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頭劍?」
蘇陌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楊易之隨手取了一根樹枝,在地上畫出一柄劍。
只是在握柄的頭上,卻並非正常模樣。
而是蜿蜒而出的猙獰蛇首。
雖然楊易之于丹青一道顯然未曾有多少涉獵,卻也帶着三分真意。
讓這蛇首看上去,猙獰至極。
蘇陌和楊小雲看了兩眼,都覺得陌生至極。
下意識的抬頭看向了楊易之,楊易之輕輕搖頭:
「我對此的了解極其有限。昔年你爺爺出事,你爹當然不會置若罔聞。
「只是這件事情我們從頭到尾,卻也看不出多少端倪。
「他們走的那趟鏢非常正常,路上雖然經歷了一些波瀾,卻也將那趟鏢按時送到。
「托鏢之人,接鏢之人,都打探過,全然沒有問題。
「唯一的問題,便是他們在路上遭遇了什麼。
「這件事情我跟你爹當年因為千頭萬緒的事情,未曾來得及深思,前往紫陽門打探,紫陽門那邊對於這印記也不甚了了。
「卻表示會追查下去。
「這一查,就是很多年歲月。
「你爹第二次前往紫陽門……似乎就是為了此事。」
蘇陌聽到這裏,心中已經隱隱勾勒了一些東西。
只不過,昔年之事太遠,楊易之了解的只是只鱗片抓,縱然是有所猜測,於今日之事,卻也沒有什麼大的幫助了。
其中最有用的,說不得便是這一枚印記。
「總而言之,昔年之事大體如此。」
楊易之說道:「如今抓到了這天門主,正得想辦法從他的口中獲取一些東西。只不過想要從此人的口中得到消息,也絕不容易。」
「要不……試試痛人經?」
楊小雲忽然開口。
「痛人經?」
楊易之愣了一下:「是那一日那人字門門主所說旳那個?天門主對此似乎垂涎已久……我也聽說過關於紅雲大師的一些傳聞,怎麼,陌兒也精通此道?」
「何止於精通。」
楊小雲笑道:「紅雲大師跟他一見如故,將整套痛人經傾囊相授。」
「什麼?」
楊易之吃驚不小,也是哭笑不得:「原來如此,不過陌兒你可得謹守自身,萬萬不可出家為僧。你蘇家一脈單傳,千傾地一根苗。
「你們成親之後,可得好好的給蘇家開枝散葉,莫要斷了傳承。」
蘇陌一時無語:「楊伯伯……這話您來說,似乎……」
「似乎如何?」
楊易之哼了一聲:「你小的時候,跟我更加親近,雖然那會你不成器,我也是將你當成親兒子看待的。現如今你武功高強了,翅膀硬了,就不聽我的話了?」
「小侄不敢。」
蘇陌連忙搖頭。
「不敢就好。」
楊易之看着蘇陌,眸子裏也是難掩滿意之色:「一朝頓悟,脫胎換骨,你能夠幡然醒悟,浪子回頭,你爹九泉之下,也該瞑目了。
「行了,話說到這裏也差不多了,倒是想要看看你施展痛人經的手段。」
說完之後,站起身來,朝着那山洞走去。
蘇陌和楊小雲牽着彼此的手,跟在了他的身後。
扭頭去看楊小雲,卻是發現,楊小雲的臉上帶着許久都未曾有過的笑容。
……
……
他們這一番話說的時間挺長,山洞裏這邊早就已經埋鍋造飯。
一行人三五成團,各自吃喝。
不過在這之中,卻有一個老大的圈,一群人圍在那裏,發出陣陣驚嘆之聲。
「城主,弟兄們一天的口糧就這麼沒了啊。」
「這好漢到底是什麼來路,如此能吃?」
「看上去憨憨厚厚的,這吃起人來……啊呸,這吃起飯來,簡直驚人!」
眾說紛紜之間,蘇陌三人到了跟前,果然就看到甄小小端坐當中,隨手抄起乾糧就往嘴裏扔。
她大口張開,鋼牙一磨,什麼大餅饅頭窩窩頭,但凡塞進去,就剎那間粉身碎骨。
端起鐵鍋,也不怕燙,仰天就灌,宛如長鯨吸水一般,一時三刻之間就已經把鍋幹了。
隨手放下,大喊一聲:「再來一鍋。」
落鳳盟這些小子也是唯恐天下不亂,當即趕緊又給端來了一鍋,連帶着各種吃食。
雖然說着口糧沒了,卻也真想看看這甄小小到底能夠吃的下多少!?
