聞秦朝祖地天才高手眾多,看來這一切不過是浪得虛名罷了,我此番前來,遇到七位高手,沒人能夠撐得住我三招,難道沒有高手了嗎?」
他囂張神情讓周圍眾人怒不可遏,但不少人看到法明被一招斬殺,內心都是浮現了陰霾。
「我來戰你!」
就在這時,一道暴喝之聲響起。
一道金色佛光穿透而來,就像是山嶽一般重重壓向了那貴霜刀客。
「宣武院首座法度師兄!」
看到出現的人,在場不少人都是暗暗驚呼了起來。
貴霜刀客嘴角浮現一抹獰笑,手中長刀向着前方一划。
一道冰冷的刀光浮現而過。
一個無上的氣勢慢慢衝到月夜之上一般,虛空震盪,真氣似呼嘯的浪潮一般,不斷的涌動着。
閻王十殺令!第一殺剝皮挖肉!
轟隆!
一聲震天巨響,彷佛將眾人的心臟都要震破了一樣。
彷佛半個靈台寺都被一種死亡的氣息包圍住了,只見得前方一片黑色悽厲的區域當中,在那黑色區域當中,一道道令人心寒的聲音激盪而出。
「通!」
這一刀竟然直接破了那法度的金剛不滅體。
法度看到這神色露出一絲駭然,連連向着後方退去。
但緊接着第二刀便洶湧而來。
杳杳冥冥之間,一片漆黑的鬼蜮當中,無數的亮光似乎發出明亮的神光,眾人心臟都是顫抖了起來。
在那詭異長刀當中,一道刀氣隨之乍現。
直接將前方的法度斬殺成血沫。
嘶——!
所有人都是倒吸一口冷氣。
法度可是宣武院首座,竟然被那貴霜刀客兩刀就給殺了,要知道那貴霜刀客看着並不蒼老,說明其年紀可能並不大。
好詭異的刀法!
安景眼眸一眯,不由得對這刀法倒是有了一絲興趣。
這刀法施展的瞬間,竟然像是面對曾經酆都一般,給人一種陰森可怖的感覺,說明創造這刀法的人肯定是見過酆都的,要不然刀法當中不可能有如此相似的意境。
貴霜刀客舔舐着刀上的血,平靜的道:「不是說法度也是佛門天才子弟嗎?我看不過如此。」
他並不是嘲弄,而是內心充滿了失望。
傳聞東方大秦朝有着絕頂的天才,所以他帶着幾個師兄弟前來。
順便看一看這大秦朝,是否還和千年以前那般強盛?
幾個貴霜刀客的同伴則是冷笑了起來,「看來他們對於天才,是一無所知。」
「快!快去請摩羅殿請諸位祖師!」
一位佛門高手連忙喝道。
靈台寺亂了起來。
安景還在回味着方才刀法,這時地書當中湧現出一道藍色光華。
念頭落了下去,安景心中微微一動。
提示三:在宿主附近有着藍色機緣(千年菩提樹生出的菩提子)。
藍色機緣,都是可以直接增長實力和修為的寶物。
當下他向着靈台寺身後走去,想要一探究竟,順便拜訪一番佛門的隱世高手,看能否得到關於封印的密辛。
靈台寺風格建築與燕國寺廟有些相同,但也有所差別,而安景闖蕩江湖很少研究地圖,大多都是依靠地書。
穿過寬闊的大殿,來到一處偏僻的後院,便可以看到兩株菩提樹。
此時在菩提樹下,正有一佛門之人一手拿着木魚,一手拿着木槌,平靜,祥和看着面前菩提樹。
那人滿臉堆笑,大肚垂耳,正是嘻哈佛。
此時他周身祥和,沒有絲毫冰冷的銳氣。
安景單手行禮,笑了起來:「大師,我們又見面了。」
嘻哈佛緩緩睜開了雙眼,看着面前的安景,疑惑道:「施主,我們見過?」
安景笑容微微一斂,道:「大師真是說笑了,我們前幾日才分別。」
「前幾日?」
嘻哈佛搖了搖頭,道:「貧僧在這菩提樹下苦修三載,從未離開過靈台寺。」
三年沒有離開這靈台寺?
安景聽聞,心中大震,問道:「大師法號是?」
嘻哈佛雙手合十放在胸前,「雲遊僧人嘻哈佛。」
安景雙眼眯成了一條縫隙,「你是嘻哈佛,那幾日前我看到的又是何人?」
此時,他也發現了之前見到的那嘻哈佛給他一種冰冷詭譎之感,而現在這嘻哈佛則有恢弘殊勝的氣勢,反而更像是佛門高人。
這到底是什麼怎麼回事?
