奼元君所修的天引地合大妙經,本就是引陰陽二氣,參和合之妙。
此功運行極盡古怪之能事,正常人根本無法修煉。
須得身懷陰陽特質,方才能夠登堂入室。
可縱然如此,陰陽二氣於體內變化,最初也時常處於一種『懸之又懸』的境況。
仿佛萬丈懸崖走鋼絲,稍有不慎,便會被陰陽逆沖而亡。
故此,此功最怕的便是被人以內力突入體內,撩撥陰陽二氣。
這便相當於萬丈懸崖走鋼絲的時候,被人一把推下去一般。
但到了奼元君這個地步,這一類的風險已經極小。
且不說是否有人能夠突破他的招式封鎖,將內力打入體內。
縱然是能,倘若內力薄弱之人,於此道之中領悟不深,縱然真的成事,也難以傷他分毫。
可他卻偏偏遇到了蘇陌。
蘇陌的七傷拳便是以五行合陰陽,這陰陽二氣於此之間本無法破開奼元君的陰陽平衡。
可蘇陌武功太強,一擊紫陽神掌已經打的奼元君生死兩難。
其後七傷拳入體,直破五臟六腑。
以至於奼元君體內的陰陽平衡之道已經是岌岌可危。
此時陰陽二氣瞬時而發,終究是引得奼元君體內暴亂,最終倒飛而去不說,更是當場炸成了漫天血雨,落了一個屍骨無存。
蘇陌不明白奼元君的武功來由,故此不解其中道理。
卻也不去理會。
小司徒這邊的狀況岌岌可危,萬萬懈怠不得。
當即回頭正要進入山洞之中,卻見到那四位姑娘已經從山洞中走了出來。
「蘇總鏢頭。」
她們看向蘇陌,沉聲說道:「請蘇總鏢頭,救救咱家小公子吧。」
蘇陌一時為難。
方才這奼元君已經說的明白了。
小司徒所中的並不是什麼毒,而是一種更強於解羅裳的下三濫。
這救人……怎麼救?
其實知道小司徒是被極樂天宮的人暗算之後,蘇陌本就應該想到可能是中了解羅裳一類的東西。
但是小司徒這女扮男裝的手段過分高明。
以至於蘇陌從來都沒有懷疑過她竟然是女子。
倘若是男子身中此毒,以這四位姑娘對小司徒的關切來說,必然不會放任不管。
蘇陌這才沒有懷疑其中可能。
可現如今……
蘇陌眉頭緊鎖,沉聲問道:
「諸位出身於懸壺亭,於醫道皆有非凡造詣。
「小司徒身上的……真的沒有辦法可想嗎?」
「有!」
那姑娘卻是沒有猶豫:「所以才需要蘇總鏢頭出手相助。」
「……我說的,不是那種辦法。」
蘇陌連忙說道。
「……我們說的也不是。」
四位姑娘聞言頓時有些臉紅,縱然是平日裡冷若冰霜,可說到這些的時候,總是難免羞赧。
當中一位姑娘低聲說道:「公子如今勉強還能夠維持神智清楚,如何施救她……她會跟您說的。
「此事正需要您的純陽內力以助,否則斷然難以成事。
「還請蘇總鏢頭大發慈悲。」
蘇陌聽到這裏,方才鬆了口氣,當即點頭說道:
「既然有法可想,那我自然不會袖手旁觀。」
「那就請蘇總鏢頭進去吧。」
四位姑娘當即讓開了洞口,讓蘇陌往裏面去。
蘇陌不疑有他,救人心切之下,也顧不上些許不妥,便直接進了山洞。
只是那四位姑娘卻留在了山洞之外,跟萬藏心面面相覷。
萬藏心眉頭輕輕揚起:「洞內之事……」
「不足外人道。」
四位姑娘同時開口:「還請兄台勿怪。」
「不敢。」
萬藏心鄭重抱拳,索性跟她們站在一處,為洞內二人護法。
……
……
山洞之中,火光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已經被挑了起來。
小司徒仍舊是端坐在軟轎之上,聽到腳步聲傳來,當即回頭:
「蘇總鏢頭……」
她眸中已經儘是一抹詭異的妖粉之色,顯然所中之毒已經到了極限。
蘇陌深知解羅裳的厲害,那些極樂天宮的妖人,不得宣洩,前後沒有多久的功夫,就死在了當場。
如今小司徒身中的卻是比解羅裳更加厲害的小樓一夜風。
若非是憑藉她本身的能力暫且壓制,怕是早就已經死去多時了。
當即連忙來到了她的跟前:「我……我該如何救你?」
「當然……當然是……寬衣……
「啊不……」
小司徒說到這裏,急忙搖頭:「不是的,是為我寬衣……」
「??」
這有區別嗎??
