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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男人身着一件黑緞地鑲金邊長袍,身材高大,五官立體硬朗,劍眉下是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因常年身處高位,他氣勢有些攝人,板着臉不笑時,像極了書上描寫的羅剎。美國小說網 https://www.gogogous.com/
正是鎮北侯顧峻。
鍾璃也瞧見了他,她捏了捏承兒的小手,沖鎮北侯屈膝行了一禮,「請國公爺安。」
她隨着母親來到鎮北侯府時,已過四歲生辰,因為清楚鎮北侯並非她的父親,鍾璃一直沒改口。
鎮北侯沖她擺了擺手,「不必多禮。」
他已有兩個多月沒來看過顧承,今日回府時,突然想起這個小兒子,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摘星閣。
鍾璃拉了拉承兒的小手,溫柔道「承兒,要給父親行禮。」
在她的安撫下,顧承心中的緊張稍微散去一些,他從鍾璃身後走了出來,微微一抱拳,白嫩嫩的小臉上帶着一絲畏懼,「承兒見過父親。」
語氣也怯生生的,顯然有些怕他。
鎮北侯心中一痛,眼前不由浮現起,他摔傷前,活潑開朗的性子,他會大聲喊父親,會抱着他的腿撒嬌,會坐在他脖子上騎馬,會揚起小腦袋給他告狀。
鎮北侯喉嚨動了動,才壓低聲音道「你們這是去哪兒?」
鍾璃溫聲解釋道「老太太讓人往摘星閣送了不少補品,我要帶承兒去謝恩。」
鎮北侯點點頭,原本還想問一句,他們最近怎麼樣,瞧見承兒恨不得再次藏起來的小動作,他沉默了一下,才道「你們去吧。」
他說完就大步離開了,陽光將他的身影逐漸拉長。
他走後,承兒才鬆口氣,小手拉了拉姐姐,催促道「姐姐快走。」
那副小模樣,唯恐鎮北侯追上來。
鍾璃有些心疼地摸了摸承兒的小腦袋,也沒再替鎮北侯說好話,「好,我們走。」
走了兩步,鍾璃又撓了撓小傢伙肉乎乎的小手,承兒緊繃的小臉上,這才露出一絲笑,脆生生道「姐姐,癢!」
見他總算笑了,鍾璃也彎了彎唇。
都說他摔壞了腦袋,人也變傻了,其實小傢伙敏感得很,哪怕永遠停留在四歲,他仍有一套自己的認知,他喜歡姐姐,喜歡祖母,也喜歡張媽媽等人,卻不愛跟父親玩,父親的目光沉重地讓他喘不過氣。
四歲的承兒並不明白,父親眼中的情緒是失望,是譴責。
鎮北侯頭次成婚,娶的是門當戶對的貴女,算家族聯姻,夫妻間也沒有過深的感情,髮妻去世後,他之所以求娶鍾氏,則是心生傾慕,之前寵承兒,就是愛屋及烏,對鍾璃不冷不熱的,也是由於,她是鍾氏為旁人生下的孩子。
鍾氏生顧承時本就壞了身子,顧承摔壞腦袋後,她更是將一切責任都攬在了身上,埋怨自己沒照看好他,她一病不起,最後就這麼走了。
鍾氏的離去,對鎮北侯打擊很大,內心深處,鎮北侯多少有些埋怨顧承,這種責怪也許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除了責怪,他還會不自覺流露出失望。
他不信自己聰明伶俐的兒子會變成小傻子,每次送走大夫,希望落空時,他眼中濃烈的失望,都會影響到顧承。
被他一次次這樣望着,次數多了,顧承本能地心生膽怯,也學會了躲避。
來到養心堂時,顧承已經徹底忘記了之前的小插曲,他喜歡祖母,每次過來,祖母都會給他拿許多好吃的。
「祖母祖母,承兒來啦!」才剛剛跑到養心堂,承兒就掙開了姐姐的手,歡快地跑了進去。
這段時間實在天冷,前幾日還下了一場雪,鍾璃怕凍着小傢伙,最近都沒帶承兒過來,老太太已經一個月沒見他了,聽到小傢伙的聲音,連忙從榻上坐了起來,「哎呦,我的寶貝乖孫,可想死祖母嘍。」
承兒飛奔過來後,就摟住了老太太的腰,脆生生道「承兒也想祖母!」
祖孫倆好一番膩歪,鍾璃等他們親熱夠,這才帶着承兒道謝,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你呀,就是太重規矩,祖母給你們什麼,只管收着就行,哪值當特意跑來道謝,多生分。」
鍾璃彎了彎唇,右頰上的梨渦緊跟着閃現了出來,她笑容明媚,恍若春日裏的暖陽,溫暖宜人又灼灼生輝。
她和承兒難得一道過來,老太太留他們在養心堂用的晚膳,姐弟倆離開後,養心堂才重歸安靜。
老太太又想起了裴邢,忍不住道「也不知這孩子路上可能吃好睡好,大冷得天,往外跑,真真是讓人掛念。」
不同於老太太的擔憂,不論是顧霖,還是蕭盛都巴不得裴邢走得遠遠的,蕭盛原本還怕他會覬覦鍾璃,正思索着,該如何令他失去興趣時,就聽說裴邢離開了京城,他心中不自覺一松,這無疑給了他更多時間。
