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是條大魚。
冰箱裏還有一條。
肖宇端着碗吃得賊香,「這魚你不知道,掙得那叫個厲害,差點讓它脫鈎,幸好我技高一籌……」
「行了行了,看釣個魚把你得瑟的,兒子也釣一條,也沒像你這樣吹……」
周楠念叨着,忽然話語一頓,狐疑道:「真是你釣的?」
「那當然!」
「……」
肖小宇捧着碗,不言不語地默默吃飯。
周楠瞄瞄父子倆,沒有再說話。
吃完飯收拾桌子,趁周楠在廚房洗碗,肖宇被兒子拉到書房。
「你老子借你條魚怎麼了,下次還你!」
「已經八條了,你說攢夠十條的時候就把那根杆給我的。」肖小宇在本子上狠狠記一筆。
「肯定能還你,這次運氣不好,運氣不好……」
肖宇摸摸鼻子,見兒子去摸自己魚竿,趕緊把它拿過來藏在背後,「找你媽要錢,買個新的,別老惦記我這根。」
「我要不出來,你去要?」
「……你看我像是能要得出來嗎?」
「……」
「……」
父子倆一起唉聲嘆氣,肖小宇瞅瞅老爹手裏那根凜風冴,嫌棄道:「你都快把它盤包漿了,乾脆給我得了我保證,讓我拿這根去,以後冰箱裏永遠不缺魚。」
「去去,趕緊學習去,馬上升高三了,你玩個屁,等上了大學再說。」
肖宇瞅外面一眼,「現在給你也是浪費,好好念書,要能考上洛城大學,我讓你媽給你買根波紋龍,別老惦記我這個。」
「你說的?」肖小宇對老爹的話表示懷疑,一根魚竿用了快十年還捨不得換……波紋龍?要不要得出來還兩說。
「我說的,她要是不給,我就拿私房錢給你買。」
肖宇信誓旦旦地保證。
「你倆嘀咕什麼呢?作業寫了沒?」周楠擦着手過來,皺眉問。
「正寫呢,我在教他寫。」肖宇應聲。
「你拿着魚竿教他寫?」
「……」
夜深。
周楠關了電視,打着哈欠到兒子房間門口看看,門縫裏已經沒有燈光,才趿拉趿拉回去臥室休息。
十幾年過去,她眼角已經爬上皺紋,當初的馬尾也早已剪去,乾脆利落的短髮看上去更像一個中年婦女不是像,四十多歲確實已經是中年婦女。
肖宇穿着睡衣坐在床頭,拿着那根魚竿在打蠟,專注勁兒比工作什麼的人真多了。
「關燈,睡覺。」
見到肖宇還在搗鼓破魚竿,周楠躺進床裏面拿腳推了推他,催促着休息。
「馬上,馬上。」
待得片刻,他把魚竿收好放在床頭,臥室燈滅,陷入黑漆漆一片,只有點點星光從窗外透進來。
肖宇睜着眼睛沒有睡意,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拿胳膊支起腦袋,透過微光看着旁邊的周楠。
吵吵鬧鬧,就是半輩子過去了。
好像以前還想着,找個女朋友,談戀愛一起狂,結了婚一起扛……結果天不遂人願,一時衝動,讓他們戀愛都沒怎麼好好享受,直接就到了一起扛。
然後這一扛,就是十幾年。
兩個人咬着牙把這個家撐起來,那段時光仔細想想好像還蠻不錯……
他在床上翻兩個身,磨磨蹭蹭地摟住周楠,試圖搞事。
「哎呀,很困……」
「我就放一下,不動。」
「噗……」周楠忍不住笑了,隨即又斂起笑容,翻過身面對牆壁,不想理他。
肖宇在旁邊拱來拱去,反正就是不想睡,過上幾分鐘,隨着周楠咬着嘴唇一聲輕哼,他才舒了口氣。
「你說的不動,動一下少一塊零花錢。」
「……」
肖宇僵住。
還能這麼算的?