蘇陌一臉迷茫,此時方才醒悟過來,小司徒身邊的四位姑娘怎麼沒有進來?
萬藏心為什麼也在外面淋雨?
現如今這山洞之中,只剩下了自己這孤男寡女兩個人……
這算什麼節奏?
自己難道當真要趁人之危?
不過……現如今趁人之危已經不是重點了,倘若不趁人之危,小司徒命在旦夕!
心中念頭翻滾之間,只是再看小司徒,卻又實在是下不了手。
對不住楊小雲是一回事,小司徒這張臉完全就是男子,如何下得了手?
小司徒似乎勉強恢復了一絲神智,低聲說道:
「勞煩蘇總鏢頭,於我背後兩處魂門穴,各點一下……」
蘇陌聽她這麼說,當即鬆了口氣,來到小司徒身後,屈指落下,內力頓時灌入其中。
「其後是……雙肩的天宗穴。」
蘇陌依法而行,在小司徒的指點之下,接連點了她跟前身後足足五處穴道。
最後就聽到小司徒說道:「以你內力,逼迫……逼迫我的……至陽!內力須得徐徐送入……不可操之過急。」
小司徒話音落下,蘇陌一掌便已經落到了她的至陽穴上。
內力緩緩吞吐,而隨着內力便走之間,蘇陌就注意到方才點過的幾個穴道之處,竟然有東西從衣服之下緩緩突出。
片刻之後,就已經頂破了衣服。
竟然是一枚枚細如牛毛一般的毫針!
記得初見之時,蘇陌曾經見小司徒用過這牛毛針。
此物細長,輕如無物,尋常人拋出來根本就扔不遠,更別說殺傷力了。
然而小司徒一手針法,卻是直接穿透了那淮山五虎的手掌。
可見無論是手法還是內力,皆有玄妙之處。
卻沒想到,在她的身上,竟然還插着這許多針?
而隨着蘇陌內力運轉之間,這些牛毛針被他一一逼出。
就聽到嗡嗡嗡接連數響,一枚枚的牛毛針竄出,釘在了山洞的石壁之上,深入半寸,余者嗡鳴不休。
變化在所有的牛毛針全都被蘇陌逼出來之後發生。
就見到小司徒的形體驟然大變,兩肩回收,變得嬌巧,胸前驟然突起,將衣服崩的緊緊地。
甚至連臉型都有變化。
原本略帶剛毅的容貌,忽然就沒了稜角。
血色湧入雙頰,紅潤嬌嫩,皮膚吹彈可破。
原本一個俊俏的公子,眨眼變成了一個嬌柔的姑娘。
她體態嬌小,眉目可人,再加上那宛如秋水一般的雙眸,卻是千嬌百媚。
她抬頭看向了蘇陌,細細柔柔的聲音響起:
「蘇總鏢頭……我,我好看嗎?」
「啊?」
蘇陌一愣,一時之間倒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好說道:
「好看。」
小司徒嘴角泛起了一絲笑意,咬着牙說道:
「可惜,是個瘸子……
「請……蘇總鏢頭,為我寬衣……」
「這……」
「蘇總鏢頭,不要誤會……
「我……我……所中的小樓一夜風,如火烹油,體內如焚。
「以至於陰陽失衡……為今之計,須得蘇總鏢頭,以純陽之氣……
「以純陽之氣為我引導體內……體內的陽火,宣洩出來!」
蘇陌於武學一道早就已經跟剛穿越那會不可同日而語,他見識非凡,當即便明白了小司徒的意思。
她如今體內陽火炙熱,倘若以純陰內力入體,造成的結果便是陰陽相煎,反而抵受不住。
以純陽引導,混入其中,將這些陽火從她身體各處的穴道之中引出。
隨着陽氣減弱,小司徒體內被壓制的陰氣也就會逐漸上升。
最終二者歸於平衡之下,自然就可以解除危機。
想到這裏,蘇陌一時之間心中不禁佩服。
小司徒果然不愧是懸壺亭的高徒,這等危機狀況之下,不僅僅能夠保持頭腦冷靜,甚至還能夠想到破局之法。
這確實是解決當下問題的最佳之選,而自己所修的耀陽心訣,九九元陽功皆為純陽內力。
正合適當下的情況!
