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醒了!!
這不可能!!
且不說已經被踢到了天花板上,重新掉下來,正奄奄一息的那掌船漢子,廚子和那老者對視一眼,臉色都很不自然。
夫人昏迷不醒,以及身中劇毒。
這兩件事情,是讓南海盟為他們研究解藥的關鍵。
唯有夫人昏迷不醒,他們才能夠顛倒黑白。
任憑他們胡言亂語,也無人能夠拆穿。
再加上他們是真的給夫人餵過毒藥,才能夠天衣無縫。
可如今第一環節,便已經出了天大的差錯。
夫人一醒,他們的話,就成了放屁。
且不說南海盟能不能相信,會不會給他們研究解藥,就當前這狀態來看,會不會容他們活命尚且在兩可之間。
畢竟,一邊是一群陌生人,名聲還都不太好。
都是多年之前,縱橫南海之上的魔頭。
另外一邊,卻是南海盟盟主的親生女兒。
哪怕是幫理不幫親,他們也不佔理啊……
如今唯一值得期待的是,夫人昏迷不醒這個關口,對於外界的情況是否也是一無所知?
倘若不知道的話,那尚且還有轉圜的餘地。
但是這念頭落下,透過那密室的大門,便能夠看到,先前被關押在這裏的那些毒尊的死忠,都已經被轉移到了其中。
一時之間心頭冰涼。
哪怕夫人那會無知無覺,這幫人一人一句,事情的原委也說了個清清楚楚。
早知道就該直接殺人滅口。
好過平添波折!
心中七上八下之餘,也忍不住看向了蘇陌和魏紫衣。
夫人忽然醒過來,恐怕跟這兩個人大有干係。
他們宣稱有東西要交給夫人,其後被迷暈過去,送到了這密室之中。
這當口,難道那周茂未曾搜身不成?
此人素來心機可用,辦事滴水不漏,如今怎麼會出現這麼大的紕漏?
卻是不知道。
蘇陌和魏紫衣在房間裏演的一齣戲,激起了這周茂的賊心。
暗中以藏香丸偷襲,其後生怕朱姐發現此事,哪裏還顧得上搜身?
急急奔走而去,再來便是龍王殿和南海盟聯袂而來。
耽擱至今,哪裏還有機會?
廚子跟那老者,心中互換念頭,張放跟那劍客,卻是態度恭謹,單膝跪地,拜見自家小姐。
毒尊夫人看了他們兩個一眼,這才輕輕的嘆了口氣:
「原來是張放和於同。
「二位也是多年不見,這些年來,身體可還康健?」
張放和於同頭顱越發低沉,就聽得張放聲音隱隱有些顫抖:
「有勞大小姐心中惦記,張放這些年來,吃得香,睡得好,武功日盛一日,如今已經擔任首領之職。
「深得盟主信賴。」
於同則是輕嘆一聲:
「屬下也是一樣……只是這些年來,未曾在大小姐身邊伺候,心中着實掛念。
「如今見大小姐一切安康,屬下這便算是放心了。」
兩個人話音至此,情緒各有不同。
毒尊夫人也是輕輕一嘆,轉而對蘇陌和魏紫衣說道:
「讓恩公見笑了。
「昔年於南海盟內做閨女的時候,這兩位算是我的護衛。
「只是沒想到,經年不見,爹竟然會讓他們來這餘生島上……殺我。」
最後兩個字一出口,張放和於同同時一凜,張放連忙抬頭說道:
「大小姐千萬不要誤會,咱們來這裏,只是為了迎回大小姐。」
「沒錯,縱然是給咱們千百個膽子,又豈敢對大小姐不敬?」
於同也是連忙開口。
毒尊夫人輕輕一笑:
「可我若,不願意隨你們離去呢?」
「……大小姐。」
張放眸光複雜的看着毒尊夫人:「如今毒尊已死,雖然不知道究竟是為何人所殺。
「不過,昔年恩怨,至此也算是告一段落。
「您二位廝守十餘年光景,此人既去,您也沒有理由繼續留在這荒僻之地了。
「盟主對您日夜思念,您就當真忍心,讓他一個孤家寡老,鬱鬱而終嗎?」
那廚子和老者聞言,更是一陣無語。
由此言可斷定,他們說殺了毒尊之類的言語,張放他們根本就未曾相信過。
「張放啊張放……」
毒尊夫人笑着說道:「沒想到,昔年笨嘴拙舌的你,如今竟然也是巧舌如簧。
「一番話,戳的人心窩着實難受。
「倘若他當真只是一個尋常的老人,我還真的不忍心放下不管。
「可惜……他不是啊。
「他非我這一個女兒,更不止一個兒子。
「哪裏是什麼孤家寡老?
