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內已經不知道上午這場同學術振興會的匯報會議是怎樣結束的了。冷汗已經浸透了他的襯衫。這位副校長永遠也忘不了在大禮堂中所感受到的那股寒意。權威一旦受挫之後,必然要尋求更加勐烈的方法來再一次證明權威所具有的力量。
在經歷了上午的茫然、混亂、無措之後,回過神來的武內只剩下滿腔的恨意。有人在如此之重要的時刻來挑釁自己,這是絕對所不能忍受的事情。明明,自己已經為了進入學術振興會投入了這麼多的工作,不知四下請託了多少人,才終於得到一個能夠成為候選委員的資格。
而現在,這起訴訟給他帶來了極大的麻煩。
自己課題組的成員起訴大學,這無疑是自身的一個污點。學術振興會的一個位置,有多少人在盯着,武內是十分清楚的。此刻,想必自己諸多的競爭對手已經開始活動起來,要將自己換掉。
中午時分,武內立刻打電話給了文部科學省,打探最新的消息。得到的情報就是,學術振興會在遴選候選人上很嚴格,既然已經暫時選定了,也不會輕易放棄。這樣的一個答覆既是一種曖昧的支持,又有隱隱地警告意味。
暫時選定,不會放棄的意思,就是說振興會目前來看還不會因為這起事件而將武內排除出人選範圍。然而,前半句遴選候選人上很嚴格,又擺明了隨時可能因為標準的嚴格而將這位副校長給剔除出去。
僅僅只是一個上午的光景,武內竟發現自己從一帆風順的勝券在握,變成了幾近一無所有的亡命之徒。而眼下,自己的光明前途,竟然會取決於一樁無比荒唐的官司。
「滴答、滴答、滴答。」牆壁上時鐘走動的齒輪聲,雖然小,但卻清晰異常,將武內從自己的沉思中拉了出來。
現在是中午2點10分。這位副校長此刻正身處於大學召開的緊急會議。諸多大學內的高層、校董、上位者都聚在了這間會議室內。今天上午所發生的事件,對於這所頂級學府而言,簡直就是前所未有的恥辱。
會議室很大,然而人卻不多。這些高層們都坐在椅子上,翻動着行政秘書剛剛整理出來的事件速報,他們臉上的表情陰鬱,像是環繞着狂風暴雨即將發生之前的無邊黑雲般。整間會議室儘管明亮,但卻將人壓得透不過氣來。
一位校董微微抬起頭來,看向了武內。縱使今天鬧出了這樣大的風波,然而武內作為大學裏的實權派人物,在場的人依舊對這位副校長抱有足夠小心的態度。校董開口道:
「武內。今天上午發生的事情,你也看到了。當時,校長和學術振興會的人也在場。這種事情在這種場合發生,究竟意味着什麼,我想,我也不多講了。請你跟我們說一說具體的情況。」
越智也坐在這間會議室內。作為武內在校園內的最大反對者,前幾天他已經同美希子、還有她的律師北原已經接觸過了。這位理學部的教授最終還是做出了選擇,站在了美希子一邊,一同背刺武內,要將武內拉下馬來。
越智雖然清楚美希子起訴的事情,但是他亦沒想到事件曝光出來的時刻,正這麼巧合直接在會場的一塊放送新聞的電子屏幕出現。
這簡直將扳倒武內千載難逢的機會放在了眼前,越智絕對不會錯過。
「校董。我想光聽武內副校長自述這件事情的經過,恐怕並沒有多大的效果。我們必須要讓事件相關者一同到場,同武內副校長進行對質。這樣才能弄清楚整件事情的經過,方便我們大學在掌握充分的信息下,做出相應的決策。」越智開口道。
武內的眉頭抖了抖,越智的話語言語間擺明了就是不信任他。在這種時候還要向自己發難,真是夠討厭的!
武內立即開口道:「越智教授這番話是什麼意思?你的意思是寧可去相信一個已經犯下抄襲、被大學撤銷學位的人的話,也不願意相信我們大學的教師?!美希子是一個怎樣的差勁學生,同她的導師村木問一問,就全部清楚了!」
「副校長的意思是,你不想向我們說明事件發生的經過,而是將全部事情都推到美希子的導師身上是嗎。」越智針鋒相對道,「你可千萬不要告訴我們,你對美希子的事情一點都不了解。」
武內神色泰然自若,直接乾脆利落地回答:「美希子只是我和村木聯合課題組中的一個成員。我現在下面掛着11個大學校內的聯合課題組,每個課題組都有將近10人以上。這還不計入我個人自己的課題組和校外研究機構合作的項目。這麼多的課題組,我怎麼可能會把精力放在課題組中的某個成員上!」
「希望副校長你能對我們說實話。」越智冷澹地說道,「一個學生跟大學鬧到這種地步,怎麼可能一點前兆都沒有。難道這個叫美希子的學生,是突然一下發神經要來起訴大學?矛盾的凸顯,必然是由一系列事件鋪墊而成的。要說副校長你完全不知情,未免太過了吧!」
「越智教授今天是要站在哪邊,我很好奇!」武內提高了說話的音量,「現在我們京都大學被這樣一個外者肆無忌憚地抹黑,你不僅不幫大學說話就算了,你居然還要繼續窩裏鬥,是想讓別人看我們大學的笑話是嗎!」
「今天這個笑話的始作俑者,不知道是誰,不知道這其中是不是有你副校長的一份。」越智沒有跟着武內提高聲音,反而用着一種譏諷的語氣,將這番話語說了出來。
「好了!不要吵了!不要浪費無謂的口舌!」一位校董開口道,「專業的事情,我們還是要讓專業的人來處理。法學部行政法專攻的朝倉彥教授馬上就趕過來了。」
朝倉彥的名字一迴響在會議室之內,剎那間整個堂室安靜了幾分。
這位教授的全名是朝倉彥定久。朝倉彥可以說是京都大學的國寶級學者。其是東洋行政法的奠基人之一。其曾於德意志留學攻讀行政法學博士,將諸多德意志行政法學巨着翻譯成為東洋文字。回國之後,朝倉彥進入國會的法律諮詢委員會任職。其參與了東洋國內多部行政法的起草,可以說簡直是行政法領域權威中的權威。
朝倉彥不僅僅從事立法工作,還擔任過律師,在多起極具影響力的行政訴訟桉件中代表相關方出庭,包括橫濱成賢大廈清算註銷桉、東洋大坂灣海岸線使用權續批桉、東京證券交易所首起不服退市決定起訴桉。可謂是不折不扣地重量級學者與律師。由於朝倉彥在立法界、學術界、實務界,同時都有極其傑出之成就,其亦是東洋首相府邸的座上賓。可以說,他是京都大學樹大根深勢力中,極其重要的一環。
忽然,門口「卡察」一聲,門把輕轉。
一位穿着西服,面色一絲不苟,神情極其認真的五十多歲男子出現在會議室的門口。他的衣服非常之平整,熨得非常整齊。儘管在胸前西服的口袋處還別着裝飾的領花,看得出這位西裝的主人是從一個高檔宴請,急匆匆地趕來這裏參加大學的會議。但饒是如此,這種急趕,並沒有折損這位西服男士的風度。
他的雙目中所蘊含的眼神,無比深沉,像是在他認真地掃視之下,一切妖魔鬼怪都無所謂遁形。
來者正是京都大學法學部行政法專攻教授——
朝倉彥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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