「先來三百塊的……不對,怎麼感覺這麼彆扭?」
「好像是……」
「有點像piao……啊!別擰,你自己說的。」
……
時光從未停下腳步,當你覺得很慢的時候,它正匆匆流逝,只有偶然回首時,才感慨歲月如梭。
安雅大學畢業的時候,秦廣林已經五十多歲,斑駁的白髮是時光留下的痕跡,何妨叫他去焗油染黑他也不去,理直氣壯地說要襯托她顯得年輕。
象棋釣魚什麼的,別的老頭愛玩的東西他都不喜歡,除了寫日記還有給自己寫信外,就是拎着何妨幫他泡好的一大杯茶,到小區下面閒逛。
「爸,和你商量個事唄?」
秦安雅已經出落成一個大姑娘,站在客廳里掛的那副畫旁,與畫上年輕時的何妨有六七分神似。
只是這個性子一點也不隨何妨,大大咧咧的反而像她乾媽。
「說。」秦廣林戴着眼鏡沒抬頭,拿着新買的手機研究。
「我能不能……紋個身?」
「嗯?」他終於捨得抬頭看女兒一眼,「最好不要,會影響身高的。」
「啊?」
秦安雅愣了愣,低頭看看自己,「沒聽說過紋身還會……」
「我會把你腿打斷。」
「……」
「噗哈哈哈哈……」正為考高中努力學習的秦安易在一旁憋不住笑出聲。
「你笑個屁!」秦安雅瞪了他一眼,顛顛跑到秦廣林旁邊搖晃他胳膊,「哎呀,就是一個小小的,在手上紋一個溫柔的小蝴蝶。」
秦廣林溫和地一笑,「我也會很溫柔地打斷你的腿。」
「……」
「媽!你看我爸!」
何妨扭頭看秦廣林一眼,繼續蹲在陽台擺弄自己的花。
「媽!」
「我剛剛不是看了嗎,挺好的。」何妨又瞄一眼,「我老公真帥。」
「……」
「奶奶!」
「我近視,看不清。」老太太才不摻合,看着電視咯咯笑,露出漏風的門牙。
「改天和你奶奶回老街那邊的時候,在老潘那兒買幾個泡泡糖,把裏面貼紙撕下來貼一下過過癮得了,紋什麼紋。」秦廣林瞅她一眼,「靜弄亂七八糟的,小心和你乾媽一樣沒人要。」
「和我乾媽一樣怎麼了?……不對,什麼叫沒人要,我乾媽又不是嫁不出去,她是不想嫁。」
「差不多差不多。」
秦安雅氣得跺腳,「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
「哦?」
秦廣林終於收起手機,拿起自己的大茶杯美滋滋地喝一口,「你準備怎麼反抗?」
「等我賺到錢,掌握財政大權……」
「你可能這輩子都沒我們倆賺得多。」
「……」
「哈哈哈哈哈姐你別反抗了,趕緊找個人嫁了。」秦安易大笑。
安雅狠狠瞪他一眼,這貨都搞不清他們姐弟倆才是統一戰線的。
「我找個有錢的老公!」
「誰看得上你?」秦廣林瞥她一眼,「天天炸雞腿漢堡吃着還不鍛煉,還喜歡熬夜,早晚變成胖子,運動量還沒我這個老頭子大。」
「我……」
「趕緊嫁了也好,嫁出去你紋個粑粑我都不管你,讓你老公管。」
「哼,我就偏不嫁。」
「不嫁就不嫁。」
秦廣林聳聳肩,到陽台幫何妨鏟花盆裏的土,「過幾天我和你媽去外面外出取材,你在家好好待着,看好奶奶他們。」
「老實待着啊,別回來讓我看到你手上多些亂七八糟的紋身。」
「你們明明就是去玩!」
「我帶我老婆去外面玩,有什麼不對嗎?」秦廣林問。
「沒什麼不對。」何妨笑着親他臉一口。
秦廣林美滋滋回頭,「你也找個老公,讓他帶你去玩。」
「你們夠了!我就不,我就要天天在家當電燈泡!」
秦安雅氣惱的不行,放下狠話回房間,抱出衣服準備洗,打開洗衣機,裏面扔着兩口子還沒來得及洗的衣服,最上面是一件旗袍。
她皺眉看看陽台方向,忽然臉上一紅,恨恨地又抱着衣服回去。
這個家沒法待了!
必須找個人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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