「對他來說,兒子也好,女兒也罷,無非就是隨時都可以捨棄的棋子而已。
「只分有用或者無用。
「他的心中,唯有這南海格局霸業,怎會在意那所謂的血緣親情?
「所以,便算是我不孝好了。
「窮此一生,待我最好之人,如今已經不在這世上了。
「如今空留我一人在世,便只想守着他……哪怕枯冢墳塋,也遠勝那所謂人間繁華。
「你們還是走吧。」
張放和於同各自低頭,半晌之後,還是張放嘆了口氣,翻身而起。
抬頭看向了毒尊夫人:
「來此之前,盟主曾經有過交代。
「倘若大小姐實在是不願意回去的話,屬下不可強求。
「只是……有一件事情,還得請大小姐成全。
「昔年大小姐和毒尊離去之時,曾經從盟內帶走了一件東西。
「如今,還請大小姐將此物奉還。」
毒尊夫人聞言,頓時又笑了:
「歸根結底,這才是你們的目的吧?」
張放一時之間無言以對。
而毒尊夫人則又說道:
「可倘若我將此物給你們,你們難道就真的會離去嗎?」
張放正要點頭,便聽到於同沉聲說道:
「不會。」
「於同!」
張放猛然看向於同,厲聲斷喝。
於同嘆了口氣:「大小姐冰雪聰明,咱們瞞不住的,經年未見,又何忍欺瞞?
「大小姐,實不相瞞,咱們這一趟來此,目的有三。
「其一,殺了毒尊。
「其二,找到大小姐昔年自盟內帶走之物。
「其三,將大小姐帶回去。
「如今毒尊已死,雖然非是我等所殺,也算是可以交差。
「餘下兩件事情,還請大小姐莫要讓我和張放為難。
「否則的話,請恕屬下這不敬之罪。」
話音至此,他一隻手已經按在了劍柄之上,銳利的劍氣若隱若現。
「這便好多了。」
毒尊夫人微微搖頭:
「哪怕昔年有些親厚,十餘年未見,也早就淡了,何必裝作熟絡?
「如今開門見山,遠好過惺惺作態。
「不過多年未見,我這一身武功早就已經荒廢了。
「想來若是當真交手,定不是二位的對手。
「既如此……不如這樣,二位答應我一件事情,我便跟二位離去如何?」
「還請大小姐明言。」
張放和於同對視一眼,同時抱拳拱手。
倘若有一條不用跟毒尊夫人交手的道路可走,他們還是願意選擇這條路的。
毒尊夫人看了一眼他們身後的廚子,和那老者。
輕聲嘆息:
「這餘生島是我和先夫一手打造。
「島上的人,多是先夫冒險抓來。
「雖然以手段控制,但平日裏待之也算不薄。
「卻沒想到,這幫人竟然趁着先夫不在,胡作為非。
「好好的一座安度餘生的餘生島,硬是讓他們攪和的不成樣子……
「如今先夫先走一步,他們這些人又有什麼資格活着?
