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瞬間,花十一娘只覺得自己的三魂七魄都要飛走。
渾身的汗毛都要豎立。
可就在花十一娘的三魂七魄,將飛未飛,汗毛將立未立之時。
周身驟然一定。
是蘇陌點了她的穴道。
緊跟着一個聲音自耳邊響起:
「莫要慌張,是個死人。」
死人?
若不是蘇陌開口快,花十一娘都要以為是他跟這樑上之人聯手想要坑害自己呢。
如今聽到這話,定睛一看,那人竟然是躺在房樑上。
這四目相對,實則是那人仰面躺着,自己低頭瞅見他的臉。
沒有呼吸起伏,更沒有心跳。
果然是個死人!
這一瞬間,花十一娘心頭就罵開花了。
心說這是哪個混賬王八羔子,殺人你不好好藏着,你放在房樑上嚇唬人。
這又不是你蛻下來的牙。
沒事往上扔什麼?
而且……有本事你扔到未央宮樓頂上啊。
扔到房樑上算什麼本事。
平白嚇人一跳。
然而仔細端詳之後,卻又悚然一驚。
她到了這會才看出這人的容貌。
耳邊同時傳來了蘇陌那略顯疑惑的聲音:
「司空化極怎麼會死在這裏?
「他死了這裏,那下面的是誰?」
花十一娘一腦門漿糊,你問我我問誰去。
一時之間只覺得手足冰涼。
而蘇陌這會則看向了下面那個被兩個姑娘服侍的司空化極。
說實話,剛才他也嚇了一跳。
憑他的武功,竟然沒有察覺到這房樑上有個人。
確實是不可思議之事。
正是因為他不可思議,所以蘇陌才不相信這竟然真的是個活人。
仔細一看,便認出是一具屍體。
知道花十一娘必然為此驚悚,為了避免泄露痕跡,這才點了她的穴道。
定住了她的呼吸脈搏。
只是再一打量這人的容貌,也是一愣。
下面明明就有一個司空化極,這了怎麼又死了一個?
那……哪一個是真正的司空化極?
蘇陌心中思量了一下,順勢打開了任務面板。
【任務:護送錦盒之內的東西,前往御庭山未央宮,交給天景門門主司空化極!(進行中……)】
任務沒有失敗。
死的這個,難道不是司空化極?
下面那個才是?
這念頭至此的時候,就聽到房門被人打開。
低頭一瞅,一個穿着錦衣華服的年輕人,便踏入房中。
先是看了那兩個女子一眼,然後又看了看躺在了軟塌之上的司空化極。
當即一笑:
「司空門主好享受,這般漂亮的姑娘,尋常可難得一見。」
「……小堂主若是喜歡,便贈予您了。」
司空化極虛弱一笑,輕聲對那兩個女子說道:
「你們去小堂主的房內伺候吧。」
兩個女子聞言身軀微微一震,還是盈盈拜倒:
「是。」
說完之後,便朝着門外走去。
自小堂主身邊經過的時候,還被這位小堂主在屁股上拍了一下,露出了滿臉的猥瑣之色。
被打的女子,頓時泫然欲泣。
到底還是強忍着沒有哭出來,老老實實的離開了房間。
順勢還將房門帶上。
整個房間裏,頓時安靜了下來。
然而到了此時,原本滿臉飛揚跋扈之色的小堂主,忽然幾步來到了跟前,單膝跪在了地上:
「孩兒拜見爹爹。」
「!!!」
房樑上的花十一娘猛然瞪大了雙眼。
這小堂主怎麼會叫司空化極做爹?
眸光剎那捕捉到了旁邊的屍體,頓時恍然大悟。
敬龍堂堂主諸葛千秋,趁着司空化極傷重之時,將其斬殺,繼而李代桃僵。
化身司空化極!?
這道理順了!
可問題是,為什麼啊?
堂堂敬龍堂堂主,放眼西州,高高在上,鎮壓八門九峰多少年。
他何至於謀劃一個區區的天景門?
