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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午後。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一輪驕陽端端正正地懸在空中盡情將火一樣的陽光傾瀉在洛陽城上分毫沒有挪動一下位置的意思。如此酷熱時分偏偏還一絲風都沒有於是整個洛陽都似被烤得生出青煙連穿城而過的洛水都變得溫溫熱熱河中不時有尺許長的大魚耐不住熱奮力從水中躍出細碎的鱗片反射着直射而下的陽光閃閃爍爍如無數碎金。
這些魚兒以為水上是極樂世界沒想到遇上的全是燃燒的陽光如此躍得幾回耗盡了全身的力氣終於慢慢地浮上水面。
這個時候洛水兩岸的百姓大多躲在家裏躲避陽光只有洛水上幾隻小舟的船夫看到了數尾浮上的大魚一時間喜不自勝慌忙撈起。這幾個船夫正忙碌間忽然一條船上突然響起了一個童音:「爹!你看好多好多的魚啊!」
幾個埋頭撈魚的船夫愕然抬頭這才駭然現整條洛水原已浮滿了魚好好一道碧波不知浮了多少死魚如今一片慘白!
剎那間洛水上一片寂靜。風吹過時那當中透着的都是[][]死的氣息。
撲通數聲船夫手中的死魚紛紛掉落水中這些船夫紛紛跪下顫抖着求神念佛祈求這百年不遇的禍事不要落到自己頭上。
就在他們埋禱告時一條接一條的魚仍在不斷地翻上來。
此時在洛陽城樓一角兩個巡值士卒有氣無力地站在城頭汗水不住從額上流下怎樣用力的擦都沒有用。那年輕些的士卒忍不住罵道:「這賊老天下這樣大的火還讓不讓人活了。老張你好歹在這洛陽城頭也站了十五年了可曾見過這樣見鬼的天氣沒有?」
那老張有氣無力地道:「天威難測你這樣詛天就不怕將來無後嗎?」
那年輕士卒啐了一口道:「你可是向來尊神尊仙尊佛尊天的可活了四十六歲還沒討到老婆給你生兩個披麻戴孝的人。這老天敬來又有何用?」
老張嘆了一口氣背更加駝了一些似是不堪盔甲的重負嘆道:「咱們都是窮苦人能當個守城卒子有得吃有得住已不知是幾世的福分了這還不要謝老天嗎?」
那年輕人聽了似也有些感同身受沉默了片刻終又忍不住烈日曝曬罵道:「這賊老天明明十里外就是黑雲可偏不肯飄到洛陽來!這不是老天掏鬼又是什麼?」
他正罵得起勁忽聽得旁邊嗆啷一聲響將他嚇出了一身冷汗。他轉頭一看見原來是老張的長矛落在地上於是心頭火起剛想叫罵幾聲又見老張雙膝一軟竟然跪倒在地哆嗦着磕下頭去。他心中大奇這一次眯起了眼睛以手擋住了陽光再向城外看去時禁不住全身一顫長矛也失手落地!
遙遙望去天空中風涌雲動無數黑雲從四面八方向洛陽蜂擁而至但一到離城十里處即似是遇到了無形的疆界止步不前只是越積越高轉眼間雲層已厚至百丈還在不住向上延伸。
洛陽城烈日炎炎如墜火中城外卻是鉛雲壓城陰風陣陣黑漆漆的一片已如子夜。
十里一線之隔竟已是天淵之別!
南城一處數戶人家聚居的雜亂院落中一個光着脊背的老人正伏在井邊不住地抖動着井繩旁邊立着兩個衣衫襤褸的小男孩手捧木盆正眼巴巴地看着井口。
老人汗如雨下每一次抖動井繩都聽得井底傳來咣當咣當的聲音。其實這口井早已幹了一天了。
老人認命地嘆了口氣又晃動了一下井繩若是還打不上水來就要到洛水去背水了。就在他幾乎絕望之際井底突然傳來嘩啦啦一片水聲。他當即喜出望外用盡全身力氣將水桶提了上來。
縄上傳來的重量幾乎是平時的一倍可是桶越重老人就越是歡喜他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方將一桶水提了上來。兩個小男孩早就跑了過來高高舉起了木盆。
老人滿面歡喜提着水桶就向木盆中倒去。第一道水流剛從桶中流出時那老人當即呆住雙手一顫木桶咣當一聲在地上摔得粉碎。
流了一地的不是水而是血粘稠、暗紅的血!