劉默,傅寒淵,風百川等人也側立一旁,靜靜的看着,只覺得都開了眼界。
他們知道甄小小武功不凡,卻沒想到還另有絕活。
哪怕是玉靈心也是看的瞠目結舌。
抱劍而立的麒麟劍客,卻是連翻白眼,鄙夷這些沒有見過世面的。
腳下卻又偷偷朝着邊上挪了兩步,似乎擔心甄小小吃急眼了,把他抓過來,也塞進嘴裏嚼吧了。
眼看着蘇陌三人回來,負手而立,側目眺望的吳道憂對三人點了點頭,笑着說道:
「蘇總鏢頭手底下的這位好漢,倒是非同尋常啊。
「今日見她衝殺,威勢震天,讓人心嚮往之。卻不知道,是從何處招攬的豪傑?」
「……吳城主慎言。」
楊小雲連忙說道:「是姑娘。」
「……」
吳道憂老成的臉上多了幾許迷茫,確定自己沒有聽錯之後,又重新看了看甄小小,輕輕的晃了晃腦袋,點頭說道:
「厲害!」
料想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甄小小聽到他們說話,猛然回頭,喊了一聲:「大當家的您回來了,吃飯!」
「你先吃。」
蘇陌擺了擺手,甄小小立刻點頭,重新坐回去繼續吃。
楊易之靜靜的看了兩眼,眉頭輕輕一挑:「她如此吃法,當真沒事?」
「沒事。」
蘇陌笑着說道:「她武功另有玄機,一直都是這般吃法。」
「原來如此。」
楊易之點了點頭說道:「這倒是讓我想起,曾經和你爹一起,在紫陽門內看書時,見到的一門魔功。」
「什麼魔功?」
蘇陌心頭一緊。
「嗯,那魔功名為鯨吞功。」
楊易之沉聲說道:「這門武功,以吃為主,吃的越多,內力就越是深厚。只是這些內力積蓄於體內,只有部分能夠動用。
「如此一來,一直積蓄一直積蓄……倘若不能真正融會貫通,破繭成蝶,最終便會鯨落。」
蘇陌眉頭微微一簇:「鯨落?」
「一鯨落而萬物生,之所以說這是一門魔功,便是因為如此了。
「東荒之外據說有一魔宗,專門以此功傳授,讓他們日夜胡吃海塞,在鯨落即將發生之前,將他們置於一處金剛鐵打的籠子裏,籠子四方密不透風,腳下有機關。
「鯨落一震,粉身碎骨,機關撤走,血肉滑落。
「他們收集這血肉,煉製成丹,可增進功力,讓他們自身的武功一日千里。」
「好生惡毒。」
楊小雲也是心頭一震,下意識的看向了甄小小。
她從來都是這般吃法,過去未曾覺得有什麼,如今想來,跟楊易之所描述的真的很相似。
而蘇陌所想的卻又多了一層。
他知道甄小小周身竅穴之中,都儲存大量內力,這些內力凝結,極難歸於己用。
他帶着甄小小和楊小雲跟蹤楊易之三日,這三日之間雖然幫着她煉化了不少,卻也仍舊杯水車薪。
「確然是惡毒。」
楊易之點了點頭:「所以,這一門據說早就已經覆滅了,天地四方固然各有不同,然而正邪之分,卻與地域無關。
「今日若不是見了她的話,我倒是快要將這一部分的記載給忘了。
「不過……鯨吞功已經失傳多年,縱然是紫陽門也不過只是記錄了有這麼一門功夫,這姑娘所練的,也未必就是。」
蘇陌點了點頭,卻是問道:
「楊伯伯您在紫陽門中看到關於此功記載,可有如何破繭一說?」
「這……」
楊易之想了一下:「可能有吧,記不得了,只是對這一段描述,印象深刻而已。」
「原來如此。」
蘇陌嘆了口氣,原本這紫陽門他是再三猶豫要不要去。
總感覺去了之後,必然會有其他的麻煩。
不過現如今是各種事情糾結在一起,看來這紫陽門不去也是不行了。
且不說當年他爺爺拿到的那一枚印記,最終紫陽門調查出了什麼東西?