蘇陌見此則是若有所思。
然後就看到司空化極自那軟塌上坐起,身上也全然不見絲毫受傷的模樣。
他輕輕揮手:
「起來吧。」
小堂主站起身來,臉上已經不見了絲毫荒唐之色。
就見得『司空化極』伸手一指:
「夜行衣在那柜子裏,你自取就是。
「旁邊放着的是軟筋散。」
「軟筋散?」
小堂主眉頭微微蹙起。
就聽到那『司空化極』笑道:
「天景門四大長老,昨夜是周長老,今夜就應該是張長老了。
「不過這人武功還在周長老之上。
「需得使一點手段才行,務必一擊即中。」
「是。」
小堂主答應了一聲。
又聽『司空化極』囑咐:
「手段如何血腥殘酷都可。
「但是人皮這一節,萬萬不能放鬆……
「另外,還需要在牆壁上用鮮血寫下一行字。」
他說到這裏,似乎沉吟該寫什麼。
小堂主則是輕聲說道:
「我聽聞南海那位至尊,有一門神功名為斗轉星移。
「謂之曰,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爹,您看看這幾個字,可堪一用?」
房樑上的蘇陌頓時無語。
自己倘若當真遠在南海,這一口遠渡重洋的大鍋,豈非扣的毫無徵兆?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那『司空化極』微微沉吟,繼而一笑:
「還是年輕人思慮快,就以這『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八字留言,正是恰到好處。
「時間不多,你速去速回。」
「是……」
小堂主答應了一聲,站起身來,就去取夜行衣。
而此時房樑上的蘇陌,卻是微微蹙眉。
從這爺倆的一番對話來看,周長老竟然是死在了這位小堂主的手上。
其後剝皮棄屍,全是此人所為。
這即非東門庸的手段,也非江湖人尋這司空化極報仇。
而是這爺倆導演的一場好戲。
略作沉吟之間,多少也有些恍然。
蘇陌這邊有些恍然,花十一娘卻是徹底傻了眼。
完全想不通啊。
感覺今天晚上哪怕得窺隱秘,也好似瞎子聽雷。
全然不明所以。
倒是那小堂主一邊換夜行衣,一邊回頭看了『司空化極』一眼:
「爹……咱們這麼做,真的成嗎?」
「事到如今,何必多問這個?」
『司空化極』看了小堂主一眼,輕輕搖頭:
「這些年來,敬龍堂能夠高高在上是因為什麼,不用為父多言,想來你也知道。
「你爺爺一生所求,只希望能夠擺脫他們。
「只可惜,放眼西州,只怕也無人能夠違逆。
「我輩習武之人,不敢說逆天改命,卻也希望可以掌握自己的未來。
「我和你爺爺,做了一輩子旁人的家奴。
「只是不希望,你也跟我們一樣。
「堂兒,儘管去做就是。
「唯有將這一潭水,徹底攪渾,你我方才有翻身之日。」
「是。」
小堂主深吸了口氣:
「爹的話,孩兒記住了。」
他說話之間,夜行衣已經穿好,將窗戶推開,對着『司空化極』微微抱拳,便是身形一晃,縱身出了未央宮。
眼瞅着小堂主離去,『司空化極』這才長出了口氣。
一時眉頭緊鎖,口中喃喃:
「時間不等人啊。」
忽然抬頭看向了房梁。
便即飛身而起。
待等下來的時候,手裏已經多了一具屍體。
伸出手來,正要將這屍體的臉給毀掉。
然而下一刻,他就悚然一驚。
猛然回頭,就見到他先前躺着的軟塌之上,如今正坐着一個黑衣人。
「什麼人?」
『司空化極』低聲開口。
生怕引起外面人的警覺。
他現如今頂着司空化極的臉,拿着司空化極的屍體。
只要這人高喊一聲,外面的人強行闖入。
那自己的所有盤算,就得盡數支離破碎。
這一瞬間,以『司空化極』的城府,也感覺有冷汗自額頭泛起,卻因為被人皮面具擋着,流淌不下來。
有心立刻殺人滅口。
然而,這人來的無聲無息,可見武功非凡。
自己縱然是想要殺他,只怕也難以一招得手。
一旦鬧出動靜,仍舊是個滿盤皆輸。
因此全不敢輕舉妄動。
蘇陌坐在軟塌之上,歪着頭打量眼前之人,微微一笑:
「我該叫你,司空門主,還是該叫你……諸葛堂主?」
「……閣下何時來的?」
『司空化極』面沉如水。
「就在小堂主到來之前。」
蘇陌一笑:
「方才跟司空門主一起聽了二位的一番對答,着實是讓人大開眼界。」
『司空化極』整顆心就咕咚咕咚的往下沉。
方才自己跟兒子的對話,全都被這人給聽到了耳朵里。
這隱秘之事,又為人所知。
可該如何是好?