哇的一聲兩個濺了一身鮮血的小男孩捧着暗紅的木盆仰天大哭起來。
洛陽王府中李安將絹書覆在臉上片刻之後才慢慢下移露出了一雙細長丹鳳目眼中冷光四射全是殺機。
在他案前階下正跪着一員武將不住地磕着頭記記有聲。
殿中還有十餘位大小官員依文武分成兩列各站一邊此刻皆噤若寒蟬不敢稍出大氣。
李安又將絹書打開重新看了一遍然後合成一卷啪的一聲扣在桌上然後道:「你既然說洛陽異兆頻現人心浮動百姓絡繹出城而逃那為何不先安撫民心卻花了諾大心思寫了這篇摺子送上來?你是不是覺得一個時辰出不了什麼大事啊?」
那武將顫聲道:「秉王爺調兵鎮亂小將可沒這個權柄。」
李安用力一拍几案喝道:「鎮鎮鎮孤王讓你安撫百姓你就知調兵去鎮!讓你這麼一鎮本來沒亂的也就亂了!你就不懂帶幾個親兵四處巡視安撫?」
那武將嚇得更加厲害了一個勁地道:「王爺息怒小將本以為愚民暴亂怕不服教化所以才來請示王爺。」
啪!那一卷絹書從案頭飛下重重地砸在他的腦袋上。絹書以紅木為軸以赤銅鑲兩端十分沉重李安又是含怒擲出力道極為沉重。那武將臉上立刻就流下血來他卻不敢伸手去擦。
「如此膽小居然還佔着城守高位若非是看在先兄份上早把你充軍三千里!」李安雖在震怒之中但說話的音量不過是稍稍高了一些而已。不過這些隨行的官員可都知道王爺素來喜怒不形於色象今日這樣已經是氣到了極處。
李安略一沉吟道:「傳我之令洛陽九門緊閉所有百姓皆不得出戶上街聚眾私議有違令者主犯充軍九族勞役三年!孫老將軍令你營中輕騎每百騎為一隊分出九門有此前逃出洛陽的百姓一律令其回城不從者就地誅殺。」
「這個…….得令!」那老將軍倒吸一口冷氣但見李安正在怒中也就不敢多言領命去了。
李安緩緩閉上雙眼輕輕地揉着自己的太陽穴似是陷入了沉思。殿前文武都噤若寒蟬不敢稍出一口大氣。
片刻之後李安才張開雙目道:「洛水浮魚枯井涌血古木嬰啼雌雞司晨鉛雲圍城諸位說說還有什麼更吉的徵兆沒有啊?」
這一次殿前文官個個面色如土面面相覷哪敢做聲?
就在一月之前洛陽城中夜時分一道黃光直衝天際隱隱有龍吟之音一時滿城皆驚。第二日李安召集文臣武將及供養的修道之士升殿議事時來自南山寺的方雲法師稱此乃黃龍之氣。他又道洛陽地處中原乃地脈匯集之所此時諸龍聚方有黃龍之氣沖天而升乃大吉之兆主出聖主並將有奇珍現世。
方雲對風水堪輿上獨有成就他既然如此一說其它修道之士也即紛紛附和。徐澤楷地位然只與李安談修論道素不參與軍國大事而龍象白虎二位天君當時初到洛陽方為李安所攬是以當日殿中獨缺了三人。
黃龍之氣現身洛陽李安府上一時間熱鬧非常每到夜深人靜即會有那持掌重權的官員夜拜王府道這天大吉兆既然出在洛陽當然要應在李王爺身上。他們也是藉此一表忠心。
李安則是又憂又喜。雖則那方雲後來也有說吉禍相生如此吉兆也有可能是主妖魔出世。既算是神物現世洛陽也必生動盪須以防萬一。只是那時人人歌功頌德李安一時高興也就沒把方雲的話放在心上。
當時又有心腹幕僚言道黃龍現身洛陽已是滿城皆知必不能瞞得過朝廷。與其引來明皇猜忌不若主動上書呈報此事只說南山寺方雲大師言道此兆主有神物出世。這一來安朝廷的心二來一旦有了差錯正好盡數推到南山寺頭上去。如南山寺這等世外修道大派就是當朝明皇也拿他們沒有太多的辦法。
李安聽後深以為然於是修折一封遣快馬直赴長安奏報此事請朝廷別派能臣前來洛陽主持大局以防神物落不不軌之徒手中。
就在朝廷使臣將至洛陽之時洛陽卻突遭大變亂世劫兆一一出現一個比一個凶厲。李安也是自幼修道雖然道行尚淺但也知這些凶兆任哪一個都不吉之至何況還是一個接一個地出現?如此局面洛陽若出的是神物而非妖孽那才是真的有鬼。
不過事已至此他倒頗希望再出幾個凶兆好收物極必反之效。
