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找到她之後要做什麼,時海已經不記得了。
畢竟已經是過於久遠的記憶。
進入夢境之前的記憶,按時間來看已經是幾千年前的事情了。
白玥跟他說過的攻略之類的事情,早就被他忘得一乾二淨了。
時海的回答,讓她有點動容,帶着複雜的心情又問道。
「你不恨我……?是我把你困在記憶當中的……」
「一點都不,不如說我還挺感謝你的。」
她很茫然,因為她知道時海並沒有在說謊。
「……為什麼?」
「因為在你的夢境中,我極大的滿足了我自己的求知慾,果然探索還是有意思啊。」
時海臉上帶着爽朗的笑容說道。
「把亂七八糟的事情全都拋到腦後,心裏只想着『想看看終點』就能走下去了。」
雖然時海的目標是找到眼前的她,但卻並不是為了她,也不是為了愛情之類任何感情……
或許最開始的時候還存在感情,但走到後面,感情已經澹化到幾乎沒有了。
折返也已經來不及了,再說了也不知道該怎麼回去,所以乾脆就繼續走下去看看。
總比『什麼都不做』要好。
就是帶着這種很隨便的心態,還有天生的好奇心,時海才堅持走到了終點。
而這種心態是她無法理解的,只能歸類於和白玥一樣的瘋子。
「果然……你和她一樣……都是天生的瘋子……」
時海則是盤膝坐了下來。
「那麼,接下來,你要怎麼做?」
「……你不是來帶我出去的嗎?」
「就算我想,我也不知道怎麼出去啊,這裏可是你的夢境。」
「……」
沒錯,這裏是她的夢境,只要她願意,隨時都可以從這裏出去。
所以真相是,她根本就不是被困在了記憶當中,而是自願待在記憶的最深處的。
「還是說,你希望我能霸道一點,直接強硬地把你拽出去?」
「你不是來把我變成你的女人的嗎……」
「你確定?那我開動了。」
見時海真的推倒了自己,她反倒是慌了。
「……等……!」
然後就看到時海在對自己壞笑。
「原來你的本體是個純情處女啊。」
她有些惱火,羞憤交加地朝時海踹過去。
「……我就是處女不行嗎!」
「沒,我覺得純情點也挺好的。」
「去死!」
時海用手接住她踹過來的小腳說道。
「這不是還挺有活力的嗎?」
「……哼!」
時海放下她的腳後,舉起雙手說道。
「放心吧,我不會對你做什麼的,找到你了,我的目標也就完成了。」
「……」
她有點小失望。
因為她知道是『白玥』將時海送進來的,也只有她能做到這種事情。
而之所以把時海送進來,也許就是為了給她一次彌補遺憾的機會吧。
她的心裏也期盼着,被時海找到之後,他們之間能夠發生什麼……
所以才會在記憶的終點,虛構出一個沒有人重生的世界。
不需要有多麼戲劇性,也不需要有多浪漫,只要能像其他人一樣,能夠和他一起度過平澹又幸福的一生就夠了……
只要有了『這樣的記憶』,那麼說不定自己也能得到站在他身邊的勇氣,然後也能夠加入她們了。
但是……
時海卻沒有給她這樣的機會。
抓住了內心空虛的她……讓她無比難堪。
「所以,你要怎麼做?」
時海再一次問到了同樣的問題。
要怎麼做?
她皺起眉頭抱怨道。
「我要做的事情不是已經被你們阻止了嗎?」
時海卻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一樣反問道。
「這真的是你想做的事情嗎?」
「當、當然了!」
沒辦法立刻回答,是因為她其實是有點心虛的。
那並不是她真正的想法。
只是暴走的記憶和感情在恣意妄為而已。
真正的她只能待在這個漆黑的小房間裏看着外面發生的一切。
然後在看到那些女人都變得四肢殘缺又病態扭曲後,嘲笑一句『活該』……
又打心底羨慕她們。
因為自己甚至連能夠被純化的感情都沒有……
「這一路來,你應該也看到了吧,她們根本就不需要你的『協助』,就算沒有你為她們提純感情,她們也能選擇自己的未來……換句話說,有沒有你都一樣。」
「唔……!」
被戳到了痛點。
她咬住了下唇。
沒錯……這才是她最在意的點。
有沒有她都一樣。
應該說,沒有她來搗亂的話,反而一切都會變的很順利。
她只是引發了新的混亂而已。
所以她也現了『自己是個多餘的人』,『沒出現反而更好』。
這才是她自閉的真正原因。
比起憤怒和憎恨,這樣的漠視更加殘酷。
無所謂原諒,因為你和我根本沒有關係。
她自暴自棄地重新低下頭說道。
「既然如此,拋下我不管不就好了……」
「嚯,你是在鬧彆扭嗎?」
被這麼一說,她更是羞憤,大聲怒喝道。
「你們不就是希望我收手嗎!那為什麼不乾脆殺了我!反正只要我消失就好了吧!」
「嗯,確實,這樣效率最高。」
「……!」
這男人……!
