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道長途 第七百七十六章 撕破臉皮

    萬道長途正文卷第七百七十六章撕破臉皮數個時辰之後,已是半夜。一筆閣 m.yibige.com

    李啟坐在長安的一座高樓之上,抬頭看天。

    這裏是長安最高的樓,位於上苑,是上位花神們平時待客所在,不過李啟作為四品,自然也算得上這裏的貴客。

    這棟高樓每夜都會有有不同的花神來營業,所以每天都會有不同的人聚集在這裏,是長安的聲色犬馬之地。

    今晚在這裏的花神是鐵海棠,或許是巧合吧,李啟居然還認識這位花神。

    她是凌霄花神曾經的仇人,不過……最後關頭卻抬了凌霄花神一手,幫她離開了上苑

    不過,李啟並沒有去聽鐵海棠在下方的表演,他只是和邱直坐在樓頂的一個小角落,俯瞰下方的上苑。

    夜晚的長安非常繁華,而上苑更是繁華中的繁華,卻見高樓之下花陣酒池,香山藥海,燕館歌樓,舉之萬數,不欲繁碎。

    除了閣樓,還有百戲樂船畫舫,各鳴鑼皷,動樂舞旗,金碧相射,下有錦石纏道,寶砌池塘,柳鎖虹橋,花縈鳳舸,行人在四處穿行,精神抖擻,歡笑嬉戲。

    只是,和上苑的一片歡鬧不同的是,李啟這裏卻沉默不語。

    此時距離在太學的食堂,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

    邱直似乎是覺得有些不好,說道:「公子如此沉默,是怪我點明了規矩?」

    「不是,只是不知道說什麼而已。」李啟搖了搖頭,繼續望天。

    幾個時辰前,太學之中,最後烹海鍋沒有讓李啟將最後的大道契機說出來。

    李啟也沒有強求,選擇了放棄。

    邱直則開解道:「往好看了,烹海鍋甦醒即四品,所以不曾歷險阻,無有經憂患,人有言而不知信,好尚失其正,用度無其節,信任非其人,因循苟且而無有奮發之志,顛倒錯亂而甘為失敗也,你已經給他起了個頭,讓他自己去想,也不一定是壞事,是嗎?」

    李啟卻沒有理睬對方這句話,而是問道:「你們,人道,為了規矩,連人的道途都要阻礙嗎?那人到底算什麼?規矩的附屬物?」

    「錯誤,規矩是為了人而存在的,怎麼會阻礙人呢?只是,有些時候,必須要有所取捨,郭烹海想要承接這次契機,那他就要背上對應的因果,如今是多事之秋,這份因果或許會造成很多影響。」邱直語氣平淡。

    「他如果願意承擔責任,那他承接這份契機也是理所當然,如果他不能承擔,那放棄也無可厚非,這一切都是郭烹海自己選的。」邱直說道。

    似乎是覺得這些說服力不夠,他馬上又補充了一句:「還是說……公子,你覺得,讓他在什麼都沒想清楚的狀況下直接承接這種因果,是更好的選擇嗎?」

    這話說的李啟無言以對。

    他確實不好反駁這種說法,但他還是覺得,為了遵守規矩放棄了逐道的契機,這是在抹殺人性。

    這或許就是人道的弊端吧,人總是有牽絆的,沒辦法和巫覡一樣灑脫自由,很多巫覡,比如祝鳳丹那種,都沒什麼牽掛,隨心所欲,自由的生活在這個世界裏,以自己喜歡的方式來踐行自己的道。

    只是……灑脫自由又真的好嗎?

