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秋雨說的這事,蘇陌開始倒是有些好奇。
後來經過重重變故之後,已經不打算深究。
此時聽她舊事重提,也只是一笑:
「楚女俠不用在意,雖然蘇某不知道紫陽門和冷月宮之間到底有了什麼變故,不過料想是有什麼讓楚女俠為難之處了。」
「哎……」
楚秋雨面色古怪:「此事……我若不說的話,實在是如鯁在喉。蘇總鏢頭也算不上外人,倒也不算是家醜外揚……
「實不相瞞,這事,其實關係到了兩門之中的兩位前輩。」
「哦?」
蘇陌聽到這裏倒是有些好奇了,看了楊小雲一眼,又看了看楚秋雨:
「願聞其詳。」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蘇陌總不能捂着楚秋雨的嘴,讓她把話憋回去吧?
「這事……哎……」
楚秋雨的臉上也是有點哭笑不得:「咱們冷月宮和紫陽門之間的關係,其實一直都很古怪。兩家比鄰而居,以通廬山為界,自有這兩門以來,就時而結盟,時而結仇,仇無大恨,盟無大盟,綿延之今,糾纏極深,卻也不知道該如何論法了。
「而這件事情,卻還是得從二十年前開始說起。
「那會我冷月宮中有一位驚才絕艷的前輩……
「冷若冰霜,劍若星膽,着實是好風姿啊。
「我一直認為,她是百年以來,冷月宮中的第一天才。
「縱然是近年來呼聲越來越高的魏師妹,怕也是難以企及。」
她的話說到這裏,微微頓了一下:
「那會,魔教之中高手肆虐東城。
「其中以幽泉教、永夜谷、極樂天宮為最,率領諸多魔教中人分路進逼,一路往西,直抵天衢(qu)城!
「這三家魔教手段酷烈,幽泉教隨意抓取百姓煉製血奴,化為血池,赤地千里,慘嚎盈天。
「永夜谷暗影無形,更有人皮把戲,剝皮製衣,所過之處卻不知道多了多少的無皮屍身。
「至於極樂天宮……那更是一言難盡。
「那時節,正道諸派組成聯盟,以冷月宮、紫陽門、天心宗、真武堂、逍遙閣、遠山劍派以及靜禪寺為首,率領門下弟子於天衢城迎戰三大魔教。
「一時之間,只打的不可開交。
「而就在那會,卻又有魔教高手,暗中湧入東城諸派之間,伺機謀劃,為非作歹。
「七大派掌門無暇分身,只能讓門下弟子前往,而我冷月宮中的那位前輩,便在此列……」
楚秋雨的話娓娓道來,蘇陌和楊小雲卻從中知道了,原來昔年七大門派就跟這三大魔教做過一場。
蘇陌過去對東城了解太少,倒是從這番話中汲取了一些東西。
「那位前輩這一趟去的時間不短,東城之間各地都有混亂,足足過了幾個月,方才重新返回天衢城。
「然而當那位前輩回來的時候,所有人都發現,那位前輩變了模樣。
「她原本是冷若冰霜,可這一趟回來,卻時而偷笑,暗自歡喜。
「當時便有同門覺得,她大概是在途中遇到了一個男子……」
楚秋雨說到這裏的時候,對蘇陌和楊小雲笑道:「我冷月宮雖然全都是由女子組成的門派,然而也是不忌婚嫁的。
「倘若真有心愛之人,彼此之間互結連理,自然也是理所當然。
「所以,那位前輩當時那模樣,卻也沒人在意,只是互作調侃罷了。
「此後更有一位紫陽門中的俊彥前往門中尋找那位前輩。
「那位前輩便在眾人的注視之下,滿臉含笑去與此人見面。
「一時之間更是呼聲四起,所有人都認定他們兩個已經是神仙眷侶。
「但是讓人措手不及的是,那一次見面他們竟然不歡而散……
「而此後關於他們的事情,也是議論紛紛,很多人都在猜測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卻沒有一個人能夠得到答案。
「縱然是宮主親自垂詢,那位前輩也始終是閉口不言。