她倒吸一口氣,狠狠地瞪了時海一眼。
她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麼喜歡上這種不解風情的男人的……
根本不可能!
「但是白玥她不想殺你。」
「反正她只是因為搶了本該屬於我的男人,所以像是欠了我什麼,才會想饒我一命吧!」
「你說的沒錯,那又如何?」
「什麼那又如何!那當然是……」
「你覺得自己被同情了?傷到了自尊心?」
「……!」
又被說中了。
她的心裏都是又委屈又憤恨的心情。
明明我才是原配,但是卻被搶走了,到頭來還要被同情?
憑什麼!我才不需要你們的同情呢!
「不就是男人嗎?我想要的話,我自己也是可以搞到手的!」
「嚯,你想要我?你喜歡我嗎?」
剛剛她問過的話,被時海回敬。
她氣急敗壞地叫道。
「難道我一定要喜歡你才行嗎!」
「當然不是。」
時海搖了搖頭說道。
「沒人規定你一定得喜歡我。」
「但在原本的世界線,就是我成了你的老婆,那才是正確的歷史!」
「正確的歷史?那是以誰為基準來定的呢?」
「什……?!」
「對在那個世界的人來說,那或許確實是正確的歷史,但正確的就一定是好的嗎?不見得吧。」
不如說,在差不多理解了命運的演繹法後,時海覺得壓根就不存在『主世界』這種概念。
只是因為命運這個系統一次只能運行一個世界,所以在無數條分支中,只有其中一種可能性會被選中並『執行程序』而已。
如果有複數個命運系統的話,平行世界其實也是能夠存在的。
而所謂的『正確的歷史』,其實就是『不干涉命運的情況下運行的世界』而已。
只不過時海和白玥這幫人搞出來了重生裝置這種東西,把運行過的程序給撤回並輸入了新的變量而已。
但搞亂了又如何?
變動後的世界就是錯誤的世界,不應該存在的世界嗎?
不能這麼說吧,畢竟都是命運的演繹法推演出來的。
所以時海並沒有『世界應該是怎樣的』這種想法,他也沒狂妄到覺得自己一個人能影響整個世界。
不需要高大上的理由,每個人只要遵循自己的內心做出選擇就足夠了。
「比如思春她們肯定就希望自己重生前的世界才是正確的,其他重生者也一樣,如果不是出了問題,她們根本不想重生……只是因為沒辦法,所以才選擇和大家共處的。」
「這只是妥協而已啊!」
「那也是她們自己選的,總比什麼都不做要好。」
「你想說,我不如她們?」
「沒有任何可比性,因為你根本就『還沒開始選』呢。」
時海澹澹地看着她說道。
「他人的記憶無法成為決定你人生的理由。」
「……」
「你也沒必要非得變得和其他人一樣。」
「……」
「你是自由的。」
時海想說的話都說完了,接下來就看她會怎麼想了。
她看着時海的眼睛問道。
「……如果說我是想把你搶回來呢?」
「隨便你。」
「如果我是真的想把她們的感情純化呢?」
「如果這就是你真正的想法的話,但做無妨,只是我會阻止你,因為我不想見到她們因為沉重過頭地感情而自我毀滅。」
「……」
她終於理解了時海想傳達給她的意思。
其實就四個字。
直面內心。
這麼簡單的事情,卻是她一直沒做到的。
停滯了許久的名為『思考』的齒輪,重新開始轉動了。
她開始們心自問,自己到底想要什麼,想做什麼……
結果她發現,自己只是在羨慕而已。
羨慕她們能夠再次回到他的身邊。
同時又很害怕自己會被拋下。
啊啊……
什麼啊……
真是丟人……
時海說的沒錯,根本就是小孩子在鬧彆扭嘛……
而他僅僅只是為了跟自己說這句話,就熬過了漫長的歲月,找到她了……
她感覺鼻子發酸,泫然欲泣的說道。
「但是……現在的話……已經晚了吧……」
「改變從什麼時候開始都不晚。」
「……我也可以嗎?我也可以喜歡上你嗎?我也能夠像她們一樣得到你的愛嗎?」
「我不知道,哪怕是命運的演繹法也無法預測人的命運,因為人的感情是不可預測的,但是試試唄?」
時海起身笑着揶揄道。
「況且,你最後會把我帶到『完全虛構』的夢境中,就說明你還是對我有一點意思的吧?」
但這一次,她卻是很老實地點頭承認了。
「嗯……因為我和她們不一樣,我沒有和你在一起的記憶,所以我很想知道,在原本的世界,我和你是怎麼走到一起的……」
「只可惜,這裏沒有這種記憶。」
「如果有的話,我也不會自閉了。」
「現在你想開了嗎?」
「就算想不開也沒有辦法吧……她們都已經妥協接受了,我就算繼續鬧彆扭又有什麼用?」