    李啟回想起瀋水碧和李師薇,那他,也是被羈絆着的人啊……

    唉。

    因果啊。

    李啟抬手,他的手心浮現出一個線頭,輕輕一拉,卻見以他自己為節點,拉出一張縱橫的因果大網。

    但他的腳下,鎮壓整個長安的大陣隨即啟動了李啟腳下的部分,一股無形之力壓在李啟肩膀,把他的術法打落。

    長安,五品以上,不得隨意動手,哪怕只是簡單的術法也不可以。

    李啟搖了搖頭,沒有再繼續深入,而是起身說道:「好了,差不多了,長安也待的差不多了,吃的也吃了,以前的故人也已經了結,我就告辭了。」

    「一起吧,我也是要回邊關的。」邱直隨之起身。

    李啟點點頭,然後走了下去。

    從頂樓一路下去,來到下方的大廳之中,卻見大廳里,鐵海棠的表演已經結束,現在是一位七品花神在中間串場,算是嘉賓表演,維持熱度。

    不過場面還是很火爆,不斷有人過來,畢竟這可是五品的表演場呢,而且鐵海棠的人氣並不低,起碼比當初的凌霄花神人氣高多了。

    李啟從人群的旁邊小心穿過,只是,走着走着,卻看見一個年輕的花妖悄悄走了過來,拉了拉李啟的衣衫。

    「公子……我家花神有請。」這個花妖低聲說道,說着遞過來一塊信物。

    信物上有鐵海棠的標記。

    李啟笑笑,說道:「去就不去了,你幫我轉告你家花神,凌霄活的不錯,不必擔憂,只是人巫開戰,她在百越,確實是有點危險,但世事多是如此,也沒什麼辦法。」

    語罷,他沒有接受對方的邀請,而是直接加快腳步離去。

    那小花妖捧着信物,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畢竟她也不敢真的去攔住李啟,那可是……四品巫覡啊。

    如果是四品人道,她還是敢上去拉的,但巫覡可以說是惡名遠播……

    在人道,大家都知道,巫覡實際上是無法以善惡來揣度的,他們不喜歡遵守規矩,甚至可以隨心所欲的殺人。

    沒錯,在人道看來,巫覡反而比自己要邪惡的多。

    人道對域外進行擴張,侵略,都是按照規矩來的,有一套準則來判斷這些行為,對侵略怎麼進行,戰俘怎麼安置,平民怎麼處理,都是有規章制度的。

    換而言之,不管是殺,是救,是放,怎麼處置都是規矩定的,而不是人定的,個人的善惡不能對律法產生效用,而規矩則是服務於大多數人的,確保對人道整體有利。

    而巫覡可不一樣。

    巫覡殺人,救人,都是出乎一心。

    這在人道看起來就很可怕了。

    律法可以執行死刑,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律法代表了公正,經過了程序,搜集證據,確認,再審判之後的死刑,是沒有問題的。

    可一個人,若是以自己的好惡隨意殺人,隨意救人,那麼這個人在人道看起來……那就是邪惡恐怖的代名詞了。

    正如同巫覡所看見人道的那樣。


    巫道眼中的人道,也是一樣恐怖。

    巫覡看見的是,人道是在域外經過篩選之後,然後成規模,成體制,流水線一般的屠殺,就好像養雞場裏,會把剛出生的小公雞直接絞碎一樣。

    屠滅世界這種行為就是在工廠流水線上製造零件一樣,而人道的軍士們就是個生產零件的匠師。

    在這中間,沒有任何人承擔罪惡,人人都是『公事公辦』,但造成的殺戮是無法計量的。

    這種流水線式的屠殺,讓巫覡們齒冷,可以說是鄙夷至極了。

    雙方都是這樣。

    人道覺得巫道隨着一心好惡肆意玩弄生命,巫道覺得人道的屠殺更是惡毒……

    但怎麼說呢。

    李啟覺得,都不是什麼好人吧。

    畢竟巫覡雖然是好壞都有,好的,比如雲方大巫那般,就能護住許多世界群安穩發展,保護諸多生命。

    要是遇到不好的,比如李啟就曾經聽聞過,有一些蠱師,入侵許多世界,將整個世界做成蠱盅,來給自己煉蠱。

    還有些鬼巫更是為了培育大鬼或者怨鬼,會主動施加詛咒,讓人陷入極致的絕望,經受各種折磨,最終經受心愛之人被搶,家人死絕,朋友被自己連累,天煞孤星,碰誰誰倒霉,最終在眾人的拋棄之中,死無葬身,化作怨鬼,被鬼巫收入囊中,成為法寶的一部分。