「她性子執拗倔強,也就沒人敢再詳細追問。
「但是從那之後,與人交手卻是越發狠辣。
「如此,輾轉經年,正魔兩道於天衢城僵持不下。
「但自從幽泉教逐漸淡化攻勢,夜君和七派掌門一番交手之後身受重傷以來,獨攬大局的便只剩下了一個極樂天宮。
「他們一家自然不敢肆意妄為,天衢城的亂子,卻也逐漸壓下,形成了如今的局面。
「而昔年的精銳弟子,如今身份自然也不可同日而語。
「當年議論紛紛的事情,現如今,早就已經無人敢提。
「唯獨一點,不管是她還是那位紫陽門中的前輩,這綿延將近二十載,卻始終未曾有過婚配。
「這些年來,紫陽門又少有門人行走,內中詳情着實是難以窺見。
「所以,誰都沒有想到,半年之前,紫陽門中的那位前輩,忽然登門拜訪。
「竟然是要當面提親!」
蘇陌和楊小雲對視了一眼,都知道這提親必然是出了什麼變故。
只是到了這會,他們也知道為什麼這楚秋雨對此事羞於開口了,這長輩的愛情故事,導致兩個門派之間出現了嫌隙,確實是讓人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合適。
果然,就聽到楚秋雨繼續說道:
「當那位登門的時候,冷月宮上下都很高興。
「尤其是當他的用意被知道的時候,很多弟子都偷偷摸摸的在大殿周圍窺探,只等着這驚天喜事的傳出。
「卻沒想到,當他將這來意道明,我門中的那位長輩,卻是勃然大怒。
「如此方才說出了二十年前的真相。
「原來……昔年門中的那位長輩,在奉了師命折返誅魔的時候,與這位紫陽門中的前輩同往。
「其後他們又遇到了一個人。
「此人和紫陽門中這位前輩相交莫逆,更是急公好義,豪氣蓋世。
「聽到魔教眾人肆虐東城,當即責無旁貸,跟他們一路除魔。
「這一路之上,少年男女日夜不離,卻是讓紫陽門中的這位前輩,喜歡上了咱們冷月宮前輩。
「只是……我冷月宮的前輩,卻愛上了那位豪俠。
「而當年那一場會晤,我門中前輩,只以為他們是聯袂同來,卻沒想到,只有紫陽門中的前輩一人。
「當年紫陽門那位前輩,實則是為那位豪俠傳話。
「原來那位豪俠昔年早有家室,故此雖然看出我門中長輩有意於他,卻不能接受。
「所以才讓紫陽門的前輩送來了八個字:美人恩重,無福消受。」
楚秋雨說到這裏,長長的嘆了口氣:「這二十年來,我門中長輩再也未曾見過那位豪俠。
「紫陽門中長輩知道我門中長輩一腔心思記掛,以至於自苦二十載同樣未曾婚配。
「躊躇二十載方才有勇氣登門,卻沒想到仍舊是被拒絕。
「作為晚輩弟子,不好過多品評長輩所行。
「只是……冷月宮和紫陽門的後輩弟子,也因此牽連,彼此之間見面都多有尷尬,更是不好隨意接觸。
「所以,那一夜在聽到了蘇總鏢頭跟紫陽門之間的牽連之後,這才……」
她說到這裏,雙手抱拳,一揖到地:「實在是慚愧的緊,還請蘇總鏢頭莫要見怪。」
蘇陌和楊小雲當即分開兩邊,不願意領受這一禮。
「楚女俠不必如此。」
蘇陌輕聲開口:「便如同你所說的那般,門中長輩行止,咱們莫要妄議。
「如今兩家不過只是因為這事情鬧得不太愉快而已,也算不得什麼大事,想必再過幾年,此事淡化之後,也就如同過去一般了。」
「嗯。」
楚秋雨一笑說道:「只是想起那夜行止,總是覺得對不住二位。如今將這番話說明,心中倒是舒坦了許多。」
雙方閒話兩三句之後,也就各自分開。
蘇陌和楊小雲對視了一眼,一時無語。
沒想到這半途之間,還聽了一場冷月宮和紫陽門前輩之間的風花雪月?
還是一場三角戀。
冷月宮的那位長輩愛上了一個有婦之夫,自苦二十年。
紫陽門的那位,痴戀冷月宮的這位長輩,同樣自苦二十年。
卻不知道那位豪俠如今又身在何方?
