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知道了魏紫衣是個姑娘之後,繡娘就收斂了很多。
搔首弄姿一概沒有。
一路走來給蘇陌三人講解這忘憂島上的情況。
雖不能盡數,卻也讓蘇陌他們對這忘憂島有了一個大概的了解。
只是越是了解,越是讓蘇陌皺眉。
這座忘憂島,不愧為消金窟之名。
繡娘最初的時候,說的尚且還有些委婉,逐漸聊下來才知道。
這座島上,可以花錢買到任何東西。
而有些東西,也並非是忘憂島提供。
比如有人走投無路,來此賣身。
有人價錢合理,對方接受,便可買賣。
繡娘說,有一位江湖女俠,名頭不小,被人以重金買走。
至於買去是為了用她來殺人,還是另做他圖,根本無人過問。
而她為何要如此做,也無人知道。
忘憂島為她提供場合,她將自己賣了出去,再給忘憂島一部分抽成,這就是一樁買賣。
更久之前,還有一位名頭不小的江湖豪俠,將自己的妻子賣掉,換了大把大把的銀子,去島上的銀鈎賭坊之內,輸的血本無歸。
沿街哀嚎,還妄想恃武逞凶。
最後被忘憂島上的高手,打斷了四肢,扔到了一艘小船上趕了出去,讓他自生自滅。
而這種事情,在忘憂島上,也算是常見。
有人賣兒賣女,有人插標賣首。
有豪客一擲千金。
有人沿街落魄,有人一夜暴富。
說不清的人間百態,都在這忘憂島上上演。
聽到這些東西,蘇陌大概明白為什麼玄真小和尚跟那軒轅小扇,會來到這裏遊歷。
世間的一切都有明暗兩面。
忘憂島上上演的一幕幕悲歡離合,卻極致而又慘烈,被濃縮到了一處。
讓人看的直觀明朗。
他們歷練紅塵,這裏確實是個好地方。
一路行來,最後來到了一處取名繁華的客棧。
繡娘大搖大擺的走了進來,進門就吆喝:
「掌柜的還不出來迎接客人?」
聲音落下,掌柜的就趕緊自那櫃枱後面站起身來。
笑盈盈的說道:
「原來是繡娘到了啊,這是哪裏來的貴客啊?」
「貴客的來歷豈能亂問?」
繡娘一瞪眼。
那掌柜的趕緊自打嘴巴:
「是是是,看我這張臭嘴。」
「行了行了。」
繡娘一擺手:「扭捏作態作甚?快點開兩間上房,讓貴客有個落腳之處。」
「兩間?」
那掌柜的瞥了一眼蘇陌三人,然後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好好好,貴客請隨我來。」
魏紫衣嘴唇翕動,想要說點什麼,最後還是沒能說出口。
蘇陌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跟着掌柜的和繡娘就上了樓。
沿途觀察了一下這酒樓之內的客人。
卻見這門庭寥落,似乎客人不多。
繡娘笑着說道:
「如今要麼都在房中休息,要麼就是在島上消金。
「哪裏來的這般多閒暇時光,可以在這客棧之內消磨?那豈非白來一趟?」
「言之有理。」
蘇陌點了點頭,深以為然。
很快的掌柜的就給找了兩間上房。
蕭何單人一間,蘇陌和魏紫衣被請到了另外一間房內。
房間不小,擺設佈局都很考究。
顯然是花了心思的。
掌柜的在門口站着,靜靜等着吩咐。
蘇陌一笑,對那掌柜的說道:
「將我那個夥計請來,吩咐廚房準備一些酒食,這一路趕來,腹內空空,須得墊點東西。」
「好勒好嘞,貴客您瞧好就是。」
掌柜的連聲答應。
蘇陌微微點頭,又看了繡娘一眼,笑道:
「姑娘若是不嫌棄,一會可以跟咱們共飲一杯。」
「妾身可不敢造次。」
繡娘輕輕搖頭:
「我這便去樓下候着,您幾位若是打算出門閒逛的話,繡娘再給幾位貴客引路。」
「嗯……也好。」
蘇陌點了點頭:「那一會就有勞了。」