而且,換了一個人,縱然是有純陽內力相助,恐怕也做不到同樣的事情。
此後如何行止,還得讓小司徒指點,沒有了她高明的醫術相輔,縱然是再深厚的內力,於此之間也是全然無用。
至於寬衣……
則正是為了發散體內的陽火。
否則被衣服阻隔,陽火無處發散只能反攻其身,倒是形成了腹背受敵之態。
想到這裏,他已經有所決斷,當即深吸了口氣:
「事急從權,還請小司徒勿怪……」
救人事大,其他的暫且放置一旁,更何況如今有這個選擇,比那別無選擇的法子,已經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所以蘇陌也就不再猶豫了。
只是伸手拿住小司徒的衣帶時,蘇陌發現自己的手掌竟有些沒出息的發抖。
這讓他一時無語。
遙想穿越之前,自己也算是閱片無數,實戰經驗尚佳之輩。
雖然穿越之後,因為這江湖兇險,從來恪守己身,卻也不至於如同現在這般沒出息吧?
他搖了搖頭,不在多想,一狠心,伸手拽開了小司徒的衣帶……
……
……
大雨如注,傾盆而落。
山洞之外的四位姑娘和萬藏心各自沉默不語。
只是這四位姑娘沉默之中,卻又隱隱帶着些許不安。
時不時的就想要回頭看看,卻被身邊的人互相阻止。
一位姑娘忍不住低聲說道:
「雖然這救人之法,確實是有用的。
「但是蘇總鏢頭,終究是男子,要是……」
另外一位卻是搖了搖頭:「蘇總鏢頭乃是仁義君子,絕不會趁人之危的。」
「蘇總鏢頭的為人當然可以相信。
「可是這手段須得拍打周身穴道,以至於肌膚相親……
「萬一,萬一蘇總鏢頭抵受不住,最終沒忍住……」
「這也無可奈何,而且實行此法,還得恢復她原本的容貌,否則的話,竅穴不通,只能礙事。」
「這……」
幾位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是同時嘆了口氣:
「事到如今,也只能相信蘇總鏢頭了。
「而且,這也是她的選擇……她若不願意的話,一心求死,你我縱然首肯,又有何用?」
「這倒也是……」
另外一個姑娘嘆了口氣:「離開懸壺亭的時候,為了防止意外,還專門以『逆元五行針』給她女扮男裝。
「倒也不是想要阻止什麼,只是想要讓她多看看。
「卻沒想到這意外竟然來的這麼快……」
幾個姑娘嘀嘀咕咕,萬藏心這邊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只當自己聽不見。
時間分分秒秒流失,洞內則是時而安靜,時而有拍打之音。
斷斷續續大概過了小半個時辰,這才安寧了下來。
四位姑娘當即住口不言,萬藏心則下意識的抬頭看向洞口,腳步聲傳來,走出來的正是蘇陌。
「這麼快?」
四位姑娘異口同聲。
「……」
蘇陌張了張嘴,就覺得這話大有問題。
然而指出問題所在的話,那他就大有問題了。
倒是有點啞巴吃黃連的意思。
只好說道:「她沒事了。」
「多謝蘇總鏢頭。」
幾位姑娘當即衝進了山洞之中,就見到小司徒正斜靠在軟轎之上,衣衫完整,只是臉色紅潤嬌艷。
見到她們幾個進來之後,有些弱氣的說道:
「幾位姐姐……」
「公子,你……」
幾個人看了看小司徒,又看了看山洞之外,一個姑娘擠眉弄眼的問道:
「蘇總鏢頭……他,他……沒有吧?」
小司徒趕緊搖頭。
四位姑娘這才鬆了口氣,一人上前給她拿脈,片刻之後頓時鬆了口氣:
「蘇總鏢頭果然內力深厚,純陽內力非同尋常。
「這短短的時間之內,你體內的火毒已經宣洩一空。」
小司徒也點了點頭:「取兩枚靜虛丹。」
「是。」
一個姑娘點頭,從懷中取出藥瓶,給小司徒倒了兩枚出來。
小司徒張口吞服,這才長長的出了口氣。
回頭去看,就見到蘇陌和萬藏心已經進來。
跟蘇陌四目相對之時,表情都有些不太自然。
雖然是事急從權,救人心切,可終究不能當做無事發生。
此時再見,自然難免有些羞赧。
而剛才所經歷的一切,雖然說是為了救人,但終究還是太過。
這也讓蘇陌心頭一聲長嘆,一時還真有些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才好了。
不過這個當口,卻也顧不上這許多,蘇陌稍微收拾心情便開口問道:
「極樂天宮的妖人在寂焚山到底佈下了什麼陣法?