楊小雲想了一下說道:「你說,若是那位豪俠當年娶了那冷月宮的前輩,事情是不是就會不一樣了?」
「嗯?」
蘇陌看了她一眼:「此話怎講?」
「你想啊,冷月宮的前輩一腔痴戀,為此自苦。
「若是能夠得償所願,自然是幸福的。
「紫陽門中那位前輩,並非死纏爛打之人,若是見到這樣的結果,心中或許也就放下了。
「如此一來,三個人應該都不會痛苦了。」
蘇陌聽了之後,卻是搖了搖頭:「這不對……
「你光想到這兩位前輩自苦,卻沒想過,那豪俠的妻子又是如何想法?
「好端端的恩愛夫妻,丈夫出門行俠仗義,結果就娶回來了一個女子?
「這上哪裏說理去?
「更何況,此例一開,這位豪俠若是每見到一個喜歡他的女子,難道都要娶回家嗎?」
「大丈夫三妻四妾,也屬平常。」
「平常嗎?」
蘇陌瞥了楊小雲一眼:「我父親於江湖之上遭逢劫難,我母親日夜思念,以致鬱鬱而終。可從未想過另嫁他人……而楊伯伯自從伯母去世之後,也從未續弦,更別提三妻四妾。」
「這……」
楊小雲忽然看向了蘇陌:「小陌,你答應我一件事!」
「嗯?」
蘇陌一愣:「什麼事?」
「你我二人,皆是於江湖之上廝混。」
楊小雲說道:「這江湖詭譎,廝殺不斷,你武功高強,心思縝密,自然不怕危險。
「但是……若是將來,我是說如果……如果將來我發生了什麼意外的話。你萬萬不可因此自苦,更不能獨身一人……」
話沒說完,楊小雲就被蘇陌用一根手指壓住了雙唇。
然後伸手在她的腦袋上狠狠地敲了一記:「胡言亂語,快呸呸呸。」
「……哦。」
楊小雲嘟了嘟嘴,聽話的對着河面呸了三聲。
卻只覺得蘇陌拉着自己的那隻手微微一緊,整個人就被他拽入了懷中。
初時尚且有些忐忑,蘇陌可從未做過如此舉動。
不過抬頭看向他的時候,發現他的臉上竟然帶着少有的凝重之色,卻又嘆了口氣,把臉靠在蘇陌的胸前貼着:
「我就是說,如果而已……又不是真的。
「有你護着我,我又怎麼會真的出事。
「但是,哎,只要一想到,若是只剩下了你一個人。
「爹他對娘也是情深義重,故此難以接受旁人。
「因此我深知他心中苦楚,只是他從來不說。
「蘇叔叔伉儷情深,留你一人在這世上。
「福伯年歲大了,將來你我終究是要給他養老送終的。
「可若是我都離你而去,卻又有誰能夠照顧你的飲食起居,一日三餐?
「誰還記得給你天涼加衣,餐冷溫粥呢?
「你一人孤苦伶仃,無人照顧……
「只要是想到,我都覺得心頭難忍。
「小陌……你一定應允我好不好?」
「不好。」
蘇陌靜靜地搖了搖頭:「如果真有這樣一日,我一定會日日落魄,吃不好,睡不香,無心經營鏢局,以至於門庭寥落。
「我還會流落街頭,終日買醉……
「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被人給害死。
「縱然不是如此,也會凍餓而亡……」
楊小雲聽的連忙伸手捂住蘇陌的嘴巴:「快,快點呸呸呸!」
蘇陌只是靜靜的看着楊小雲。
楊小雲被他眸光逼視,這才默默的低下了頭:
「我知道了……我不會扔下你一個人的。」
「知道就好。」
蘇陌這才對着河面呸了三聲。
楊小雲忍不住笑了出來:「蘇總鏢頭,大破幽泉教的英雄人物,何等了得……怎麼就跟個孩子一樣,全不曉事。」
「楊副總鏢頭,你有何臉面說這話?」
蘇陌白了她一眼,然後拿過了她的手,輕輕地扣在掌中:「你說過,這一生我都不能將你甩開,不能將你舍下。
「這事我應允了,但是你也得答應我,這一生都要隨在我的身邊。
「天涯海角,不可離開須臾。」
楊小雲輕輕抿嘴嘴唇,用力的點了點頭。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君子一諾而千鈞重,小雲姐你若是敢食言而肥,縱然是九幽碧落,我也絕不答應。」