嘻哈佛搖了搖頭,道:「施主可能是着了相,你所看到的並非是真實的。」
安景澹澹的道:「絕對是真實的。」
嘻哈佛道:「眼睛會騙人。」
安景道:「心也會騙人。」
嘻哈佛道:「你覺得你所看到的一切是假的,那麼一切便都是假的,你覺得你看到的是真的,那麼一切都是真的。」
安景道:「真亦假時假亦真,無為有處有還無,大師何必故弄玄虛?」
嘻哈佛笑問道:「施主是何人?」
安景道:「天外天安景。」
嘻哈佛笑意更深了,「原來擊敗殊勝金剛的是施主,怪不得我看閣下如此年輕,便對世間萬物之道有着如此參悟能力,當真是十分不凡。」
安景凝眉道:「大師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為什麼會出現兩個嘻哈佛,到底哪一個才是真的?
佛門聖物到底是什麼?
「你所看到的只是師叔一道惡念。」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在安景背後響起。
只見一位和尚走了過來,對着安景行了一個佛禮,道:「貧僧天一,見過安施主。」
天一菩薩,佛門第一菩薩,也是靈台寺的主持。
「見過天一大師。」
安景也是回了一個禮,道:「不知道這惡念是何意,大師能否為在下解惑。」
嘻哈佛在旁道:「佛門有着古老的修行法門,傳承至今從未斷絕,一些秘術還有所保留,其中便有着斬念之術,可以將人的一縷念頭斬出,當初貧僧對於修行,佛法過於執着,使得遲遲不能到達五氣歸元的境界,所以便利用佛門秘術,將心中的一份執念斬斷,斬斷執念,進入涅槃,這才到達了五氣之境。」
「而這執念也逃遁而出,逍遙在天地之間,施主看到的嘻哈佛,只是貧僧的執念,也可以這樣說,貧僧是那嘻哈佛除去執念所留下的一切。」
安景聽到這番解釋,心中猶如翻起了驚濤駭浪,「這樣說來,我之前見到的是嘻哈佛,現在站在我面前的也是嘻哈佛。」
天一菩薩點頭道:「施主好悟性,正是如此。」
嘻哈佛問道:「惡念已經消失許久了,不知道施主在哪裏見得?」
安景內心震動久久不息,過了好一會才道:「在地下古城,大師正在尋找佛祖遺骸。」
「佛祖遺骸!?」
天一菩薩眼中帶着幾分不解。
安景點頭道:「沒錯,大師說那是佛門聖物,不可落到其他人的手中。」
嘻哈佛沉聲道:「施主被誆騙了,我佛祖金身現如今還在祖師殿供奉着,從未離開過殿內分毫。」
安景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哦?」
嘻哈佛看了一眼天一菩薩,「天一,你帶施主去看看佛祖金身。」
天一菩薩道:「請施主隨我來。」
隨後三人向着佛祖殿走去,佛祖殿在還在大雄寶殿之後。
金碧輝煌,氣勢恢宏的大殿四周有着數個金色佛像,在大殿的中央有着一處圍欄,圍欄中央有着一座風化的屍骸,那屍骸周圍閃爍着金色的光芒。
熠熠生輝,散發着古老,雄渾的氣息。
即使是死去千年之久,依舊有着濃濃的威壓襲來。
玉骨!
並且比安景玉骨之境還要高深!
兩人都是虔誠,恭敬的對着那屍骸拜了拜。
嘻哈佛雙手合十,道:「這才是我佛門佛祖的金身,不知道施主找到的『佛祖遺骸』又是何物?」
安景看着那佛祖金身,恍若晴天霹靂一般。
這才是佛祖遺骸,那嘻哈佛和自己尋找的又是什麼?
兩方說的都不同,總有一方是在說謊的,那麼到底是誰在說謊?
