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幫小學徒中,燒餅是頭兒,乍乍呼呼的,很威風。
可到了郭德剛面前,他就是一隻老鼠……死的。
燒餅難得的捏着嗓子小聲道:「師父,大爺,我來添點水。」
揭蓋,倒水,整套動作很利索,想來是沒少幹這活兒。
最後一杯茶,遞給了站在一邊的胡炎。
「小胡,喝茶!」
「噗~」於慊直接一口茶噴了出來,旋即笑得很無良,「哈哈~~」
燒餅一臉的莫名其妙,怎麼啦這是,大爺在笑什麼,難不成被小寶給氣出毛病來了?
再一扭頭,剛好對上師父郭德剛嚴肅的眼神。
燒餅渾身直接一哆嗦,頭皮發麻,後背猛竄涼氣。
師父這小眼神代表的意味,他可太清楚了。
甚至整個德芸社,都沒誰有他清楚。
算了,不解釋,都是血淋淋的辛酸過往。
可是燒餅很納悶,以前犯了什麼錯,至少自己弄得明白。
比如:
幫師父遛狗,一條牽出去,兩條牽回來。
註:記得要牽母狗出去,不然手裏可能只剩下一根繩回來。
門口小賣部的方便麵,經常會神秘的消失幾袋。
隔壁新過門兒的小媳婦,洗澡時,不愛唱歌,愛罵人。
等等吧。
可今天這又是因為什麼,自個兒沒闖禍呀?
太奇怪了。
倆個長輩都好奇怪。
挨罰多了,總能得出來經驗,其中最要緊的一條,便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於是,還沒等郭德剛開口,燒餅直接拎起水壺逃也似的跑了。
於慊出門抽煙,背影有些孤單。
郭德剛看着燒餅離開的方向,表情依然嚴肅。
小師叔性子隨和,那是為了照顧大家的面子。
可自己作為班主,不能不在乎規矩,否則不全亂套啦?
「師叔,今天人不齊,明天剛好是禮拜一,大家都歇,我把人聚一堆,給您接個風,也把您介紹給大家。」
誰料胡炎卻笑着搖頭:「郭老師,年底正是忙的時候,大家東跑西顛的也辛苦,還是讓他們多歇一歇,等緩過這一陣兒咱再聚,您看呢?」
「也成,那咱就緩緩!」郭德剛點頭,心裏其實想的是半個月後的生日宴,剛好也是個聚的機會。
他話音剛落,又突然聽到「咕嚕咕嚕」的動靜。
胡炎略顯尷尬的笑道:「餓了。」
接不接風先不說,到了自己地盤還讓人餓肚子,這可不像話。
郭德剛一拍腦門:「嗨,瞧我這事兒辦的,您等會兒,我現在叫人去買點飯回來。」
時間悠悠。
開場、順二……中場……倒二、攢底,節目一個個接連上演。
有郭德剛和於慊穿插其中,台下的掌聲是不可能少的。
隨着這對黃金搭檔第三次上台,整個專場演出來到了尾聲。
閒來無事的胡炎,也起身往下場口而去,還不時抬手摸着肚皮。
買回來的晚飯已經吃完,吃得還不少,溜達了幾圈都還撐着。
實在是太餓了,而且飯菜的味道很正宗。
肉片、豬腰、豬肝一起爆炒,俗稱「爆三樣兒」,地道的魯系名菜。
《報菜名》裏頭就有它,排在中間,頂好的下飯菜。
出過道,胡炎來到下場口。
他剛一露面,燒餅立馬眼前一亮,好似見到救星一般。
「小胡,剛才我大爺笑什麼?」燒餅直奔主題問道。
心驚膽戰的逃回來,可琢磨半個晚上,依然沒有頭緒。
但有一點他很清楚,師父的懲罰,只會遲到,從來不會缺席。
咱死也得死得明白不是?
胡炎啞然失笑,沒所謂道:「應該是更年期到了。」
「那我師父呢,他又為什麼生氣?」燒餅再次追問。
「他是更年期提前了,畢竟壓力那麼大,正常。」
「哦,原來是這樣啊!」燒餅恍然大悟。
跟自己沒關係就好,懸着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最後他竟然找補道:「更年期的人是很奇怪,我媽也這樣,總是莫名其妙的,她笑什麼我跟我爸不懂,生氣時揍我們,我們也不知道為什麼。」
瞧着燒餅一副認真的模樣,胡炎差點一口老血沒噴出來。
這傢伙不應該叫「燒餅」,而應該叫「實心眼子」。
女人的腿,男人的嘴。
哪有人相信相聲演員的嘴?
他不知道相聲,還有一項基本功叫「現掛」麼?
但凡優秀的相聲演員,哪個不是現掛高手?
比如郭德剛,不但台上現掛不斷,連主持節目、媒體採訪,同樣包袱滿天飛。
甚至罵人,都從來不正正經經的好好罵。
為什麼?
不就是為了罵人的同時,順便練練基本功麼,否則台上隨口隨有的現掛能耐,哪裏來的?
得,這傢伙壓根都還沒開竅,多說無益。
胡炎扔下燒餅,蹲下來,繼續帶着眾人熏活兒。
台上的表演精彩,有了他的講解,大家更加聽得津津有味。
突然,關得嚴實的門口傳來動靜。
胡炎心眼活絡,率先扭頭。
門從外面被推開,裹着寒風,進來倆個短髮年輕人。
個子都不矮,只是胖瘦相差的很明顯。
胡炎沒費多少眼力,直接認出了他們。
上半身豹紋外套,下半身黑色皮褲,渾身上下透着股時髦勁兒的瘦高個,正是曹芸金。
跟在他身後,又高又壯,宛然熊一樣的人,則是他的搭檔劉芸天。
倆人嘴裏哈着白霧,各自拎着一個小箱子,腳步匆匆,顯然來得急了。
沒有多看倆人的臉,對於他們手中的箱子,胡炎倒是掃了好幾眼。
如果自己沒有猜錯的話,裏面八成是演出的行頭。
相聲演員之所以被稱作「曲藝界的輕騎兵」,就是因為行頭簡單。
大褂、玉子、紅布、摺扇、醒木、手絹,樣數不少,但一個小箱子足已。
看來這倆人果然是去跑私活了,他心中直接下了判斷。
自己認識他們,他們卻不認識自己,胡炎自然不可能上趕着去打招呼。
身體不動,表情平靜,只在旁邊安靜的看着。
當然,不動的,只有他自己。
現在的班子裏,眼前這對可不是一般人。
不論從名氣,還是手藝來算,這都是僅次於郭德剛和於慊的存在。
上電視台做節目,幾十萬演出費的商演,千人以上規模的專場,哪哪都有他們。
這是大腿,很粗的大腿,必須抱緊點。
小學徒們顧不上學活,都機靈靈的趕緊起身見禮。
「曹師哥辛苦!」
「劉師哥辛苦!」
眾人心中很想往前湊,可曹芸金傲氣滿天的臉色,又讓他們抬不動腿。
敬佩和畏懼的神情,直接展露無疑。
與眾人不同,燒餅的資本要雄厚不少。
他從04年入門,到現在已經6年了,比這二位晚不了多少天,關係也熟。
燒餅直接咧着嘴迎了上去:「曹師哥,劉師哥辛苦,你們回來啦!」
說話的同時,一左一右接下倆人手中的箱子。
接的熟練,遞的也熟練,也顯然也不是第一次。
曹芸金誰也沒看,只對燒餅問道:「師父呢?」
「台上,正在台上攢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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