「哪裏話。」
繡娘笑着說道:「您到島上消金,可是請都請不來的,這是天大的好事,哪裏稱得上辛苦?那您二位先且稍微休息一下,妾身告退。」
「慢走。」
蘇陌滿臉笑容的目送他們離開了房間。
腰上頓時被魏紫衣掐了一把:
「人都走了,眼珠子趕緊收收。」
蘇陌一時無語,人手點了一下魏紫衣的腦門:
「別胡說八道,平日裏也算是聰明,這會功夫怎麼又變笨了?」
「誰啊?」
魏紫衣一叉腰:「你以為我不知道,這繡娘是來試探咱們的嗎?這區區小計,我一眼識破!」
「……」
蘇陌哭笑不得:
「是是是,魏大小姐聰明伶俐,可不是尋常凡夫俗子可比。」
魏紫衣瞪了他一眼:
「那你就少看她兩眼,眼珠子都快長人家身上去了。是不是很想讓她今天晚上,是你的人啊?」
「……她今天晚上是誰的人我不知道。」
蘇陌忽然一伸手,勾住了魏紫衣的下巴:
「但是你這小娘皮,今天晚上,必然是本公子的人。」
魏紫衣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想要後退兩步,卻又發現手腳無力,只是低聲說道:
「你可不許亂來……小雲姐還沒準呢。」
「……」
蘇陌就不知道這話該怎麼接了。
輕輕搖頭,放開了魏紫衣。
魏紫衣頓時又開始猖狂:
「那你說,你為何還要邀請她一會同游?」
「你說呢?」
蘇陌白了她一眼:「小腦袋明明聰明,怎麼一涉及到旁的女人,就開始犯糊塗了?」
「什麼時候一涉及旁的女人……」
魏紫衣頓時慌亂:「我哪有?」
「還敢嘴硬?」
蘇陌隨手倒了杯茶,茶水溫熱,顯然有人定時更換,檢查了一下杯中無毒,便呷了一口茶:
「天衢城外那會,遇到了極樂天宮的人。
「你也是亂了方寸……
「現如今這繡娘尚未如何,你就趕緊告訴她你是個姑娘。
「生怕旁人搶你肉吃一樣。」
「我……我……」
魏紫衣嘴唇哆嗦,最後氣哼哼的坐在了蘇陌的對面:
「我那不是擔心你犯錯嗎?畢竟你少年荒唐,可是出了名的……
「而且,他們這樣的人,精明的厲害,我這易容改扮,能夠騙得過尋常人,卻難以騙得過他們這種人的眼睛。」
「所以,這就算是歪打正着。」
蘇陌一笑:
「現如今他們八成是將咱們當成慕名而來的江湖後生了。
「少年男女上來圖個新鮮,順便談情說愛。
「這就挺好……一會吃完了飯之後,下午我再與其套話,尋尋線索。
「咱們來的這一趟營生,宜早不宜遲。
「不能讓你小雲姐他們久等……尋到痕跡,儘早定下謀劃,方為上策。
「不過為了不露出破綻,下午只怕是得破財了。」
「反正你現在財大氣粗,只要不被認出身份,其他的倒也無妨。」
魏紫衣這方面就不如楊小雲那般,跟蘇陌一樣感同身受了。
楊小雲持家有方,每一分錢如何花法,都是心中有數。
既不過分節減,該花的地方從來都不吝嗇。卻也絕不鋪張,不該花的地方,是一分都不願意多出。
魏紫衣雖然自幼經歷兇險,但是魏如寒卻不薄待這孫女分毫。
銀子大把花去,從不知心疼為何物。
蘇陌瞥了她半天,嘆了口氣:
「敗家老娘們啊……」
一句話給魏紫衣說的不知道該喜怒如何了。
最後只好狠狠地瞪了蘇陌一眼,姑且作罷。
房間之內兩個人閒談之時,繡娘正在客棧另外一處房間之內,提筆書寫。
字跡娟秀,內容簡練:暫無存疑之處,似豪門公子歷練江湖,談情逗趣。
寫完之後,輕輕地在窗上敲了兩下,當即有人從外面將窗戶打開了一道縫隙,繡娘將這紙條送出,那人接過離去。
至此,繡娘方才輕輕地出了口氣:
「少年男女,真讓人羨慕。
「那姑娘顯然尚未經人事……
「我幫着這位貴客達成所願,下午可得狠狠地讓他花上一筆銀子!