「事已至此諸位可有何建議嗎?」李安問道。
不出他所料殿中一片死寂。
李安搖了搖頭嘆一口氣長身而起回後殿去了途中吩咐從人請道德宗兩位仙長到景陽殿中議事。
此時本應是黃昏時分可是如火烈日依舊高懸在洛陽上方動都不動一下仍有如正午一般。城中如下了火眼看着一株株古樹剛不久的綠葉就枯黃了下去又有幾株數百年的古樹樹身上出現數張嬰兒面孔每一個均是雙眼緊閉兩道血線從眼中流下大哭不休。哭聲遠達百丈。
洛水早已停止了流動河上浮着滿滿一層死魚白花花的一片幾乎看不到一點水面。魚屍已開始腐爛洛水兩崖惡臭撲鼻中人慾嘔。
城中條條大街均是空空蕩蕩偶爾會有一隊隊的巡城鐵騎鏗鏘而過。李安之命已傳遍全城百姓有擅出家門者充軍勞役是以雖然人心惶惶但戶戶均門戶緊閉生怕未逢天災先遇人禍。
洛陽十里之外暗無天日這等黃昏時分本來應尚有天光可是此刻因鉛雲逼城幾乎已是伸手不見五指。一片黑暗中風也漸漸大了起來。風呼嘯而過其聲頗顯悽厲若是仔細聽去似可隱隱聽到無數怨魂的悲號。
洛陽三十里外漸漸現出一支蜿蜒若長龍般的騎隊。前導五百鐵騎人人皆持鐵槍披深紅甲舉紅色軍旗。中軍一千騎黑甲鑲金邊背心處貼一朵赤金牡丹持長鋮鋮柄上綁明黃旗。殿軍一千騎被淡青甲飾紅紋持盾扶弓馬側掛斬馬長刀。
騎隊正中和後隊分別行着十幾輛馬車奢華不一大小不等。中軍一輛十六匹駿馬拖動的巨大馬車極為醒目車頂為雲蓋琉金披蘇深紅梨木為壁金箔貼花駕車的乃是兩個白衣男子生得極是端莊秀麗直是把大多數世間所謂美人給比了下去。他們皓腕纖纖然而卻十分有力又深通駕車之道手腕微微一抖黑絛長鞭已筆直地伸了出去將十六匹烈馬駕馭得服服帖帖。
車隊中另有一車頗為引人注目此車方方正正較那十六乘車駕還要寬上少許車身半黑半白遙遙望去四面似都有一個巨大的陰陽魚。車廂底座八角分指八方方位車頂為紫金華蓋四角分踞一頭奇獸車頂正中為一座七層玲瓏寶塔周圈護欄上插三十六支天罡旗。此車就似一座法壇乃是由兩頭巨大青牛拉動車身雖大雖重但兩頭青牛力大無窮輕輕鬆鬆地行在隊伍之中絲毫不見吃力顯然是兩頭異獸。
這巨龍一般的騎隊行進在黑暗之中即未挑燈也不舉火緩緩向洛陽行去。行到此時遠方已可見一道巨大黃中透紅的光柱將洛陽城籠於其中光柱中紅蓮遊動就似是不住有火降到了洛陽。
一位周身散着殺氣的紅甲騎士從隊如飛奔來然後在十六乘馬車旁驟然定住戰馬一聲長嘶人立而起原地轉了個圈與馬車同向而行。他騎術可非是一般的精湛。
那騎士在馬上躬身沉聲道:「秉相國此刻離洛陽已不到三十里但仍不見李王爺前來迎接的人。末將已遣飛騎前往洛陽報訊。只是此際天現異相洛陽蓮火隱隱恐非吉兆。為相國安危計是否就在此地紮營等候李王爺的軍馬來接?」
刷的一聲檀木描金車窗打開現出一張十分英俊儒雅的面孔來。他肌膚如玉鼻若懸膽留着三縷長須若笑起來似還有三分嫵媚然而一雙星眸森森冷冷偶有殺氣閃過給這張過於清秀的面孔平添幾分威嚴。他向洛陽遙遙望了一眼又看了看漆黑如墨的天關上了車窗淡淡地道:「此兆果然不吉。但洛陽乃天下重地本相為國分憂就這麼一點天地異變又何懼之有?吩咐下去不必等李王爺迎接了直行洛陽。」
那騎將領命剛要離去馬車內又道:「等一下我們舟車勞頓已行了一天。你去問問高公公看他怎麼說。」
騎將撥轉馬頭片刻間就已奔到後隊的一輛八乘之車旁將剛剛的話轉述了一遍。
馬車中旋即響起了一個尖尖細細的聲音:「咱家既不懂軍國大事也不明天時地理一切均依着楊相吩咐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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