「你們若是想讓我跟你們走,老老實實的交出那件東西。
「那就先將這兩個人殺了吧。」
張放和於同同時回頭看向了那廚子和老者。
廚子急忙開口:
「你莫要中了這挑撥離間之計……
「她必然會趁着我等自相殘殺之餘,逃之夭夭!」
張放聞言輕輕一嘆,看向了毒尊夫人:
「大小姐有所不知,他們二人如今已經入了我南海盟。
「算是咱們盟內的弟兄。
「無論他們二位有什麼得罪的,既然已經是盟內之人,自然是應該在盟主座前分說。
「如今大小姐讓咱們私自殺人……卻是不妥的。」
那廚子和老者對視了一眼,萬萬沒有想到,張放竟然會這麼說。
同時,於同也在給他們使眼色。
兩個人當即福至心靈,飛快來到了跟前,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正要開口求饒,就聽得毒尊夫人大聲喝道:
「小心!」
小心?
這小心從哪裏來?
廚子和老者同時一愣,下意識的回頭,便見得掌風跟劍氣已經到了跟前。
此時回頭,實則已經晚了。
廚子於那間不容髮之際,探手取出腰間廚刀,未等刀鋒斬出,面門便已經接連中掌。
一張大胖臉,本就肥碩異常。
經此一打,更見腫脹,尤其要命的是,掌風遮面,眼前盡數皆為掌影。
全然看不清楚張放如何出招。
想以內力震動,讓張放後退。
然而張放內力與他實則在伯仲之間,故此全然沒有影響。
一招失利,再無力轉敗為勝。
連吃張放數次重手,最終被一拳打在心口,整個人不禁倒飛而去,後心處砰的一聲炸開鮮血,跌落在地上,已經是氣若遊絲。
張放正要一鼓作氣,取其性命。
忽然一縷劍鋒自後而來,當即轉身沉腰做馬,一擊重拳轟然打出。
嗡的一聲,那劍氣崩散。新
緊跟着卻又有第二重,第三重劍氣,接連不斷。
張放心頭大怒:
「於同,你在作甚?」
他跟於同是多年同僚,彼此知根知底,這劍氣分明便是於同的『小生劍氣』。
只是這會功夫,他不去殺那一身豬糞味的老者,沒來由的對自己放個錘子的劍氣?
分開兩掌,將這劍氣崩散,再抬頭,卻是臉色大變。
便見到,那竹竿一般的於同,單手拿劍,層層劍氣皆是奔着那老者而去。
然而這老者兩袖翻飛,不等劍氣落在他的身上,便已經被他的袖子抖開。
這飛出的劍氣,更是直奔自己而來。
這……這當真是見了鬼了!
這老者到底是什麼人?
這個問題,也同樣出現在了蘇陌和魏紫衣的心頭。
張放看的仍舊是晚了一步,從毒尊夫人說出那番話,到這兩個人跪地求饒,再到張放和於同出手偷襲。
那一瞬間,蘇陌和魏紫衣都看的分明。
張放對那血浮屠固然是步步緊逼,但是於同那一劍,從出劍開始,就已經無功。
連番交手之下,也奈何不得那老者分毫。
蘇陌看着這個老者的身手,眉頭緊鎖。
不知道為何,有一種似是而非之感。
可遍數蘇陌出道江湖至今所遇到的所有人,又沒有一個人的武學路數,與此人雷同。
一時之間,心中倒是有些迷茫。
蘇陌這頭愕然的時候,張放卻已經不再停留。
血浮屠不過只剩下了一口氣,這老者手段非凡,憑藉於同一人只怕難以拿下。
當即身形一晃,便已經到了跟前,揮拳猛打,跟於同形成了夾擊之勢。
這一拳自後而發,老者竟然未曾回頭看上一眼,張放心頭一寬,運勁更狠。
然而拳頭落下之後,卻是臉色大變。
這一拳看似打中了老者的後背,然而拳頭上的感觸卻告訴張放,仍舊是差之毫厘。
更有一股古怪的力道,於此之間做怪,以至於這一拳竟然從他的後背,直接偏移了過去,拳頭上的力道絲毫不減,直奔於同打了過去。
於同掌中長劍,正在拳頭跟前。
拳頭和劍尖一觸,兩者同時收回了三分內力,可饒是如此,彼此也接連後退數步。
於同正想開口說話,那老者卻不給他機會。
舉步上前,分掌並勢,空氣之中一時獵獵作響。
可見勢大力沉。