雖然心中慌亂,但是臉上卻仍舊努力做出波瀾不驚之態。
輕聲一笑:
「閣下黑衣夜行,前來此地,只怕也絕非是找司空化極閒談歲月,闡述離別的吧?
「此人為非作歹,修一身奪天化神大·法,掌下可謂是血債纍纍。
「你與此人,也有仇?」
「諸葛堂主知道的事情倒是不少。」
蘇陌眸光沒有絲毫變化:
「如此說來,你們父子倆這番做法,果然是為了引起如今御庭山上之人,對司空化極生出這敵愾之心?
「從而尋一群『志同道合』之人,一同行事?
「說實話,此中之事,我雖然有些瞭然,卻也有不解。
「不知道諸葛堂主可能賜教?」
諸葛千秋聽到這裏,就是眉頭緊鎖。
兩個人隨口對答,實則都是在打探對方的根底。
然而蘇陌這邊卻是半點也未曾泄露痕跡。
反倒是自己這邊的用意被對方揣測了個七七八八。
不過這也難怪。
人家在房樑上就聽到了隱秘,如今對答,自然是佔據上風。
只要拿住話頭,自己必然說的越多,泄露的也就越多。
可不說也不行。
這人來的神秘,目的未知。
唯一可以見得的就是,這人跟司空化極未必就是朋友。
否則的話,這會早就已經大打出手了。
如此一來倒也未必沒有斡旋的餘地。
當即微微一笑:
「閣下想要問我什麼?」
「敬龍堂這麼多年來,是在為誰做奴啊?」
蘇陌一句話,直接將諸葛千秋的雙眸,問的冷如寒冰。
他閉上了雙眼,長出了口氣:
「我雖然不知道閣下究竟是何許人也,不過這件事情你最好不知道。
「非是我不願意告訴你,而是但凡知道了他們……將來行走江湖,但有所查,也有可能會被他們察覺。
「到了那會,就算是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漩渦之中。
「哪怕你武功如何厲害,也難以從他們掌中脫身。」
「在下不怕。」
蘇陌笑着說道:
「儘管直言。」
「……」
諸葛千秋看了蘇陌一眼,忽然冷冷一笑:
「驚龍會!」
「驚龍會?」
蘇陌的眸光沒有絲毫變化,但是嘴角卻微微上揚。
只是臉上帶着面巾,對方也看不到他的臉色,只能看到他波瀾不驚的目光,同時還有那略帶驚疑的聲音:
「那是什麼?」
「閣下武功高強,也未曾聽聞驚龍會?」
諸葛千秋輕輕搖頭:
「由此可見,他們隱藏何等之深。
「實不相瞞,一堂八門九峰,與這驚龍會相比,就是個屁!」
「敬龍堂,驚龍會……」
蘇陌眸子微微變化:
「諸葛堂主該不會是在故意矇騙於我吧?
「這兩者名字如此想像,莫非是一家?」
「敬龍堂哪有資格……敬龍二字,難道還看不出端倪嗎?
「這敬的正是那驚龍會的龍!」
諸葛千秋話說至此,輕輕嘆了口氣,尋了一處坐下。
左右要談,何必一直站着?
順勢還將那屍體放在了一邊。
也不好一直拿着不是?
