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道長途 第九百四十八章 失態

    涵養，城府，都是指的同一樣事物。

    也就是控制情緒的能力，能夠容忍許多事物的『容量』，因此有時候也被叫做『器量』。

    器量足夠的人，看起來就波瀾不驚，不管是天崩地裂，他們心裏都裝得下，容得住，所以顯得平靜。

    有句誇讚涵養的話叫做『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就是指的這種心態上的餘裕。

    而李啟，一直認為自己的涵養和器量都是頂尖的。

    他曾目睹文明的興盛。

    漫步在某個普通的文明之中，坐在小山上，凝望東方，看着城市和海洋，海面上散佈着一座座島嶼。

    李啟可以透過空間的距離，坐在那裏，接就看到了幾個星球上的大陸在戰鬥，在那兒，某個種族用全新發展的科技和科技帶來的力量，控制了其他種族。

    進步和傳統開始碰撞，一個古老的新世界就這麼平平無奇的誕生，古老的新生活和思維方式順着道路和奴隸制開始向四處輻射。

    紐約，下午時分，昏暗的陽光，李啟坐在海灘上，迎着落日的光輝，看着那些運送其他種族奴隸的船艙和甲板上泛出紅光，破浪而行。

    火爐前的船工們努力工作，大汗淋漓，瞭望塔上站着好幾個水手，睜大眼睛觀察航線，艙門打開着，飄蕩裏面奴隸的哀嚎，隨即就淹沒在風聲中。

    小小的一個岩石行星，上面的芸芸眾生，一座座城市裏，一個個村莊中，數不盡的茅屋和窩棚，還有任何可以生存的犄角旮旯里，這個落後的文明，每個生命都只是專注於自己小小的安逸和成功，可是每一處都醞釀着來自文明時代的大爭鬥，道爭就在這個小小的岩石星球上蔓延出來，儘管他們一無所知。

    古老的和嶄新的道碰撞着，李啟就欣賞着他們的火花，也不做任何干涉。

    但李啟也不是什麼都不干涉，他曾在宇宙中目睹過凡人種族被『人道』所碾壓的『戰場』，說實話，他也不確定那副場景能不能被稱之為『戰場』，因為根本就沒有戰鬥可言。

    儘管那些凡人們嘗試拼死抵抗，但是他們的對手是人道，不僅有不可戰勝的術法和技術，更有着絕對強於他們的智慧，知識，奉獻意識。

    更重要的是他們擁有所有的個體都參與其中的大集體，這是一個巨大的優勢，是人道得以強大的根本，所以他們會被人道輕易的碾過去。

    在人道看來，那些落後的土著粗鄙不堪，這些當地土著愚鈍、無知、迷信，他們無休止地自相殘殺，精神上他們遲鈍粗鄙，放着他們不管，他們也只是在浪費自己的生命，浪費宇宙的資源，搞不好還某一天自我毀滅於內戰了，這樣一來就連時間也被浪費了，倒不如人道來了結這一切。