和蘇天陽當年做的決定又有多少關聯。
單說甄小小這武功,怎麼聽都感覺便是這鯨吞功。
如此一來自然也不能放着不管。
讓他們繼續吃喝,蘇陌三人則是隨着楊易之來到了山洞的另外一處。
蜿蜒過道之後,是一處山洞。
山洞裏面正關着兩個人。
一個是流雲書生,另外一個自然就是天門主。
流雲書生抬頭見到蘇陌和楊小雲,頓時一愣,繼而哈哈大笑:
「昔年的餘孽,終究是將兩個小雜種牽扯進來了嗎?
「紫陽鏢局和鐵血鏢局……終究不免覆滅!
「楊易之你對得起蘇天陽的那條命嗎!?」
楊易之臉色一沉,卻聽到蘇陌輕輕一笑:
「流雲叔叔倒是好生活潑,看你如今氣色不錯,我倒是放心了不少。」
「……你,你要幹什麼?」
流雲書生一愣,蘇陌決然不會對他如此和顏悅色,此番他的說法越是溫柔,自己的遭遇怕是越發難看。
蘇陌搖了搖頭:「先前聽聞流雲叔叔以及這位三絕門的天門主,都想要將那痛人經據為己有。
「恰好,小侄對此道也算是稍有鑽研,今日正打算將這一門武功給二位演示一番。
「這一片心意,還請二位莫要嫌棄。」
他說話之間,讓人打開了牢籠走了進去。
流雲書生臉色大變:「你……你,你不要過來!」
痛人經何等存在?
各項傳聞實在是太多了,若非如此,三絕門也不會盯上此事。
紅雲和尚憑藉這一門武功,將沿河之間的大賊盡數納入掌中,可見此經絕不好消受。
此時眼看蘇陌到了跟前,流雲書生頓時如同見鬼。
蘇陌一笑:「流雲叔叔這是為何啊……小侄拳拳之心,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
「尤其是方才您還在擔憂我跟小雲姐的生死,這份回護之情,更是讓小侄感動。
「如今將痛人經奉上,也請您莫要推辭。」
話音落下,隨手就在他的神門穴掃了一下,卻還沒完,左手掃過之後,又掃了右手。
完事之後,又在他的風市穴掃了一下,左腿掃完,掃右腿。
其後屈指一點,直取他前胸玉堂穴。
蘇陌滿臉帶笑,卻是這痛人經出手最狠的一次。
一日痛,兩日痛,三日痛,同時施加於一人之身,這幾乎是從未有過的。
流雲書生一剎那之間,就已經翻身而倒,雙眼瞳孔剎那間滿是血絲,喉嚨之中發出不似人一般的吼叫。
周身肌肉繃緊,便如同是一條剛剛被撈上了岸,只能硬生生打挺的魚。
而對於流雲書生來說,此時此刻,就仿佛是身處於岩漿之中。
劇烈的痛苦走遍周身上下,無一處不痛,無一處不難熬。
偏偏頭腦清醒,讓自己越發清晰的感受到這種痛苦。
縱然是下到十八層地獄,體會種種酷刑,估摸着也不過如此了!
蘇陌看了他一眼之後,點了點頭,對天門主說道:「流雲叔叔看上去是頗為喜歡,不知道天門主又如何呢?」
天門主嘆了口氣:「你武功蓋世,何必做此姿態?
