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澄看着法庭的這一幕,眼眶也不由得微微濕潤。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一直盯着在辯護席的那位男律師,那張熟悉的面龐。庭審一路過來的近乎讓人心驚肉跳的交鋒,再到最後判決塵埃落地的那一刻。三澄的心情,也抑制不住地激動了起來。
不知為何,一種奇妙的感覺在三澄的心中升起。
在這一瞬間,她彷佛回到了大學。
回到了還沒畢業的那段日子。
恍忽間,和北原一起在校園的食堂內吃飯,一起散步,一起自習的時光,就像是在昨日發生。三澄之所以會來京都,就是因為此前她在靈堂面前直接目睹了一起殺人事件。那揮之不去的夢魔折磨着她這段時間以來每時每刻的心理狀態。
然而,就在現在,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心安了。
只是看到那個身影,就心安了。
三澄不自覺得抬起了手,向前摸了摸,像是想要觸碰那念想之人的臉龐。儘管他們之間隔了約有二十步的距離,隔着法庭的木欄。
辯護席前。
眾人有說有笑,森本已經是紅光滿面,重新煥發了精神飽滿的狀態。他揮了揮手,說道,「北原律師。我先去拘置所取回的我的個人物品。晚上,我和內人一定要好好請你吃一頓飯。京都裏面的飯店,北原律師隨便挑選!」
「好。那我就真的不客氣了。」北原微笑道。
隨即森本,還有石村兩人互相挽着手,跟着法警進入法庭的側門,那裏通向裁判所的地下車庫,可以搭乘公務車回到拘置所,取回物品。
北原開始收拾着桌面的材料,這場惡戰終於結束了。從接手這起桉件在不到一周的時間內閱卷、會見,同時又在極短的時間內,多次開庭,面對檢察廳的極限施壓。現在,即使是北原也不得不感到了精神上的疲倦。
正把公文包放在桌面,忽然,一個影子遮住了台上的材料。
北原皺了皺眉,隨即抬頭來。
卻見岩永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站在了辯護席的面前。此前,他聽到無罪判決所展示出來的震驚表情,已經收納不見,又恢復成那一副冷峻的面龐。這位資深檢察官冷道:「不要以為你就這樣贏了。」
「不是我認為,是法院認為。」北原蔑笑了一下,繼續收拾着桌面上的東西。
「你很清楚法院的判決真正意思。」岩永盯着面前這位律師,「今天所謂的『宣告無罪』只是事實不清型的無罪判決。我們隨時可以捲土重來。」
【事實不清型無罪判決】
【此類無罪判決,並非絕對的無罪判決。只是因為缺乏足夠的證據證明被告人存在犯罪行為。法院既不能查清被告人有罪,也無法確認被告人無罪,於是只能根據疑罪從無的原則宣告無罪。此即為事實不清型無罪判決】
「只要我們檢察廳掌握了新證據。我們就可以隨時對森本再度提起公訴。所以,不要以為今天的事情就到這裏了斷。」岩永的語氣中,包含着警告的意味在裏頭。毫無疑問,哪怕是事實不清型的無罪判決,也極大挫傷了檢察廳的顏面。
而對於風格一向強硬的檢察廳而言,丟了的顏面,絕對會要尋找一切的手段,找補回來。
「既然如此,那就請你們再重新回去,慢慢偵查。等你們真真正正找到新證據之後,到時,我再奉陪。如果說要是再來一次,還出了岔子,那又不知道外面的人,要怎樣評論京都地方檢察廳的水平了。」北原聳了聳肩,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說道。
「你!」岩永剛想再罵回去,但轉念又覺得這樣的口水仗並無意義,只是陰沉着臉說道,「我們會再回來的。」
隨即,岩永轉身看着身邊的千賀子,說道,「走!」
腳步聲響起,這兩位佩戴着秋霜烈日章的檢察官隨即消失在法庭之上。
在旁邊的宮川,聽到他們之間的對話,方才還眉開眼笑的神情,頓時僵硬了幾分,心情彷佛急轉直下。她忍不住追問道:「北原,他們難道真的會再提起公訴嗎?」
「在法律上,檢察廳的確有這個權力。」北原看着手中的卷宗材料回答道。
一切都結束了,又彷佛沒結束。
森本的確獲得了無罪判決。
但是,這個無罪判決的理由卻是事實不清。
檢察廳再度取得新證據後,可以重新提起公訴。
地雷沒有炸響,但卻永久性地埋在了灘涂之上,
不知道在哪一刻踩到了柔軟的海沙,就將引發致命的爆炸。
北原看着身邊的宮川道,「裁判所雖然作出了無罪判決。但在某種意義上,它只是將皮球又重新踢了回去。這樁桉件已經進行快要兩年,最終一切重頭開始。它沒有將口子關上,甚至可能還留下了更多問題。」
「留下更多問題?」宮川不由得微微睜大眼睛,「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這麼說?」
「道理很簡單。」北原望着法庭上那已經變得空蕩蕩的裁判席,「首先,這個桉件左久間法官能作出無罪判決,必然是頂住了極大的壓力,特別是在裁判所的審判委員會已經介入的情況下。毫無疑問,左久間法官與審判委員會之間必然有着激烈的爭論。」
「而只要有爭論,必然就會有妥協。審判委員會有妥協,左久間法官也會有妥協。我們可以看到,在判決書內其實有大段表面上看起來是針對辯護意見的回應,但實質上是針對公訴意見。這些回應,也許不是左久間法官的回應,而可能是審判委員會的回應。通過對這些焦點問題的判決說理,從側面傳達出裁判所的裁判尺度給公訴機關。」
北原繼續道,「比如,法院認可了即使公共資金與私人資金混同也屬於貪污的觀點。儘管京都地方檢察廳從結果而言,在這次官司輸了,但是,從此之後他們就知道了裁判所關於這個問題的裁判觀點。很明顯,判決書的說理同意了絕大部分公訴人的公訴意見。因此,在某種程度上,裁判所已經和檢察廳達成了一致。」
「如果要是檢察廳真的再發現了新證據。」北原說道,「那森本就真的是在劫難逃了。」
北原又轉頭看了看對面的公訴席,「要重新定罪森本,需要新證據。而要新證據,就必然要擴大搜查範圍。而一擴大搜查範圍,那麼檢察廳會發現產研企業內藏着多少有趣的事情,那就不得而知了。」
「現在,輪到檢察廳和京都大學行棋了。」這位男律師喃喃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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