    在李啟眼裏,這兩種行為都不是什麼好事就是了。

    李啟不想爭論對錯,但是……巫覡之中起碼還有好人。

    人道的高度凝聚力,讓他們中間即使有好人,也會被制度和規矩束縛裹挾着一起加入人道在域外的無盡擴張之中。

    至於域外的無盡生命……

    唉,活着,本身就是苦楚啊。

    神仙路過不小心踩死人,妖魔吃人,鬼怪吃人,就連人也要吃人。

    所以佛門才會說——

    世間就是一汪苦海,人在其中浮浮沉沉,沉淪於中,無希無望,難以出離,苦不堪言。

    佛門認為,只有靠自身的覺悟,才能從苦痛之中脫離出來。

    人道則希望直接創造出所有人都沒有苦楚的宇宙。

    神道和巫道則認為這一切都是理應存在的,不需要去刻意改動,苦難者終歸會靠自己走出來。

    魔道和真龍們根本不在乎這所謂的苦,甚至他們自己就是這苦楚的一部分。

    想着這些的時候,李啟已經來到了,南疆。

    南疆之外,李啟走到了荒野之中。

    「那麼,邱將軍,告辭,之後再見就是戰場之上了,我不會留手的。」李啟笑道。

    「公子慢走,不過……我最後有一言,贈與公子。」邱直拱手,嚴肅的說道。

    「洗耳恭聽。」李啟馬上集中起注意力來。

    他則肅穆的對李啟說道:「公子已經看見長安盛景,當記起公子年幼時,其微之日,那時恐怕已有灼然預知其中微之象,巫覡喜上天之垂戒,汲汲反躬修省,以祈天永命,然則懇天祈地,國祚豈長哉?觀百越諸國,其上世創業之君,無功於民,無德於國,豈有勝機?」

    「適逢機會,且與公子忠告,戰事不因天,不因地,而只因人成功,人道至尊驅夷狄而出之化外,收還中國,重闡彝倫,再立世界,自天地開闢以來,至尊功德之大,所未有者也,巫覡所做,螳臂當車而已。」

    李啟聽完,搖了搖頭:「如果你只是說這些的話,那我只能告訴你……戰場上見真章了。」

    邱直卻說道:「那……此刻便是戰場了。」

    「噢?看這樣子,邱將軍忍耐已久啊,域外?還是就在這裏?」李啟回頭看向邱直,身後突然升起一尊法相。

    這次,法相不像是在域外的時候那般宏偉壯闊,只有二三里高,四臂兩身,左邊身子魔氣纏繞,右邊身子佛光氤氳,道門陰陽在齊下斡旋,人道與靈道提供約束,身中神因此而與人對峙,保持平衡,而最重要的『自然』則在充斥着整個法相。

    事到如今,李啟法相之中,已經不再是『人巫對峙』的局面了,巫道已經圓融的填滿了整個法相。

    不管是佛魔,還是人神,亦或者作為調和劑的道門以及靈道,這些全都處於『自然狀態』。

    李啟並沒有刻意的去調整他們的狀態,不像是七品的時候,李啟小心翼翼的把控着這些道統在體內的比例,讓他們保持精準微妙的平衡。

    如今的李啟不需要那麼多,他只是維持着自然本身,於是這些道統……便都存在於體內了,都只是自然的附屬產物,而不能佔據他身體的主位。

    這就是他如今的修為,想控制一條河,不需要去精準的操縱每一滴水,只需要挖開一條河道,所有的水便老老實實的順着河道走了。

    李啟以前就想着精準控制每一滴水,但現在他早已放棄了那種做法,這也讓他能夠控制的法力極限增加了上千萬倍。

    伴隨着李啟的法相,邱直也說話了。

    「就在這裏吧,難度大一些。」他輕聲說道。

    隨着話語,邱直的身後,兵氣盛開,一副戰場的圖卷徐徐展開。

    旌旗獵獵倒北風,霜霰呼呼逐南鴻。

    卻看見有無數士兵,身糜戈戟,戰場之上,腥雲血雨,脂風膏域。

    茫茫凶荒,迥如天設,駐馬四顧,氣候迂結,秋空崢嶸。

    黃日將沒,多少兵戈,白日見物,道路兩側,戰骨累累。

    抬眼見,地如赤碧,儘是征血。

    邱直的法相,並沒有人形,而是一幅畫卷,這幅畫卷栩栩如生,幾乎要形成實景,代替現實世界,成為新的現實。

    卻見邱直走了兩步,從畫卷之中抽出一把鏽跡斑斑的長戈。

    「來吧,公子,讓我看看巫神山的能耐。」

    「巫神山或者唐國朝廷的能耐不是你我兩個的勝負所能決定的,不過……我在想,我如果在這裏殺了你,是不是我就贏了?」李啟歪了歪頭,法相的壓迫感熾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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