蘇陌的聲音不大,卻又異常堅定。
楊小雲深吸了口氣,伸手將他那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結在一處的眉頭給舒展開來,這才笑着說道:
「好。」
……
……
冷月宮紫陽門,楚秋雨的那個故事,對於蘇陌和楊小雲來說,也只是一個故事而已。
至少短時間之內,蘇陌並不打算去拜訪紫陽門。
而冷月宮的人,估計也不太容易能夠接觸到。
沿河而下,在船上的這段時間,對於蘇陌和楊小雲而言,卻也是難得的平靜。
兩人時而沿河觀景,時而坐下垂釣。
甄小小則有時候跟在兩個人的身邊,拎着一杆獨腳銅人,讓周遭生人勿近。
有時候一個人在船艙里呼呼大睡,呼嚕聲震天響。
幾日的時間,倏然而過,不知不覺的,這大船再一次停靠,卻是已經到了即陽渡口。
「蘇總鏢頭,楊總鏢頭,永夜谷陰謀鬼祟,恐怕圖謀不小,咱們這會得先將此事呈秉師門,再做計較。
「故此,就在這裏與諸位別過了。」
楚秋雨等冷月宮弟子,對蘇陌一行拱手作別。
「好,魔教妖人手段卑劣,諸位還請小心處之。
「有道是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
蘇陌和楊小雲拱手做禮。
旁邊的甄小小扛着獨腳銅人,環目四顧,做出兇惡姿態。
不過看蘇陌和楊小雲都是如此,想了一下,也將這獨腳銅人放下,有樣學樣。
目送楚秋雨一行人離去之後,蘇陌三人這才重新啟程。
即陽渡口距離浩然書院路途仍舊不算太近。
蘇陌和楊小雲騎在馬上,繼續趕路,本來想讓甄小小也嘗試騎馬。
但是卻低估了這姑娘的重量。
尋常的馬匹她往上一坐,那匹馬頓時就承受不住,四蹄癱軟,趴在地上。
縱然是良駒寶馬,她上去嘗試一下,也就勉強走個兩三步,最終仍舊無以為繼。
這讓蘇陌和楊小雲都看的瞠目結舌。
甄小小的重量,似乎遠遠比她的體型還要誇張一些。
開始蘇陌還以為她身上藏了什麼重物,有護心甲,臂鎧一類的。
後來發現也沒有。
這姑娘真就這般沉重。
只是如此重量卻又詭異離奇,詢問之下甄小小告訴他們,這是因為她體內的蝌蚪很多,這些蝌蚪的重量加在一起,所以導致她也越發沉重。
若是哪一日這些蝌蚪跟她融為一體,再也不分彼此的話,那她一下子就能輕快起來。
蘇陌對此不置可否,無可奈何之下,只好兩個人騎馬,讓她在後面用兩條腿趕路。
這姑娘內力綿長,渾渾然間,似乎沒有盡頭一般。
只要飯管夠,她就好像可以永遠這麼跑下去。
如此奔行五六日的時間,一路上都是風平浪靜。
這一天正是日正當午,眼看着那甄小小速度逐漸變慢,蘇陌和楊小雲都知道,這姑娘是又餓了。
正想要找個地方現休息一會,楊小雲抬眼之間,卻是看到遠處的路旁有一茶肆。
和蘇陌一商量,就決定在這茶肆之中找點吃喝在走。
茶肆之內有人三三兩兩而坐,客人倒是不少,只剩下了兩張空桌。
眼看着蘇陌三人過來,眾人都投以注目禮,在蘇陌和楊小雲的臉上並未停留太多,但是當目光落到甄小小身上的時候,不免多停了幾分。
三人進了茶肆,正要坐下,忽然隱隱有風襲來。
驀然回首,就見到道路盡頭之處,正來了一頂軟轎。
四個白衣少女扛着轎子腳步輕快,軟轎上一個白衣公子正翻看一本書,眼神專注,似乎已經不能自拔。
……
……
ps:好像是立了一個奇怪的flag……嗯,不過不用擔心,我這人從來不寫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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