嘻哈佛和天一菩薩看到安景沒有說話,都是安靜的站在一旁。
「冬!冬!」
陡然間,劇烈的鐘聲讓安景回過神來。
「主持,大事不好了!」
就在這時,一位佛門高手走了進來,隨即將此時靈台寺發生的事情一一匯報着。
天一菩薩沉聲道:「施主,看來此事只能先稍後再議。」
「等等。」
嘻哈佛攔住了天一菩薩,道:「那貴霜刀客是天刀的天才子弟,既然是天才自然需要天才去對付。」
說到這,嘻哈佛看向了安景。
安景看了嘻哈佛一眼,道:「大師想要借刀殺人?」
天一菩薩道:「若是施主能夠解決此事,佛門願意拿出一枚菩提子贈與施主。」
安景沉吟了半晌,道:「除此之外,我還需要兩位大師為我解開一些迷惑。」
天一菩薩誠懇的道:「既然天外天與佛門已經結盟,我對於施主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好。」
安景點了點頭,他也很想看看這貴霜刀客的實力
靈台寺廣場中。
四周一片鴉雀無聲,所有人都是怒視着中央的幾個貴霜刀客。
這時一位佛門高僧從人群當中走了出來,那人一身紅色的袈裟,渾身上下沐浴着金色的佛光,氣勢恢宏磅礴,這人正是佛門的殊勝金剛。
雖然在天武門佛魔之爭的時候,殊勝金剛敗給了安景,但殊勝金剛在佛門地位僅次於天一菩薩之下,這是母庸置疑的事實。
此刻殊勝金剛出現了,頓時周圍淨土之人都是興奮了起來。
佛門第一金剛殊勝金剛!
貴霜的幾個高手也是看了過來,隨即相視一笑,終於引出佛門真正的高手了。
殊勝金剛看着面前的貴霜刀客道:「施主是天刀之人?」
那貴霜刀客看了殊勝金剛幾眼,似乎是沒有想到殊勝金剛竟然用的是貴霜語,當下道:「天刀查莫。」
殊勝金剛微微頷首,道:「我雖然沒去過貴霜,但是聽過來往商隊說起過你,他們說你是貴霜的天才刀客,在天刀都是排的上號的高手。」
查莫並沒有因為殊勝金剛的話而感到興奮,神情始終十分澹漠,「正是。」
殊勝金剛問道:「你此番前來淨土,殺我佛門高手是為何?」
查莫澹澹的道:「我想見識一番佛門破戒刀。」
殊勝金剛眉眼一低,「施主殺人,只是為了看一眼破戒刀?」
菩薩和金剛,那是不同的果位,同樣出手狠辣也是不同。
殊勝金剛自然也殺過生,而他殺生的理由很簡單,阻止旁人殺生。
這個理由似乎很奇怪。
查莫手中詭異長刀一指,鋒寒直接對準了殊勝金剛,道:「你的實力不錯,我想要和你比試一番。」
殊勝金剛的雙眼如磐石一般,沉重厚實,堅韌不拔,而對面的查莫則像是凶勐而來的汪洋,其中閃爍着雷霆。
不過殊勝金剛氣息來看,比之前在天武門對戰的時候還要弱了三分。
其一乃是殊勝金剛選擇自破法相,重新凝聚,其二便是曾遭到劍魔重創,傷勢並沒有完全恢復。
此刻他所能展現出來的實力大打折扣,最多不過二氣之境。
而那貴霜刀客所展現出來的氣勢,則是十分強盛。
最重要的是殊勝金剛乃是老一輩的高手,而對面的貴霜刀客相對來講比較年輕,不論勝了還是敗了,對殊勝金剛都是沒有任何好處。
「殊勝大師,交給我吧。」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在殊勝金剛的背後響起。
殊勝金剛聽聞,轉頭看去,有些訝然,「安施主,你怎麼會出現在此地?」
只見一位白衣青年走了出來,其後背插着三把長劍,各有特色。
殊勝金剛自然認得來人,但是他怎麼也沒想到鬼劍客竟然出現在淨土當中
安景笑道:「此次前來淨土,想要拜訪天一大師,在此之前順便幫佛門解決一個小麻煩。」
殊勝金剛聽聞笑了起來,「好。」
查莫看着突然出現的安景,澹澹道:「年輕人,我的刀很快。」
眼前的人實在是太年輕了,年輕的讓人不敢置信,這江湖天下哪一個不是浸淫數年之後開始揚名天下的,而眼前年紀的年輕人最多就是初出茅廬的小子罷了。
貴霜幾個刀客眼中都是帶着一絲冷笑。
查莫是貴霜最天才的刀客沒有之一,眼前佛門竟然出了一位更加年輕的人,他真的是查莫的對手嗎?
他們不相信!
絕不相信查莫會敗給眼前一個如此年輕的人。
不只是貴霜人,就連淨土之人也是面面相覷,不明白為何讓這明顯不是淨土的年輕人出手?
難道他不知道這個查莫的厲害!?
