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之下,似乎有什麼在遊動,隊伍開始下降,俯衝,離水面最近的那些飛行獸,張開它們強有力的頜部,將在水面附近活動的魚吞進口中。
很快,不需要衝進海水中,水面出現大量的魚群,許多魚都躍出水面,鱗片反射着一道道耀眼的銀光。
對於這支隊伍而言,這是一場盛宴。
原本看上去細長的隊伍,這一刻平展開,每一隻都在興奮地捕食,體型大些的甚至算得上狼吞虎咽,像是慢一步就不能吃飽般,一口就是好多條魚。反觀隊伍尾端的那些,只能幾隻分食一條,不過它們分食的速度也極快,魚剛躍起就被分食,最後僅留下一些魚骨殘骸掉落水中。
不多時,靠近水面的隊伍又開始拉高,水面的魚群跳得更活躍,數量也更多,但是,隊伍已經高飛,遠離海面。
嘩啦——
一個梭形的巨大身影躍出海面,旋動的身體將水花甩出,飛灑的水花反射着太陽刺目的光芒,它們身體上的那些一行一行大而硬的骨鱗格外醒目,讓邵玄覺得尤為熟悉。
一條條同樣的如魚龍般的身影躍出海面,又鑽進水中,之前那些躍出水面的魚大概就是這個魚群驅趕上來的。
空中,再次組成一條長龍的隊伍繼續飛行,水中,身上長着骨鱗的魚群也沿着同樣的路線游去。
看看隊伍末尾的那些身影,再看看水中遊動的魚群,似曾相識。
邵玄突然想起部落里曾經見到的一幕,那隻翼龍站在樹上有節奏地一聲一聲叫,沒多久,人工開鑿的河道里,氐山人送來的那些生活在海中、只有每年的特定時候會溯流博擊回到江河之中繁衍的魚,出現在水面。
想想當時的情形,再看看眼前的一幕。
遷徙的飛行獸,洄游的海中魚,原來,它們早就認識。
邵玄像是旁觀者一樣,跟着那些長途遷徙的獸群,看着這個令人生畏又斑斕壯闊的世界。
一切都似乎以固定的生存規則,緩緩運轉。
千萬年如一日。
直到某天,一道白光劃破晴空,砸在大地上。
爆起的白色火光四處飛散,觸碰到的樹木、魚蟲、鳥獸,全都燃燒起來。
曾經不可一世的霸王們,龐大的體型、鋒利的爪子,尖銳的牙齒,再也幫不了它們,只能絕望嚎叫着,痛苦地在地上翻滾。
白色的火焰,入侵了這個世界。
邵玄看着那些大大的獸類朝着它們認為最安全的火焰達不到的地方跑去,很多在中途便被白色的火焰阻攔,燃燒在路途。
本就處於狹縫中生存的人類也無法避免。躲藏進洞穴的人,依舊無法完全擺脫那些白色的火焰。
那些白色的火焰,仿佛追逐着所有的生命體,要火洗一切。
也有火焰掉落進海中,一直保持着燃燒的樣子,墜入海底深處。但相比起地面,海中墜落的火焰要少得多,所以,江河湖海中生活的獸類,有不少都避免了這場劫難。
制霸空中的飛行獸們,同樣不能倖免,長着脊冠的那些體型龐大的空中霸主們,在最大的那幾隻的帶領下,成群飛向一個方向。隊伍中,有些承受不住墜落,化為灰燼,有些帶着燃燒的身體繼續艱難飛行。
邵玄看着它們飛到一塊陸地,飛進山林,落到一處,山般的身體,一隻疊一隻,纍堆起來,堆成一座高山,如一個集體墓地。
依舊似曾相識。
世界被白色的火焰侵佔,隨處可見那些白色的火光,曾經的繁榮生機不再。
而那些以為到達「安全之地」的獸群,躲過了火焰的熾燒,卻逃不開另一場劫難。那個沒有白色火焰的地方,瞬息冰封,退守的所有生物,來不及逃跑,再無法嚎叫。
又不知過了多久,世界變了樣。白色的火焰沒了,似乎消散在空氣中。
一些樹木仿佛變異一般,成為了另一副樣子,一隻只出現的獸類,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水中爬出來的,地下鑽出來的,樹林裏走出來的,等等那些,不再是曾經的樣子。
山林里,高聳的山脈另一端,不見的山上,一個身影衝破冰雪,升入空中。沒有了膜翅,厚厚的羽毛覆蓋全身,體型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唯一不變的是飛行,展翅,嘹亮的鳴叫聲破開山脈的寂靜,雄健的身影似乎要與天空再搏一次!
