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恆自那一日和映安大家見過一面後,就不再往側院去,專心致志的準備會試。又另寫了書信找人寄到洛陽,暗地裏又請了楊大學士府里的人幫忙,去調早年的教坊司記錄。
映安大家數次使喚清柳去叫人,可是清柳連側院都出不去,再加上清柳又不願接受映安的擺佈,十次得有九次是推脫掉了。
映安大家大恨,每日辱罵清柳。
側院的婆子只冷眼旁觀,將映安大家和清柳的舉動記在心裏,隔幾天就去回報給姜恆和葉秋鴻。
倆人聽了數次,心中不免不喜,覺得這映安大家不像是什麼官家之女,倒是有七八分相信了清柳所說。只是現在正在考試的緊要關頭,又沒得洛陽和楊大學士的回信,便只得將這倆人拘在側院中嚴加看守。
雪梅這邊因為等着南京城的來信,家裏也一時安靜下來。
李娟來了兩次,想探雪梅的口風,可是雪梅豈能被人左右了意思,便只是打哈哈,不管問什麼都做不知道。
就這樣,時間慢慢的接近會試那一天,所有人的心都揪了起來。
只有敬民樂呵呵的每天往吳知事家裏跑。
吳知事經常有藉口請敬民來家裏,有時說憐惜敬民家中無有長輩請他來吃一頓飯,有時家裏買了新鮮果子也會給敬民送過去一些。一來二次,敬民和吳家的人混得極熟。
吳馨兒倒也知禮,只和敬民見了三面,都是有長輩陪同。兩次是因為繪製燈籠圖案,另一次則是今天,洛陽的劉家來了信,說是感謝吳知事對敬民的照顧之恩,特意帶來各色禮物。
來吳知事家裏送禮的是榮嫂子。
榮嫂子七八歲時被賣到董家,做了董宜人的貼身女僕,對她最是忠心不過。再加上兒子子侍又做了姜恆的書僮,對劉家就多了幾分親切的心思。
這次領着董宜人的命令來吳家,其意之一便是仔細相看一下吳馨兒。坐下來和吳家主母聊了幾句,心裏有了譜。
吳家雖是小吏之家。吳馨兒又是前頭娘子生的,可是後頭的繼妻看上去倒也象是個和善的人,而且這吳家主母話里隱隱透露出吳馨兒將來的嫁妝不薄之意。
榮嫂子嘴上就把吳馨兒夸做了一朵花。
吳家人會意,便叫了吳馨兒來見她。
南京城中的居民有一個習慣,凡是家中有老人或是有長壽者,必會在老人居住的院子或是正堂中栽種一棵桃花,寓意長壽。
時近三月,院子裏種的桃樹一簇一簇的開得鮮艷,整個院子被染成了深深淺淺的粉紅。
吳馨兒走到正堂時,身後桃樹爭奇鬥豔。眸中一汪盈盈秋水,微微晃花了敬民的眼。
榮嫂子看了看敬民,又看了看慢慢向她走近的吳馨兒,抿嘴直笑,直笑得敬民臉上發紅。慌亂的轉過頭去。
「姑娘今年幾歲了?」榮嫂子笑盈盈的和吳馨兒見過了禮,開口問道。
「快十七了……」吳馨兒聲如蚊蚋,襝衽一禮。
「和我家姑娘還有劉家姑娘年歲差不多哩。」榮嫂子笑着轉過了頭,和吳家主母說話。
聽到榮嫂子提了這個話頭,吳家主母聞弦歌而知雅意,詢問起雪梅來,順便着也打聽劉家的家事。
當聽到明珠和雪梅都已經許配了人家。劉家人丁單薄,只有敬民一個骨血,刑氏性格爽朗,劉承志是個忠厚人,吳家主母微微頜首。
榮嫂子雖是個下人,這次來也只是見見吳馨兒這個人。不能做任何決定,她只需要將吳馨兒的情況如實反饋給刑氏既可。雖然她不能做主,吳家主母待她卻是極為熱情。
一來她是來打探消息的,二來也敬她是董宜人身邊得用的人。
臉上的表情就更加親切。
吳知事想的卻又比她更多了幾分,敬民本人是個能吃苦耐勞的。年紀輕輕就不依靠家裏做了小吏。去年他經手的幾十頃皇莊產量非常之高,聞聽得聖人非常歡喜,提了數次劉敬民的名字。
再加上他是解元公的大舅子,以後的前程只會越走越寬,孫女嫁給了他,自然不會吃虧。
更何況,聽這榮嫂子的意思,刑氏又是一個性格爽朗的人,待兒子女兒一碗水端平。尤其是敬民的長姐嫁到趙家,公婆待她猶如親生女兒一般。
聽到這句話,吳知事大為滿意。他知道有些人家,把兒子看得極重,恨不得捧到手心裏去,可是越是這樣的人家待兒媳婦卻越苛刻。他家的兒子是寶,兒媳婦就是草,只要有一點不如意非打即罵。
可是家中女兒嫁得好的,大凡娶了兒媳婦也願意待兒媳婦好。推已及人,自家的女兒被公婆如珠如寶的待着,肯定也願意這樣待別人的女兒。
不求將來刑氏待馨兒有十分的心,只要能有四五分的心吳知事就滿意了。
他相信吳馨兒是一個知禮守節的好孩子,不管是嫁到什麼家庭,都會是一個好媳婦。
榮嫂子和吳家主母說着話,眼睛直往吳馨兒的腳上瞅,看到她雖是裹了腳,腳形卻有些大,便笑着道:「……這劉家務農出身,家裏的姑娘雖說是不需要下地做活,可也都是能幹些家務,所以長輩們便沒有幫她們裹腳,平時只是晚上拿竹板夾着腳以免變形了。」