「不枉我裝瘋賣傻一場。
「嗯……哎,也不知道島主如何想法,弄得島上風聲鶴唳。
「否則何至於這般謹慎,平白多了許多瑣事,讓人好生煩惱啊。」
……
……
蘇陌這一餐飯吃的時間不長。
吃完了之後,一行三人果然下來重新找到了繡娘。
至此便在這島上閒逛了起來。
這島上之物應有盡有,一行人先是去了神工坊看看那些神兵利器。
不過說是神兵利器,卻也沒有什麼看得上眼的東西。
倒是對鍛造兵器的材料很是感興趣。
只是這些東西拿起來又不方便,最後只能敗興而歸。
其後又去了妙手堂。
當中有不少奇妙丹方,以及丹藥買賣。
蘇陌對于丹方和丹藥,了解有限,但是有些藥材偶爾能夠聽到小司徒念叨,便買了不少。
這便是一筆不小的支出。
珠玉樓內,蘇陌則又給楊小雲買了些東西,順帶着魏紫衣也得了一件。
魏紫衣一時之間臉上笑開了花,蘇陌看着自己日益消瘦的錢袋子,有些牙疼。
如此,卻是讓繡娘心情開了不少。
等從這珠玉樓出來,便聽得街道上呼喝之聲響起。
讓路上的人趕緊分開兩邊。
蘇陌一愣,也帶着魏紫衣他們往後靠了靠。
抬眼所見,就見到一頂軟轎,被八個高手抬着,倏然而至。
軟轎輕紗,內中坐着的卻是一個姑娘。
姑娘白紗遮面,看不清楚具體模樣。
然而看到這個姑娘的時候,包括繡娘在內,但凡身上帶着忘憂島名牌的人,全都躬身行禮。
而蘇陌,卻覺得這姑娘眉宇之間,有些眼熟。
只是匆匆一瞥,未曾想起是誰。
一愣之下,那轎子已經遠去。
繡娘這才站起身來,蘇陌看了她一眼,隨口問道:
「方才這是哪位?好大的陣仗?抬轎子的八人可不簡單,莫不是這島上的大人物?」
「貴客可不敢胡亂打聽。」
繡娘頓時面色謹慎,不過看了看周圍之後,便低聲說道:
「不過您眼力倒是不錯,這位是咱們島主的千金,萬金之軀,非比尋常。
「若是觸怒分毫,被驅逐出這忘憂島算是最輕的懲罰,一不小心可能性命不保。」
「原來如此……」
蘇陌點了點頭:「那她去的地方,是島主所在?」
「這倒不是什麼秘密……」
繡娘點了點頭:
「那一處名為『小天宮』,正是島主居所。
「宮內有兩處樓閣,一處為島主居住的『摘星樓』,另外一處便是大小姐住的『問心樓』。
「不過這雖然不是什麼秘密,卻是島上禁地。
「貴客千萬不要亂闖,否則的話,若是性命不保,可不要怪繡娘未曾提前說明。」
蘇陌點了點頭,忽然一笑:
「竟然如此厲害,忘憂島一直說在島上有錢什麼都能買到。
「卻不知道這小天宮,賣是不賣?」
繡娘頓時用羅扇遮住了嘴,笑的花枝亂顫:
「按照忘憂島的規矩來看,別說這小天宮,縱然是島主,你有錢也能買去。
「只不過,這銀子花費實在是太大,至今為止,放眼南海,無人有這份財力。
「貴客若是有錢,不妨一試?」
「哈哈哈。」
蘇陌一笑:「我也只是隨口一說,繡娘莫要在意,走走走,你先前說銀鈎賭坊,乃是這島上最好的所在,如今天色還早,咱們去賭兩把。」
「貴客隨我來。」
聽到這裏,繡娘頓時喜笑顏開,領着蘇陌三人就去了這銀鈎賭坊。
待等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夜幕深沉。
跟進來的時候不同,繡娘如今卻是滿面悲戚。
領着蘇陌去銀鈎賭坊,本以為能夠讓蘇陌狠狠地出一波血。
結果,蘇陌領着魏紫衣和蕭何,在賭坊之內,大殺特殺。
一下午加小半個晚上,贏了不下百萬兩之巨。
今日買東西的錢,全都贏回來了不說,反倒是讓銀鈎賭坊狠狠地被宰了一刀。
只不過這些銀子暫且都是忘憂島的票據,待等離開之前,可以兌換成白花花的銀子。
蘇陌這邊大開『殺』戒,繡娘卻是欲哭無淚。
最後帶着哭腔將蘇陌他們從這賭坊里給拉了出來。
再這般賭下去,銀鈎賭坊都得被蘇陌給贏走了。
蘇陌這才盡興而歸。
只是這一路回來,蘇陌忍不住問那繡娘:
「繡娘,你說我在這銀鈎賭坊之內,贏了這麼多的銀子。
「回過頭來,這銀鈎賭坊會不會來找我麻煩?」
「貴客放心就是……」
繡娘說話都有氣無力:
「忘憂島開得起,賺的起,同樣也賠得起。
「今日自開始到後來,不下數十位高手盯着你,卻始終不見你如何出千。
「那就算是你的本事。
「縱然是贏得再多,咱們也照賠不誤。
「這是咱們忘憂島的規矩!