「紅雲大師他們如今又在寂焚山何處?
「先前不知道此事也就罷了,如今既然知道了,總不能放任不管。」
「那我隨你一起去。」
小司徒連忙說道。
蘇陌下意識的搖頭:「你如今火毒剛去,陰陽復歸平衡,然而體內虧空不吝於大病一場。今夜大雨,你還是在這裏休息吧。」
「無妨。」
小司徒搖了搖頭:「我方才服過靜虛丹了,以內力化開,可補足虧空。蘇總鏢頭於陣法一道似乎並無所長,更何況極樂天宮的人,擅長用毒……」
說到這裏的時候,她臉色微微一紅。
頓了一下,這才說道:「我們跟你一起去,可有更多把握。」
蘇陌一時躊躇,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小司徒身邊的四位姑娘。
這四位當即點頭:「公子說的是,咱們一起去就是了。」
「蘇總鏢頭是仁義君子,咱們豈能看着您親身涉險,而在這山洞之中,袖手旁觀?」
「沒錯。」
幾位姑娘同時點頭,倒是讓蘇陌啞口無言。
只好點頭說道:「既如此……那咱們就走吧。」
萬藏心則看了蘇陌一眼:
「用不用先回一趟天衢城,交代一聲?」
「不用了。」
蘇陌輕輕搖頭:「他們這會早就已經不在天衢城了。」
「嗯?」
萬藏心聞言頓時一愣:「他們去了哪裏?」
蘇陌微微沉吟,吐出了三個字:
「雨寒谷。」
……
……
雨寒谷!
傾盆大雨洗刷城池,而在城頭之上,一人負手而立。
於這磅礴大雨之中,宛如高山一般,堅不可摧!
他目光眺望處,卻是魑魅林的方向。
遠遠看去,綿延的森冷鬼林,便如同是盤踞在天地之間的一處鬼蜮,散發着讓人心寒的氣息。
倏然身後有身影落下,輕聲開口:
「師兄。」
那人聞言回頭,卻是一個中年人。
目光深邃,舉手投足之間,都充斥着一股凌然不可侵的威嚴。
段松!
蘇陌和魏紫衣離開紫陽門那會,魏紫衣曾經問過蘇陌,段松為何沒有同去天衢城?
當時蘇陌說,他另有去處。
而這去處,正是雨寒谷。
「如何了?」
他輕聲開口。
「都已經準備妥當。」
說話的是段松的師弟,同為紫陽門三十一代弟子。
紫玉手陸原。
他奉師門律令,自從雨寒谷被取回之後,一直留在這裏,串聯各派鎮守此地。
此時不禁輕聲問道:
「這一次動靜可不小,可有把握?」
「你相信蘇天陽嗎?」
段松回看魑魅林,忽然問了一句好似不相干的話。
陸原不禁一笑:「蘇師兄是不世之材,師弟行走江湖多年,還從未見過他這樣的人物。
「如果是他,縱然是指着刀山火海,告訴我那是一片坦途,我也深信不疑。」
「你相信他的話,就可以相信蘇陌。」
「嗯……一直聽你說,我還從未見過他,真想見見啊。」
陸原嘆了口氣,只是轉而看向段松:「不過師兄,這邊的事情如今處理的都差不多了,只需要等着就是了。
「你還在愁什麼?」
「我在愁……」
段松話說到這裏,卻又煩躁的擺了擺手:「算了,你連個家都沒成,說了你也不懂。」
「……說的就好像你成家了一樣。」
陸原頓時不服。
卻見到段松臉色忽然一變,眺望陸原身後:「幽泉教主!?」
「什麼?」
陸原大吃一驚,猛然回頭。
然而身後空空如也,頓時恍然知道是上了段松的惡當。
果然,就見他身背後的段松面目猙獰,舉足便踹:
「我讓你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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