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管家聽到雪梅願意把高產種子的秘方讓自己帶走,不由得喜上眉梢,坐都坐不住了,站起了身子盯着雪梅。
「明府大老爺是個愛民如子的好官,我爹能想出這個高產種子的秘方那也是在大老爺的感召和幫助下才想起來的。」雪梅笑眯眯的看着葉管家。
葉管家聽到這話,哪裏會有二話,自然連連點頭。
「眼看着今年這兩場雪會讓收成不保,我爹和我娘也是憂心如焚,恨不得能為天下人做些什麼。可是人微言輕,也只能替村中幾戶孤貧人家修修屋頂,送些麵食之類的保他們今年能過個年。我爹思前想後了好幾天,覺得不能為家鄉人做些什麼,心裏很是難過。幸好手裏有這個高產種子,便想獻給明府大老爺為家鄉人造福……」
劉承志聽到女兒這樣說,還沒覺得有什麼,可是刑氏卻是聽出來一絲不對來,不是說好獻給皇帝嗎?怎麼變成獻給葉哲光的了?這不是吃虧了嗎?想到這裏,便咳嗽了幾聲。
可是雪梅恍若未覺,依舊笑盈盈地看着葉管家。她也是剛剛才想明白,獻給皇帝這個名頭說出來好聽,卻未必能將好處落到自家人手中。只有說獻給葉知府,擺出一副最低姿態來,葉哲光才會覺得劉家受了委屈,才願意給劉家好處。
想必,葉哲光等的就是劉家獻種子,否則的話為什麼幾個月前就說為劉家請封,可是馬上都進入臘月了,卻一點消息也沒有?估計奏摺根本就沒有遞給皇帝,而是死死的瞞着。
想必,今天讓葉管家來透口風說準備整頓糧商,擺得就是施恩的態度。
葉管家看了看雪梅,又看了看劉承志,再往滿臉焦急之色的刑氏臉上看了一眼,心中已瞭然這事必是雪梅自己拿的主意。他後退了半步,整了整頭巾和衣襟,衝着雪梅大禮拜下,「小人不敢替大老爺說謝,只能說謝姑娘仗義之心,姑娘仁心慈悲,他日必有福報。」
「福報什麼的談不上,我們不過是升斗小民,只求個問心無愧罷了。」雪梅笑着往刑氏那裏看去,示意她安心。
葉管家聽了這話,訕訕地笑,卻沒有往下接話。
「爹……」雪梅喚了一聲爹,劉承志恍然,起身進內屋取出了前幾天就寫好的高產種子秘方。
「這裏面從如何在麥田中選出最優等的麥穗,如何對麥穗進行授粉,如何施肥如何灑農藥都寫得一清二楚……」劉承志雙手捧着將小冊子遞到了葉管家手中。
葉管家顫抖着手,忍着心中的驚濤駭浪將這本葉哲光夢寐以求的小冊接到了手中,輕輕地用手指摩挲。
「最後這幾頁寫的是小麥病蟲害的防治,以及種子下地之前要用什麼藥水浸泡。」劉承志笑着指了指小冊子。
葉管家聽了劉承志這樣說,本能的想要掀開,卻在半空中縮回了手,鄭重地道:「二老爺但請放心,這本冊子小人定會完整無缺的交到大老爺手中,人在冊在,人亡冊完。」
雪梅不妨他說出這樣鄭重的話,不由得微微一笑。不過轉念一想,這個高產種子關乎國計民生,她前世的老師不論去哪個縣市做調查都是要事先在有關部門報備,而且身邊有武警跟隨,安全規格還是挺高的。
送走了葉管家,刑氏不由得嗔怪了起來,「你怎麼能說獻給明府大老爺?不是說好要獻給皇帝的嗎?」
雪梅便將剛剛她分析的東西說了出來,刑氏聽得連連點頭,當聽到葉哲光準備拿糧商開刀後,唬了一跳。
「那明珠家可怎麼辦?」
「咱們家承了趙班頭的情,肯定是要進城感謝他的。不如趁着這個機會和我姐說一下,讓她把糧鋪給轉了或者改做其他生意吧。」雪梅想了想後說道。
「可是她家生意挺好,萬一她公婆不願意轉呢?」劉承志聽了雪梅的話後憂心道。
「不轉不行啊,剛才您沒聽到葉管家在說城裏的糧價在往上漲。漲到一定程度,官府肯定要出手。到時依我姐家和咱家的關係,肯定會被糧商們給推到頭裏。到時這頓板子是打還是不打?豈不是叫葉知府為難嗎?」雪梅沉默了一下說道。
劉承志和刑氏聽了這話微微嘆口氣,顯然是覺得雪梅說得有理。
第二日,準備好了禮物,劉家人借了王秀兒的馬車,舉家往城裏而去,又怕路上出什麼事故,劉承志特意叫顧二虎和重山都跟着一塊進城。
舉目望去只有一片雪白,好像天地間地萬物都消失了似的,道路上的車轍印十分的模糊,馬匹跑起來極是吃力。劉承志和趕車的小哥也心疼牲口,不願累着它。遇到路上不好走的地步,便停下來用人力拉着。