「也是立世之本,絕不會違背。」
蘇陌聞言不禁一笑。
這忘憂島能夠屹立江湖,果然不是沒有道理的。
只是繡娘自己卻很不開心,送蘇陌等人回房之後,就匆匆告辭。
而這夜幕之下,客棧可要比白日裏熱鬧的多。
打發走了蕭何,蘇陌和魏紫衣兩個進了房間,面面相覷,就聽得四面八方而來的靡靡之音,一時之間魏紫衣恨不能將腦袋塞進地縫裏。
結果蘇陌半晌無聲,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
四目相對之下,蘇陌忽然站起身來,解開了衣扣……
「你……老魔頭,你要對我下毒手了嗎?」
魏紫衣聲音硬氣,但是脖子卻是縮了起來。
蘇陌卻不管那個,自顧自的將外衣除下。
魏紫衣兩眼一閉,往床上一躺:
「罷了罷了……你武功蓋世,我不是你的對手。
「只是小雲姐尚未首肯,我,我這般做法,豈不是對不住咱們的姐妹之情?
「蘇老魔……你,你一會可得……」
話說至此,就聽到蘇陌說道:
「你將床頭那包袱取來。」
「嗯?」
魏紫衣睜開了一隻眼睛,就見到蘇陌正對她招手。
一愣之下,瞥了一眼床頭的包袱,心說這裏面莫非還有什麼奇裝異服?
打開一看,卻是一套夜行衣。
頓時只感覺自己的麵皮都要被血燒開了,實在是燙的厲害。
她將夜行衣取出,狠狠地扔給了蘇陌:
「拿着。」
蘇陌一笑,手腳麻利很快穿好。
然後用黑巾蒙了面,這才笑道:
「你莫要失望,待等你跟你小雲姐商量好了再說。」
蘇陌這話不說還好,說了之後,魏紫衣更是自覺沒臉見人了。
聽得窗戶打開的聲音,身形一閃,蘇陌已經不見蹤跡。
魏紫衣這才過去將窗戶關上,然後把自己扔到床頭,用被子蒙上腦袋,使勁的羞臊。
經過白日裏一番遊蕩,蘇陌已經對這忘憂島的整體佈局有了一個了解。
如今趁着夜色,身穿夜行衣,施展風神腿,不過是一晃的功夫,就已經到了那小天宮。
他始終記得今天白日裏見到的那個姑娘。
總感覺眼熟……
如果說當真是認識的人,找到的話,說不得就是解救齊聖玄的一個突破口。
因此,如今他並未猶豫,一路長驅直入,直接到了小天宮的問心樓。
問心樓周圍果然有大批高手暗藏。
或明或暗,巡視周遭。
只可惜,這幫人武功縱然是再高,想要發現蘇陌,那也只能是痴心妄想。
身形如風,一步之間,便已經踏入了問心樓內。
拾階而上,片刻便聽得一人開口:
「小姐,島主讓我給您送來安神茶。」
「放在一邊就出去吧,我一會就喝。」
「是。」
丫鬟答應了一聲,轉身離去。
蘇陌聽這對話,便知道自己找到了門路。
身形一閃,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門外,順着門縫往裏面看。
就見到一個姑娘正坐在桌子跟前,愁眉不展。
精緻的五官揉成一團。
蘇陌一撇之下,哪裏還有認不出來的道理?
忍不住推開門戶,開口叫道:
「齊念?」
「啊?」
坐在那的姑娘,聞言連忙抬頭,一眼看到蘇陌,卻是臉色一變:
「你是什麼人?」
蘇陌當即扯開蒙面巾:「是我!」
「哎呀,蘇大俠!」
齊念一下子站了起來:
「您終於來了,快,快救救我爹,娘把他關起來了!」
蘇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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