她沒好氣地如此說道,然後苦笑着說道。
「而且,還存在一個我和你走到了一起的世界就夠了……雖說那個我並不是現在的我……但是我不會再糾結於此了。」
「其實只要你捨棄了這些記憶,你還是能變回原來的你,甚至不用再和亂七八糟的事情有牽扯了。」
她抬頭看向周圍的記憶熒幕,這些錯綜複雜的重生者們的記憶確實是個負擔,但她並不打算捨棄掉。
「不,這些記憶也是我的一部分了……」
正是因為接收了這些記憶,她才成為了如今的她,獨一無二的她。
不過她又看了看某個登場率過高的討厭女人的記憶,皺起眉頭說道。
「不對……也許白玥的那些垃圾記憶,還是刪除掉比較好……」
「確實……其實日常記憶都還好,就是她偶爾會發癲發電,這就有點……」
「人設崩塌了是吧?這女人看起來冷冰冰的,但實際上內心可太變態了……」
「……不得不說,這次你說的沒錯。」
和只知道前行的時海不同,白玥在反覆重生的過程中,幹了不少匪夷所思的事情。
而且還搞出來了不少非常糟糕的事件,以及讓時海大跌眼鏡的結果。
「而且說實話,我覺得我看到了一些不應該看到的記憶……」
她也是眯着眼睛看着時海說道。
「雖然說其中有九成都是白玥那個傻嗶—女人的錯,但是觸發那種結局的你也挺糟糕的……」
「確實……我也是第一次發現,原來我居然這麼糟糕……」
她指了指某個記憶場景說道。
「其他人倒是都還好,也就是重口了點……但是這個,你打算怎麼辦?」
時海看了一眼,不敢再看,別過頭說道。
「就算你問我……我也不知道啊……」
「你也會猶豫不決嗎?」
「哎,感情的問題真是太複雜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其實我覺得,這樣不也挺好的嗎?」
「你認真的?」
「反正……正常的三觀已經不適用於你和我,還有她們了。」
「話是這麼說……」
「就像你這個原本還是一心一意的直男,如今也變成了能每天光顧不同女人的閨房的熟練渣男一樣,最開始還覺得不正常,但習慣了之後就覺得這樣也還不錯了。」
「或許吧……」
「行了,出去後再說吧。」
她對時海伸出了手,時海抓住那隻手,將她從地上拉起。
「那就拜託你帶我出去了……」
時海張口,本來想叫她的名字的,但時海卻突然發現自己不記得她的名字了。
緊急搜索記憶庫,應該在最開始是有記住的,但是她卻已經看出了時海忘記了她的名字,嘆口氣說道。
「哈……你不會把我的名字都給忘了吧?」
時海尷尬地撓了撓臉頰說道。
「……呃,等等,我記得的!肯定記得的!就是有點太久遠了,所以搜索起來比較花時間……」
「得了,你的記憶都快和我差不多了,等你想起來,現實里的我都要醒了……直接告訴你吧。」
她正式地向時海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安聖唯,安全的安,神聖的聖,唯一的唯。」
「安聖唯……安聖唯……」
時海嘴裏反覆都囔着這個名字,進入夢境前的記憶也被激活。
「哦……對了,你是叫安聖唯來着……我想起來了……呃……」
想起了這個關鍵的名字,時海終於想起來自己進到安聖唯的夢境是來幹什麼的了。
然後就露出了一副『搞砸了』的表情。
安聖唯看他這幅表情,反而是笑出了聲。
「噗……事到如今你才想起來自己是來攻略我的嗎?」
「抱歉,我只剩找到你這一個想法了……」
「沒關係,反正你已經成功把我攻略下來了。」
「嗯?」
安聖唯握住時海的雙手,閉上了雙眼,像是祈禱般,道出了真心話。
「謝謝你願意來找我……」
「謝謝你堅持到了我面前……」
「所以接下來就該換我了。」
「現在你記不住我的名字也沒有關係,但之後我會讓你記住的。」
「牢牢記在心中,記一輩子,記到死……想忘也忘不掉……」
她重新睜開眼睛,嘴角微微裂開,陶醉的痴笑,臉上浮現出紅暈。
眼神迷離又空洞,散發出病態的美……
這算是……攻略完成了嗎?
怎麼感覺……接下來是自己要被攻略了呢?
是說,有沒有可能……
安聖唯本來就是個病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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