只是,經歷過火焰之後飛出的畢竟是少數,更多的埋葬於那座堆積起來的山中。
邵玄將眼前的情形,與記憶中的那個地方對上了。
這裏,是山峰巨鷹的起源之地,是山峰巨鷹的信仰所在。
死亡與生機,似乎不過轉瞬間。遭受這場劫難,再次爬起時,成為另一個樣子,重獲新生。
邵玄的視線跨越遙遠的距離,停留在一座看起來很普通的山上。
前方,是一個山洞,洞口有人為修飾的痕跡。那是人類生活的地方。
夜幕降臨,洞口用來遮擋保護的石頭,卻並沒有被人挪動,洞口沒有被堵上。
黑暗中危機四伏的山林,凶相畢露。
重獲新生的夜行猛獸們,再次將目光放在那些弱的個體身上,循着氣味,來到這個洞口,呈包圍之勢,將這裏圍住,並迅速縮包圍圈。更為強壯的個體蹬開其他競爭者,先一步靠近,想要進去捕殺獵物。
然而,湊近洞口的猛獸,像是突然聞到了什麼不好的氣息,徘徊着,遲遲不進洞內。
一朦朧的白色光芒出現在洞內,隨着漸漸朝着洞口靠近,變得清晰,明亮。
而在這白色光芒靠近洞口的時候,外面的那些夜行獸們卻像是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一般,連連後退,眼中帶着深深的忌憚。
一隻佈滿傷痕的粗糙的手,顫抖着撥開垂落下來的擋住半邊洞口的藤條。
一個人影走出,身上只隨意圍着一塊破舊的看不清毛色的獸皮,站在洞口,看着外面的猛獸,最後,似乎用盡所有的勇氣,從洞內踏出。
在他的另一隻手上,燃燒着一團白色的火焰,而就是這團白色火焰,讓本來帶着嗜血殺意的夜行獸們,像是見到天敵一般,驚懼地尖聲嚎叫,扭頭就衝進樹林裏。
邵玄就站在洞外,看着那個人影一步步走出。
從一開始戰戰兢兢試探着步挪出,到後面一步一步邁得大了起來,猛獸們驚懼的樣子讓他邁出的步子更為堅定,當那些猛獸們嚎叫着倉皇逃進樹林中時,他縮着的背脊慢慢挺直。捧着火種,一步一步,遠離那個黑漆漆的洞穴,走向更寬闊的地方,仿佛朝聖。
黑夜中的危險畏懼地遠離,躲藏在樹叢中的冒着綠光的眼睛打量着這個走過來的人。
火焰給它們帶來了變化和新生,可刻在心底的畏懼,它們依舊避之不及。
看着越來越近的人,它們發出不甘的吼叫,最終退讓,逃離。
那人專注地看着手上的火焰,眼神帶着渴望和興奮,蓬亂如枯草的頭髮被風吹起,映着白色的火光的雙眼中,強烈的情緒在波動。
一聲吶喊在黑夜下的樹林間響起,邵玄能感受到那種升騰的澎湃興奮的豪情。
白色的巫紋出現在那雙佈滿傷口和老繭的赤腳下,地面蒸騰起白色的焰氣,將靠近的飛蚊燒滅。
火種!
真正的原始火種!
這是第一個將改變世界的火焰的力量掌控的人,也就是叢這一天起,人類不再被擠於狹縫,不再被踩在食物鏈底端,不再龜縮於黑暗狹的山洞止步不前!
朝陽破開夜幕,將光明帶回大地。
站在那裏的人,視線從手上的火團移開,朝着太陽升起的方向,大步邁出,越走越快,最後放開所有顧慮,盡情奔跑起來。
邵玄的視野中世界在縮,樹林和人都已經變得模糊不清,唯一能看到的,是大陸板塊上的那一團移動着的白色火焰——第一個火種。
白色的火焰在移動,而在它移動的過程中,有火團從它身邊出現,最開始出現的是一團白橙雙色的火焰,在那之後,又有一些其他顏色的火團從它身邊出現,有大有,有些在朝其他方向移動,有些留在原地。這裏面,一部分邵玄見過,對得上部落,邵玄找到了屬於炎角的火團,雙角圖騰浮現在火團上方,不止炎角,還有其他部落的,王城六大部族,炎角、回、莽、雨、旱……
也有些邵玄從未見過,非常陌生。
作為最原始的火種,那團白色的火種,引燃了許多火團,所以,它不會被其他部落的火種排斥。而那些被引燃的火團,正是各個部落建立的基礎和核心——部落的火種,圖騰的力量之源!
火的出現,是毀滅,也是革新,令人又敬又畏。萬物從那場天火中涅槃。
那是一場,火種帶來的世界性涅槃。
毀滅之後,是涅槃而出的、繽紛絢麗的、向上生長的生命。
人,或許是那場天災的最大贏家。(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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