    不過，巫覡，以及妖族們則會同情這些本土種族，在他們身上，巫覡們可以看到人道已經喪失的力量，一種幼稚，不穩定，卻充滿靈性的智慧，一種動物似的機靈，一種精神前景。

    而人道這些入侵者，雖然無比優秀，卻好像一個瘋子一樣，所以，在巫道眼裏，這些衝突變成了全副武裝的冷酷殺手襲擊一個淘氣，而且成績不好但是可能前程遠大的頑童。

    那種時候，李啟就會選擇出手，當然不是親自出手，他親自出手必然會招來其他三品，所以他會繞點圈子，培養一些代理人。

    而這些也只不過是李啟漫長經歷的一小部分而已。

    他還居住在某些烏托邦世界過，和瀋水碧在那些世界待了數百年，這是他們旅行的一環。

    那些烏托邦世界，甚至可以說是字面意義上的沒有禍心，沒有戰爭，和平至極，生產力也無比發達，所有人都能過上好日子。

    只不過，發展卻停滯不前了。

    他們文明的道途已經斷絕了，所以他們造了個大的時空殼子把自己封鎖了起來。

    這樣一來，就沒有人會去打擾這些世界，從李啟的角度出發來看，他們把自己保護起來了，就好像囚徒把鎖在牢房裏，毫無疑問牢房是安全的。

    億萬年的時間裏，他們不會面臨任何危機，在那裏生活是一件舒心的事情，這種美好會持續到他們某一天被突然摧毀為止。

    那是一場甜蜜的死亡，他們甚至都不會意識到自己死了，因為普通的文明甚至都無法發現他們，而能夠摧毀他們的存在，不需要在他們身上浪費時間。

    李啟還曾經見識過仙天這樣的極端狀況，堪稱是白費功夫的典型。

    仙天是周而復始，李啟知道，仙天內部的文明一次次擺脫野蠻落後的狀態，他們發展工業化，發展術法，修行法，使得全世界的生靈能夠相互接觸，可是隨之而來的就是爭鬥，各種各樣的爭鬥出現，人們渴望更美好的世界秩序並為此而戰，可是美好的願望永遠只是願望，一個接一個的『人禍』最終摧毀了文明的架構。

    逐漸，世界又回歸到野蠻落後的狀態，然後又發展起來。

    億萬年的時間裏，這個過程周而復始，李啟曾經通過自己的眼睛冷靜地觀察着這一切，仙天內部的生命做夢也想不到還有李啟這樣恐怖的生命存在。

    李啟俯瞰着仙天類似的世界進行循環，就好像一個凡人俯瞰某個水池，裏面的低等浮游生物不斷重複着二十億年前，它們的祖先就幹着的幼稚營生，周而復始，無限循環。

    要說李啟看見的最宏大的事物，那莫過於道爭了。

    一個競技場，宇宙的兩大對手，兩種精神，撕開所有偽裝，正準備殊死一戰，在精神世界和物質世界中斗個你死我活。

    見證過如此多事物的李啟，他的器量，到達了怎樣的境地呢？

    這個宇宙，渺小卻又激烈，不管是超直覺的現實，猛烈噴發的世界創造之泉，星辰汪洋濺出的水花，無數的世界，在李啟這裏都一件小事，他一揮手就能讓他們消逝，輕易的把他們轉換成幻覺，不過是無關緊要的事情。

    但他也可以伸手撈起水中的一朵蒲公英，然後輕輕將它的種子吹進風中。

    他就是有這麼廣闊的力量和認知。

    這樣的存在，應該是怎樣的形象呢？

    不知道，三品的本體是難以描述的，但在其他凡人眼中，李啟永遠是波瀾不驚的，從容淡然的，就算偶爾的失態也顯得一切盡在掌握，並不讓人覺得慌亂。

    一個器量足夠的存在，就是能給人這種感覺。

    然而——

    如此的李啟，在這一刻，儀態盡失

    「草你媽的！」李啟都忍不住爆粗口了，所有的器量在這一刻都顯得不重要了。

    因為，武者就是有這麼不講道理。

    他是第一次和三品武者交戰。

    眼前的武者，甚至李啟都拿不準對方有沒有實在性，因為對方並不是什麼『形而上』的存在，實際上，在李啟看來，這人和八品的武者本質上都是一樣的。

    一樣的武道內氣，性質都一樣，只是精粹程度不同而已。

    一樣的武道神意，本質完全相同，不過是神意的內涵深度不一樣。

    也是武藝，但是更加精深，但說到底還是武藝而已。

    區別只是

    攔不住。

    完全攔不住，一拳接着一拳。

    李啟身周是天塹一般的時空距離。

    那又如何呢？

    一腳踏破天關，拳意映照虛空，肉身穴竅迸發，氣血噴發，其中住滿神靈，行走之間如天庭降世，只一拳，又把李啟的肉身打碎。

    李啟試圖返回過去，讓過去的自己干涉過去的地方，對方似乎也無所謂。

    你在過去打，那我就在過去接招。

    他和李啟一樣，無法回溯其他人，但無所謂，他的武道神意貫破時空，過去未來收歸一體，任何時間點的他都是他，雖然不能干涉其他人，但其他人想來對他動手，那麼想在什麼時候動手都行，無所謂。