「今日一敗,我已經是心服口服。
「有道是,識英雄重英雄,我敬你武功高強,你也給我一個痛快吧。」
蘇陌點了點頭:「天門主這是怕了?」
「哼!」
天門主冷哼了一聲:「本座何懼之有!?」
「既如此,那就請天門主好生受用。」
「嘿……」
天門主忽然冷笑一聲:「我周身經脈骨骼,盡數被你打斷。如今不過是憑藉不死回春丹吊了一口氣,你這手段激烈,用在我的身上,就不怕我直接死在當場?」
「無妨。」
蘇陌搖了搖頭說道:「痛人經固然是奇痛無比,不過對於身體損傷卻極小,還不如我打你一把掌來的厲害。
「如此施為,想必不至於讓天門主就此死去。
「更何況……不死回春丹雖然少見,但恰好我楊伯伯這裏多的是。」
他回頭看了一眼楊易之。
楊易之隨手取出了一瓶,將裏面的丹藥倒在手中,竟然還足足有十幾枚之多。
天門主瞠目結舌:「不死回春丹,放眼天下也是難得的療傷聖藥,你……你,你哪裏來的這許多?」
「多年之前的因果了。」
楊易之淡淡說道:「當時的懸壺亭大長老饋贈不死回春丹,足足有三十枚。此後行於江湖之上,雖然用的時候消耗不小,可大多數都用不到此藥,故此,還留存了不少。
「如今陌兒你儘管放手施為,若是他真的垂死,還有丹藥可以救他性命。」
「如此甚好。」
蘇陌點了點頭,對天門主一笑:「可做好準備?」
「……你,你,你大可以試試!!」
天門主勃然。
蘇陌琢磨着,試試就試試。
不過他終究跟那劉雲書生不同,也不好上來就直接用如此激烈的手段。
故此,先是點了他的神門穴。
天門主周身猛然繃緊,脖子上可見大筋突起,他雙眸死死的看着蘇陌:
「僅,此,而,已?」
他一字一頓,卻已經是少見至極的,能夠在痛人經之下開口說話的人了。
蘇陌見此也不禁佩服:「這只是開始。」
話音落下,又在他另外一隻手上點了一下。
天門主猛然倒吸了一口冷氣,咬着牙,鏗鏘開口:
「欲想成就大事,須得忍受常人不可忍耐之苦,遭受常人不可遭受之痛。
「痛人經……名不虛傳。
「卻也休想讓……」
他說到這裏的時候,就感覺兩腿的風市穴同時被蘇陌點了一下。
下一刻,強烈至極的痛苦猛然沖入心頭。
要說的話,一時之間全都咽回了肚子裏。
他扭轉腦袋,死死地看了蘇陌一眼,輕輕點頭,下一刻,他猛然閉上了雙眼。
緊跟着:「啊!!!!!」
悽厲至極的慘叫剎那間充斥整個山洞。
蘇陌揚了揚眉,也是鬆了口氣。
回頭看了一眼那劉雲書生,隨手解了他身上的痛苦。
下一刻,流雲書生周身一松,一時之間竟然是屎尿齊流。
蘇陌一愣,一時無語:「流雲叔叔也太不曉事了,小侄以痛人經相贈,你竟然報之以屎尿。」
「你……你……」
流雲書生再看蘇陌那滿臉的笑容,便如同是見到了惡鬼。
「先帶下去清洗一下吧。」
楊易之擺了擺手,當即有人過來將流雲書生帶走。
他跟蘇陌說道:「此人知道的東西有限,這幾日間,該問的也差不多了,重點仍舊在於這天門主。」
蘇陌點頭,又等了片刻之後,這才解開了天門主身上的痛人經。
下一刻,就聽到這天門主破口大罵:
「天老大,你個不當人的!
「你厲害,你牛逼,你清高,你了不起!
「你讓老子出來替你挨痛人經?
「王八蛋,你這個王八蛋!
「有本事你自己來啊!!」
蘇陌:「……」
楊易之:「……」
楊小云:「……」
三個人面面相覷之間,卻是相顧愕然。
實在是沒想到,天門主竟然還有這麼一手。
蘇陌嘴角一咧,忽然對那人字門門主說道:
「這倒也是挺有意思的,人門主……咱們這是又見面了。」
「……蘇,蘇陌!」
人門主的表情頓時有些忐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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