吳家主母本來正有些懊惱吳馨兒的腳有些大,有四寸多,聽到榮嫂子這樣說,不由得喜上眉梢。
「我家的馨兒那也是能吃得苦滴……」吳家主母微微一笑,眼睛往吳馨兒的裙底望去。
吳馨兒本來就站在繼母身後,這會見到滿屋的人都往她腳面看,不由得臉色漲紅,抬起袖子將臉掩住,一個勁的往繼母身後躲。
屋裏的人都笑了起來。
只有敬民變得不自在了起來。
他就是再憨這會也明白了,今天這榮嫂子不僅是來送禮的,還是來相看的。
想到這裏,腦子裏突然迸出一個人影。那個人影站在伊河岸邊,久久地揮動着帕子。眸子裏露出思念……
敬民一時慌亂了起來。
可是再抬起頭,看了看面前那個嬌怯怯的人影,正滿面嬌羞着躲在繼母身後,心神又恍惚了起來。
「我這是怎麼了?得了蜀還望隴?我怎麼變成了這樣?變成了登徒子?」
敬民懊惱的拍了一下腦袋。
吳家主母見到這倆人都有些不自在了起來。便笑着和吳知事說話:「這屋子裏坐的都是婦人,想必敬民也是呆的煩悶,我不如你帶着他去後院轉轉,咱們家院子裏桃花開得極好,敬民還沒去過咱家後院呢……」
吳知事笑眯眯地點了點,又特意點了吳馨兒的名字,叫他們倆人陪同。
吳馨兒滿面緋紅的垂下頭,手指絞着帕子,不敢抬頭看對面的敬民。
敬民抬頭看了看,剛剛想說話。卻猛地接觸到了一雙明亮的眼眸,不由得心中酥軟了起來,身不由已的跟着吳知事出了堂屋。
等到倆人走後,榮嫂子往吳家主母面前坐了,低聲將家裏有個李娟的事情講了一番。最後說了一句,「這敬民五六歲時曾喜歡過人家,立下誓言說要娶回來做媳婦,這事情鬧得滿村都知道了……人人都知道敬民打小就有了一個小媳婦……本來這話是不該老主母說的,只是若是不說倒像是顯得劉家故意隱藏似的。這李娟多半是要進劉家的門……請老主母放心,劉家是有規矩的,斷不會叫李娟越到當家主母的前頭去……」榮嫂子特意將當家主母四個字咬得極重。一邊說一邊打量吳家主母的臉色。
吳家主母和吳馨兒繼母相視一眼,打從心底不相信娶李娟是戲言,她們也曾打聽過敬民的事情,曾聽葉家的僕人說過,敬民在老家有一個愛慕的姑娘,只是家裏不同意。他又跟着葉秋鴻和姜恆來到了南京,這才沒有再聯繫。
原本,她們以為這件事就這樣罷了,可是聽榮嫂子一說,這李娟極有可能要做敬民的妾。
誰見過沒娶親先納妾的?
倆人深思了起來。
榮嫂子只是一個負責傳話的。不管吳家答應不答應,她只管把兩方的話傳到既可,這會見到吳家婆媳都不說話,便端起了茶盞默默的吃茶。
心裏卻是敬佩刑氏。
不是誰都有勇氣接納李娟,李娟是個失貞的女子,若是劉家不接納她,她就只有自盡或是出家這兩條可走。早就知道劉家的人都是極忠厚的,經此一事更顯出了劉家的氣魄。
心裏也為李娟感到惋惜,若是她聰明一點,在家裏好好呆着,不出去胡亂跑,這劉家二房媳婦的名頭豈不是落到她的頭上了嗎?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榮嫂子嘆了口氣。
又略坐了一會,隨便談了幾句,榮嫂子見到實在沒有什麼可說的了,再加上自己的任務已完成,便提出了告辭。
吳家婆媳禮貌周全地將榮嫂子送到二門,直到望不見她的身影,才轉身回來。
繼母低聲道:「阿姑,這世上豈有先納妾後娶親的道理?這劉家也太瞧不起人了。」
吳家主母向來不喜歡這個繼媳婦,聞言白了她一眼道:「你難道沒聽榮嫂子講當家主母四個字?意思便是馨兒一嫁過去就當家,這是在補償咱家呢。」
「可是咱們家姑娘還沒嫁呢,那邊就先有一個青梅竹馬的妾在等着,以後指不定要吃大虧。」
「敬民是吏沒有不能納妾這一說,就是現在不納,將來他也是要納……」吳家主母露出了愁容,接着又喃喃自語,「這世上的男人豈有不喜歡美色不喜歡納妾的?」
馨兒繼母聞聽此言,臉上一窒,袖子裏的指甲死死掐着自己手心。
本來早就打定了主意,吳馨兒的事情她絕不多嘴,怎麼就這麼嘴賤?吳馨兒吃虧不吃虧和她有什麼相干?趕緊的嫁出去,省得二老天天的念叨。
既是主意已定,她的嘴就跟個葫蘆似的再也不肯開口了。
直到幾天後吳家主母再次請榮嫂子過府來玩,她也悶不作聲,嘴裏只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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