就這樣走走停停,天亮前從南河村出發,一直到中午也沒有走到城裏,反而把馬累得直喘氣。
雪梅看到這樣不行,便掀起了帘子,招呼大家小憩。她和刑氏倒還好,坐在馬車裏有手爐腳爐,可是在外面的幾人,頭髮眉毛上都是一層白霜。吃飯的時候,手指凍得差點握不住筷子。
幸好車裏帶的有炭,將早已經準備好的飯菜胡亂熱了一下。眾人吃了熱飯,又喝了點熱水,身上有了力氣。等到馬也吃了草料後,便又趕車前進。
又走了十數里,到了三岔路口。過了這個路口往西就是洛陽城,眾人這才鬆了口氣。
踏上了去洛陽的官道後,道路就好走了許多,由於車輛眾多,路上也經常有人打掃,倒是沒有多少車轍印,只是今天的情形卻與前幾次來的時候大不相同。
道路兩旁走過一群衣衫襤褸面帶飢色的百姓,臉上帶着渴望,強忍着寒冷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離洛陽城越近,路上的行人越多了起來,不時可以看到華麗的馬車駛過,和路邊那些面有菜色的饑民形成鮮明的對比。這時,有個饑民許是累了也許是凍着了,走着走着倒斃在路邊,路過他的饑民不僅沒有拉他一把,反而面無表情地將他身上的棉衣扯下來穿到自己身上。
「啊……」雪梅是第一次見到這樣慘烈的景象,挑着車帘子的手不停顫抖,心裏說不出的沉重。轉過頭看着刑氏閉着眼一臉慈悲的念着阿彌陀佛,不由得心生感激。
這還只是一場大雪,就已經多出了這麼多的饑民,如果河南府旱上一兩年,怕是就要大亂。幸好自己生在劉家,有吃有穿又有慈愛的父母。
刑氏念了幾句佛,才緩緩睜開眼,看到女兒看着自己眼泛淚光,柔聲道:「這哪年下雪不死幾個人啊?你心軟,別挑帘子。咱不看,心裏就不難受了……」
雪梅嗯了一聲,卻沒聽她的話轉過頭往車窗外看。
刑氏嘆了口氣,握住雪梅的手,「這些饑民都是家無浮財的佃戶或者軍戶,想必是雪太大壓倒了房屋,跑到洛陽城來避雪來了。」
「沒人管他們嗎?」雪梅咽聲問道。
「阿彌陀佛!」刑氏低低念了聲佛,沒有接女兒這句話。
雪梅只覺得心裏一陣陣往外冒寒氣,這些百姓都是國家的子民,官府為什麼不管?為什麼任由他們凍餓至死?葉哲光不是自稱愛民如子嗎?他為什麼看不到這些饑民?縱是他看不到,葉管家昨天才在這條路上跑過,難道就沒有向他回報嗎?
想到這裏,就往車裏帶的包袱里摸去,剛剛摸出兩個饅頭來,卻被刑氏一把摁住。
「你做甚?」刑氏壓低了聲音,表情嚴厲。
「我扔幾個饅頭往車外,好歹能救幾個人……」雪梅道。
「胡鬧。」刑氏恨恨地瞪了雪梅一眼,將放着饅頭的包袱仔細打好,低語道,「這外面百來號人呢,要是一涌而上咋辦?咱車上才坐了幾個人?你做好事不假,別到最後將自己扔進去了……」
刑氏的話音還沒有落地,卻見到人群騷動了起來,只見十幾個人饑民往一輛華貴的馬車前涌去。
馬車被人掀起了半邊帘子,露出一張小巧精緻的臉龐,車內的少女面帶憐憫之色目含淚光,從車裏扔了幾塊白面饅頭出來。看到有人扔饅頭,還是白面的,饑民們突然激動了起來,越來越多的人往那輛馬車前涌去。
駕車的車夫大喊了句不要靠近,可是饑民們哪裏能聽車夫的話,都用渴望的目光往車內的少女臉上看去。少女咬了咬嘴唇,又往車外扔了幾個饅頭。
就在這時,饑民堆里伸出了一雙黑乎乎的手,一把拉住了少女的手腕,將她手腕上的鏍絲金鐲給捋了下來。少女大叫了一聲,嚇得縮回了車內。
「快,快回城。」車夫大聲喊了句,然後便揚起了車鞭沒頭沒腦地往饑民的頭上抽去。
雪梅嚇得一激靈,忙將車簾放了下來。
只聽到外面劉承志的大喝聲傳來,「不怕死的只管上前!」緊接着,敬民和重山顧二虎的呵斥聲也傳了過來。
一雙髒手往車帘子裏伸了過來,雪梅一驚將身子縮了起來,卻見旁邊的刑氏早已經拿了火鉗子敲了過去,車外傳來一陣慘叫,髒手縮回。刑氏趁機將車窗關上,將外面的喊叫聲關在了馬車外。
「這下知道不能往外扔吃的東西了吧?」刑氏顯見得是多次見過這樣的情形,嘴角帶着笑,歪着頭教訓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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