回到摘星閣後,承兒便打起了盹,鍾璃將他哄睡後,才去沐浴,夜色降臨時,她的身體再次有些不適,腦海中竟是不自覺閃現出,與裴邢親吻的畫面。
她眼睫輕顫,連忙掏出了從裴邢那兒帶回來的小瓷瓶,取出裏面的解藥服了下去。
藥效發揮作用時,那種不適感,果真好了許多。
鍾璃悄悄鬆口氣。
翌日清晨,難得是個大晴天,鍾璃從老太太的住處歸來時,恰好遇見顧知晴,她帶着明杏,才剛走到摘星閣門口。
顧知晴親熱地迎了過來,「璃姐姐,昨個就想過來尋你,奈何我身子骨不爭氣,竟是有些不適,怕將病氣傳給你,我就沒來,直到現在好了些,才敢過來尋你。明杏快將步搖送給姐姐,不知璃姐姐可喜歡這個回禮?我看你沒能在花園尋到,乾脆給你帶了過來。」
她言笑晏晏,面上竟沒有半分羞愧。
鍾璃沒有吱聲,只是靜靜望着她。她的眼睛似是會說話,眸中的情緒濃烈得讓人有些招架不住。
顧知晴險些退縮,「姐姐?」
鍾璃壓住了眸中的譏誚,正色道「我沒尋到禮物,是因為出了些小意外,我左思右想,不覺得妹妹會害我,妹妹可否告訴我,我在你那兒飲用的茶水,是誰倒的?還有你寫的紙條提示,都經過誰的手?」
顧知晴心下悄悄鬆口氣,她早有應對之策,故作思索了片刻,才道「茶水是輕雁倒的,至於紙條,在書房伺候的有輕雁、明杏、綠凌,怎麼了?難不成茶水和紙條提示有什麼問題?姐姐沒出什麼事吧?」
她說完焦急地捉住了鍾璃的手,鍾璃心中反感,面上卻很平靜,她抽回了手,淡淡道「僥倖逃過一劫。」
顧知晴瞧着大大鬆口氣,「那就好。」
隨即她神情又嚴肅了起來,對明杏道「你可曾將紙條外傳過?」
明杏當即跪了下來,「請主子明察,紙條交給鍾姑娘前,奴婢始終伴在您身側,不曾離開半步,綠凌染了風寒,這幾日一直臥病在床,難不成是輕雁?茶水只經過她的手。
顧知晴罵道「這賤人,誰給她的膽子,竟敢背主!我這就讓人將她抓來。」
怕動靜太大,吵到承兒,鍾璃淡淡道「不必抓來,就在妹妹那兒審問吧,她若真有問題,望妹妹給我一個交代。」
她說完就帶着秋月回了摘星閣,看都沒看「步搖」一眼。
見主子神色難看,明杏悄悄咽了一下口水,主僕二人往回走時,明杏才道「主子打算怎麼做?」
顧知晴冷聲道「她既要交代,那就給她一個交代好了,就是可惜了輕雁。」
明杏心頭微顫,難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半晌才道「輕雁畢竟是一等丫鬟,又一向得您看重,姑娘何不推出個無關緊要的替死鬼。」
「你以為摘星閣這位真蠢不成?若不捨棄輕雁,她又豈會打消對我的懷疑?」
「主子英明。」
下午,顧知晴帶着明杏再次來了摘星閣,顧知晴臉上滿是羞愧,一進來就紅了眼眶,緊緊抓住了鍾璃的手。
「璃姐姐,是我御下不嚴,才令丫鬟險些釀下大錯,她如今已經招了,真沒想到,這賤人竟膽敢勾結外人,給姐姐下藥,好在姐姐無事,我剛剛已經讓人打了這丫鬟三十大板,將人賣到了青樓,望姐姐原諒妹妹的失察。」
怕給鍾璃留下「殺人滅口」的感覺,顧知晴才吩咐小廝打了她三十板子,並非直接杖斃。
她說完,讓丫鬟呈上好幾樣補品,其中還有支幾百年的人參,那隻步搖也再次拿了過來。
鍾璃僅推辭一次,見她堅持,就沒再拒絕。
瞧她肯收,顧知晴總算鬆口氣,笑道「姐姐不怪我就好。」
鍾璃也笑了,道「你何錯之有?」
將顧知晴送走後,鍾璃眼神才冷下來,她將秋月喊到了跟前,道「你等會兒讓青松悄悄出府一趟,把這些補品全賣掉,拿上銀子找個中間人,去青樓將輕雁買下,務必要做的隱秘。」
秋月正憋着一口氣,就算顧知晴處置了輕雁,也不過少個一等丫鬟,根本談不上傷筋動骨,見主子要買下輕雁,她才眨了眨眼,臉上總算有了笑,「奴婢這就告訴青松。」
青松是張媽媽的兒子,再忠心不過,這事交給他辦,正合適。
晚上,青松才回來復命。
輕雁足足挨了三十個板子,小廝打得相當狠,本是奔着要她命去的,誰料,她挺能撐,被賣到青樓時,輕雁始終昏迷着,若非瞧她有幾分姿色,老鴇未必願意買下她。
青松將她買下後,把她安置在了臨時租賃的房屋中,又為她悄悄請了個大夫,她命大,始終吊着一口氣,也不知晚上能否退熱。
鍾璃聽完,點了點頭,「今日跑了一天,辛苦你了,你先回去歇息吧。」
青松連忙謝恩,「這本就是奴才該做的。」
準備退下時,青松卻想起了在街上瞧見的一幕,神情一時有些遲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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