蘇陌看了他一眼,忽然一笑:
「可莫要將臉上的人皮面具摘下。
「否則的話,我就只能大喊大叫了。」
「……自然不會。」
諸葛千秋笑了笑,只是聲音略有一點發乾。
但是被人戳破了心思的尷尬,卻是半點都無。
到了他這個身份,臉皮都厚的驚人。
泰山崩於前色不變,也只當尋常而已。
然後就聽到蘇陌說道:
「從驚龍會這三個字來看,他們似乎不是龍,而是想要驚龍。
「如此一來,敬龍二字你說敬的是驚龍會的龍,未免有些牽強附會?」
「閣下可知,如何可以驚龍?」
「刺王殺駕?」
「非也,乃是魚躍龍門!」
諸葛千秋輕聲說道:
「你我皆為江湖之中的魚,若有一日,得造化機緣,逆流而上,一躍而起,跳過那龍門,化身為龍。
「這天下自然便是二龍相爭之局。
「原本的那條龍,又豈能不驚?
「驚龍會說是驚龍,實則,自身也想化龍。
「敬龍堂便是由此而來。」
「他們圖謀天下?」
蘇陌輕輕的出了口氣:
「這麼說來,敬龍堂是被他們豎在西州的耳目?」
「不……是一個靶子。」
諸葛千秋輕輕搖頭:
「他們並非沒有敵手。
「敬龍堂便是他們幢在西州的靶子。
「當他們的對手出現時,尋不到驚龍會,那這如此顯眼的敬龍堂,自然就會落入對頭的視野之中。
「但凡他們打了敬龍堂,驚龍會就會徹底拿住對方的痕跡。
「繼而真正的驚龍會,就會在彼此廝殺之時,悄然出現,將這來犯之敵,盡數殲滅。」
「原來如此。」
蘇陌點了點頭,繼而問道:
「不過這樣一來,倒是讓在下有些不解。
「驚龍會高高在上,放眼西州無人能敵。
「敬龍堂作為驚龍會下的靶子也好,耳目也罷。
「跟驚龍會之間,總歸是關係密切。
「你們哪怕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是矗立於這江湖芸芸眾生之巔。
「今日為何忽然起念脫身?
「可不要跟我說,不希望小堂主走你們的老路。
「你們於此之中受益匪淺,可見這條路並不難走。
「若非沒有原因,家中圈養的鳥兒雖然不得自由,卻是衣食無憂。
「何必冒險深入江湖,朝不保夕呢?」
這才是蘇陌今天最想要知道的事情。
其上種種,不過是想要看看這人對於驚龍會到底了解到何等程度而已。
所說的事情,雖然蘇陌還未證實,卻也有所猜測。
諸葛千秋聞言卻陷入了沉默之中。
半晌之後,這才嘆了口氣:
「驚龍會的對手來了,這一場乃是覆滅之災。
「我不得不尋求自保。
「縱然保不住我自己,也得保住我的孩兒。」
「覆滅之災?」
蘇陌眉頭輕輕一挑:「驚龍會如此強大,也有覆滅之災?到底是什麼人?」
「御前道!」
諸葛千秋的眸子裏,湧現出了些許的惶恐之色:
「驚龍會是當年反賊,御前道乃是昔年御前高手。
「兩者相爭數百年,全都是到了極致的龐然大物。
「在他們的對撞之下,我這敬龍堂就是一塊小小的餌食。
「實不值一提!
「稍微一碰,我諸葛家三代人,就得化為道邊枯骨。
「所以,為今之計,絕不能繼續做這驚龍會的靶子,否則的話,那就是死路一條!!」
「這件事情,你是怎麼知道的?」
蘇陌問到此處的時候,眸子裏閃爍着冰冷沉凝之色。
「是一位驚龍會中的大人物說的。
「他所說的話,絕不會有錯。他是驚龍會中,少有的好心腸之人。
「雖然我未曾與此人多做接觸。
「但是家父對他了解甚深,他的話,從來無有不中!
「此言也是念在他和家父相交的份上,這才好心提醒。
「讓我們早做準備。」
諸葛千秋說到這裏的時候,眸子裏也有些許慶幸。
卻沒發現,蘇陌的眼神在聽到這話之後,卻陰沉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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