「這是!」
蘇陌眼見這一擊,不禁一愣。
魏紫衣下意識的看了他一眼:
「怎麼了?」
蘇陌輕輕擺手,卻是嘆了口氣:
「夫人……這老者說不得許是對我有用,恐怕容不得這兩人殺他了。」
「哦?」
毒尊夫人看了蘇陌一眼:「那恩公儘管自取就是。」
「卻也不急。」
蘇陌輕聲說道:「還得再看看。」
這老者掌勢非凡,打出他那佝僂身形決然不該有的恐怖力道。
無可奈何之下,於同也只能先將要說的話,咽回了肚子裏。
施展劍法與之斡旋。
然而這劍氣一出,便已經不受控制,接連不斷的朝着張放打去。
可謂是古怪至極。
當即不敢再用劍氣,只以手中三尺青鋒,與之周旋。
張放眉頭緊鎖,看了一眼不遠處,正笑吟吟看着眼前這一幕的大小姐,心中一嘆,當即再次猱身而上。
事到如今,無論如何,也得先拿下這老者再說。
此人武功之古怪,卻是遠在血浮屠之上。
腳步飛縱,掌中藏勢,口中輕喝一聲:
「看招!」
可話音剛落,衣袂破風之聲驟然而起。
眾人猛然回頭,就見到一個身影張牙舞爪,手舞足蹈的破空而至。
直奔張放而來。
張放正要對那老者出手,本就是掌勢凝聚,眼見於此,想都不想,探手一掌直接拍在了此人的頭顱之上。
砰的一聲!
整個腦袋直接被他這渾厚的掌力打的支離破碎。
緊跟着飛起一腳,屍體在半空之中接連轉了數個圈,這才轟然落地!
雖然腦袋被打的支離破碎,然而光看這屍體穿着的衣服,便知道,正是那被蕭何擄走的周茂。
果然,便聽得一個聲音笑道:
「方才還你儂我儂,郎情妾意。
「如今便已經刀兵盡出,圖窮匕見!
「我方才便說過,加入我龍王殿,可保你平步青雲。
「這話如今仍舊有效,卻不知道馬前輩意下如何?」
那身材佝僂的老者,一邊在張放和於同兩者交擊之下運籌,聽到這話之後,竟然還能開口說話,只是聲音略顯陰鷙:
「你認得我?」
「本來不敢確定,如今聽前輩這般說法,卻是可以肯定了。」
蕭何身形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出現在了場外,傲然而立,口中倒是多了幾分誠懇:
「昔年龍王殿,剿滅長鯨幫,實則是一場誤會。
「鯨吞功於南海本就臭名昭著。
「咱們只以為又是人丹之禍,這才重手剷除,更是將幫內所有修行鯨吞功之人,盡數納入龍王殿中。
「不想他們平白死於非命。
「前輩那時也在龍王殿內,住過很長一段時間。
「只是那會,誰也沒有想到。
「竟然當真有人能夠將這門武功補全。
「達到那去蕪存菁,食氣為用,體內藏神的不可思議之境。」
一旁的魏紫衣驟聞此言,不禁心頭狂跳。
鯨吞功!?
她如何能夠忘記,第一次和蘇陌一起去東城,蘇陌便想要在紫陽門內,找尋關於此功的線索。
最終卻是直指南海。
可偏生南海廣袤,哪怕是到了如今,也只有隱隱將痕跡指向龍王殿。
卻因為自己這陰陽二氣之亂,暫時未得成行。
誰能想到,今時今日,竟然會在這餘生島上,遇到了修煉鯨吞功的人?
而聽蕭何的這番言語,此人正是將鯨吞功修煉到了大成境界。
已經不再是肥碩狀態,食氣為用,體內藏神!
這又是一個什麼樣的境界?
甄小小……算不算是直接有救了?
一念及此,魏紫衣心頭也是振奮,只是卻不明白。
甄小小施展鯨吞功,往往勢大力沉,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
但是這老者施展出來的武功,卻又古怪至極。
全然不是那一副一力降十會的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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