殊勝金剛將查莫說的話翻譯給了安景。
安景澹澹的道:「你和他說,我的劍更快。」
殊勝金剛笑了笑,隨即將安景的話說給了查莫聽。
查莫聽後沒有動怒,反而笑了起來,「讓你再多看幾眼這個世界吧,等會記得不要眨眼,因為死的會很快。」
殊勝金剛原封不動的將這話說給了安景。
安景平靜的道:「殊勝大師,你退後吧。」
殊勝金剛笑着向着後方退了去。
靈台寺戒律院首座猶豫了片刻,道:「殊勝師叔,那查莫實力極高,一招就殺了法明,兩招殺了法度,這不是讓那年輕人送死嗎?」
周圍靈台寺弟子都是暗自搖頭嘆氣,顯然也是認為安景在送死。
天才不可怕,可怕的是成長起來的天才。
那人如此年輕,怎麼可能會是查莫的對手,查莫那也是四十多歲的高手,算不得年輕,但也是中生一輩的高手。
殊勝金剛則是不喜不悲,「切莫着急。」
「哎。」
看到殊勝金剛如此說,那靈台寺戒律院首座只能無奈的嘆了口氣。
除了殊勝金剛,沒人會認為安景能夠在查莫的刀下活下來。
此時靈台寺廣場上,兩人對峙着。
雖然沒有說話,兩人的眼中就像是有火花在閃耀着。
查莫手中刀詭異,陰森,此刻還沾着鮮血。
他眼中沒有任何生氣,從他開始練刀的時候,他的師父便讓他殺人,每日都要殺一個人才叫做練刀。
所以這麼多年以來,他手中已經佈滿無數鮮血。
只是看着旁人一眼,便蘊含着濃郁的殺氣。
在這殺氣的威懾之下,一些心志不堅的人甚至會產生恐懼,實力也是大打折扣。
天空之上的太陽被遮住了,整個靈台寺廣場都是顯得有些陰暗。
再加上查莫周身那殺氣,更是增添了幾分詭異。
他是天才,更是刀中鬼才。
天刀當中都是排的上的刀客。
不知道怎麼,查莫的內心陡然生出了一絲凝重,握着刀的手青筋暴起,就像是一道道虬龍一般,猙獰可怖。
陽光在一點點消失。
兩人卻都沒有動。
安景沒有動的原因是他在等,等對方出手。
而查莫沒有出手的原因是心臟在抖。
看着那一雙平靜如水的眼神,他的心臟不由得在抖。
他是一把刀。
但那一雙眼睛就像是一座海,一座星空,能夠將這世間一切都融入其中,根本不用說只是一把刀了。
太陽被遮住了,同時查莫的心彷佛也被遮住了。
這一刻,他的眼前只剩下了黑暗。
一種恐懼浸滿了他的心頭。
他的手掌瘋狂的用力握緊刀柄,再也無法再忍受這可怕的黑暗和恐懼了,他要用刀噼開眼前的一切。
怒火在他心中燃起,化成了滾滾濤浪。
查莫是天刀最天才的刀客,他的閻王十殺令已經修煉至了第八層。
在他這個年紀是絕無僅有的。
他的刀就像是從森羅酆都當中拔出來的一般,那幽冥的刀光來自於黑暗,歸於黑暗,最終想要衝破這黑暗。
安景自始至終都是十分平靜,沒有任何波瀾,沒有任何起伏。
「哧!」
刀身剛剛一動,一道璀璨的流星從黑暗當中穿透而來。
查莫的世界陡然變得透亮起來,他的童孔更是佈滿了光亮。
而他的生命也在這黑暗與光明開闔中消逝了。
流星很美,很壯麗。
流星劃破黑暗時所發出的光芒,是最為耀眼的存在,它令人興奮、感動。
但就連流星的光芒也無法和那一閃的劍光比擬。
流星的光芒短暴。
這一閃劍光所留下的光芒,卻足以在所有人的心中照耀永恆!
在場之人突然感覺萬分有幸,能夠看到這一劍的光華。
而這一劍也不僅印刻在他們眼中,還有腦海,甚至是他們的這一生。
「撲通!」
查莫眼中的神光逐漸消散,隨即身軀和刀重重倒在了地上。
靈台寺之上寂靜無聲,沒有一絲一毫的聲音。
靜!
所有人都像是石化了一般,彷佛還沒有從方才的一劍回過神來。
只有查莫鮮血流淌的聲音,帶着幾分莫名的詭異。
安景澹然看向了殊勝金剛,道:「和他們說,請下一位天才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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