    明明本質沒有變化，但八品武者做不到的，三品武者就能做到。

    這是什麼原理？

    李啟試圖尋找比如『拳意』之類的技巧，又想從『武藝』上尋找端倪，找到自己為什麼躲不開對面拳頭的原因。

    找到原因，李啟就有自信可以破解。

    但是找不到，就好像根本沒有原因似的。

    不用那些技巧，也不用標榜自己的拳意，只要對方拳出，四周就宛若彩虹經天，星河閃爍，時空錯動。

    就好像，合該如此罷了。

    李啟，根本就是毫無反抗能力。

    無論是什麼法門，無論是什麼咒法，術巧，甚至無論是李啟的道途特點，清一色都無所謂，盡皆一拳破之。

    高深的東西，通通都沒有，就是如同街頭打架鬥毆一般，一拳，又一拳。

    一拳，再一拳。

    一拳，還是一拳。

    連續的拳頭仿佛沒有盡頭，仿佛不會結束。

    形而上的身軀？

    超越時空的道則？

    沒有弱點，不會死亡的三品？

    那來吧——

    接下，我這一拳！

    李啟一臉懵圈。

    李啟驚愕莫名。

    李啟冷靜深呼吸，開始尋找辦法。

    李啟找不到。

    李啟無能狂怒。

    為什麼？為什麼？怎麼回事？不可能，不可能，怎麼回事？為什麼會這樣。

    就在他說不可能的時候，

    他的肉身破碎的速度更快了。

    再來一一拳，李啟眼前更是冒出一串金星，一記重擊，頭暈目眩！

    怎麼了！

    憑什麼！？憑什麼！？

    這不合理啊！

    這並不是李啟擅長的那種優雅決鬥，李啟和人道，或者別的道統戰鬥的時候，大家都是優雅的編織術法，計算過去和未來，輕巧的像是音樂家一樣，靈活的調整每一個音符，用想像力，計算力，謀略與智慧來取勝。

    情報，推演，計算，一點點的影響戰局的傾斜，這種戰鬥是那麼的優雅藝術，充滿了美感，就算有一邊輸了，也可以從容的撤退，只需要放棄一部分未來就好了。

    但現在不一樣了。

    和武者的戰鬥，與之前的那些根本不同。

    這是野獸的撕咬，拳腳也好，牙齒也好，頭顱也好，身體沒有一個部位不是不能用來當武器的。

    無關體面，有的只是『戰鬥』。

    宇宙真空之中，螺旋交織上升的身影在劇烈碰撞着，天邊一閃一閃的，那是二人能量炸裂帶來的閃光。

    但是閃光也只是在原地而已，因為光根本追不上他們的身影，一連串的爆破出現，並且大量蔓延。

    已經有數以百萬計的可觀測宇宙註定毀滅。

    之所以是註定，是因為，那些碰撞的餘波正在以『光速』往外擴張，所過之處將會毀滅一切，不過宇宙比較大，所以想要等待可觀測宇宙被毀滅，還需要幾十億年乃至於數百億年的時間才行。

    但，毀滅的按鈕已經按下，剩下的都只不過是倒計時而已。

    而李啟這邊，他充分感受到了曾經那些『傳聞』的力量。（詳情見第四百四十八章）

    什麼是武道三品？

    很簡單。

    能打敗甚至打死三品，那你就是武道三品了。

    何謂武神？不是「證得神位」那種無聊的東西，之所以被稱之為武神，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我很強，連他媽的神也能轟下來的強！

    而如今，李啟就是那個被轟下來的神。

    毫無還手之力，找不到任何破解手段。

    他的術法和神通就像是一台台精密的機器，其中不乏摧毀多元宇宙的黑科技，也有能夠打印星系的創世神模擬機。

    但武道內氣或許不能做到摧毀多元宇宙，也不能創造任何事物。

    但是他可以把其他東西都拉到和自己同一個水平。

    武者放棄了所有神通，放棄了所有術法，甚至都不會飛，以此換來的，絕對的力量。

    武道內氣。

    克制一切氣的氣。

    所有的氣，在武道內氣面前都只會冰消雪融。

    所以，巫覡的術法和招數對武者來說根本沒有用，什麼防禦，歸根到底都是在操縱宇宙本身的氣而已。

    只要還在借用『道』來操縱萬物，那就不可能在正面接觸中贏得過武道內氣。

    武道內氣的本質——

    是『混沌』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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