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邵玄第一次上山。
部落里越是地位高的人,住的地方越往上。
隨着越來越接近山頂,邵玄感受到身旁的孩子們,以及在前面領路的格和另外幾個戰士,早已經沒了在山下時候的隨意,變得拘謹不少。
邵玄他們到的時候火塘周圍已經聚集着很多人了,近山腳區的人所站的地方離火塘都比較遠,按居住地點分佈,山里住得越往上,現在所站的地方離火塘就越近。
好在離得雖然遠點,但地勢偏高,站起來能勉強看到火塘邊的情形。
部落的總人數有多少?
以前不知道,不過現在,邵玄心裏大概有了估計。
今天的儀式部落的所有人都必須出席,不管你是生病在床,還是腿腳不便,都得到場。邵玄粗略估了一下,數量不少於一千人,應該在一千五左右。
一千多人在邵玄看來其實並沒有多少,不過來到這個部落之後,邵玄第一次見到這麼多人,還是很熱鬧的。
山頂有一片空地,中心地帶有一塊圓形的凹陷,而凹陷的正中有一朵風中搖曳的火焰。
火塘。
這是邵玄第一次見到這個部落的火塘。與想像中的大相徑庭。
邵玄曾經疑惑,為什麼部落的火塘會在山頂,那裏是整座山最冷的地方,再說了,部落已經有比較成熟的打火器,為何仍然保留着火塘?每個人說起火塘的時候總是特別敬畏,望向山頂的眼神帶着無可動搖的虔誠。
聽部落的人說,火塘,關係着部落的興衰。至於到底怎麼個關係法,邵玄卻未曾從別人那裏了解到,現在,只能用自己的眼睛去尋找答案了。
山頂偌大塊地方,足夠站下部落所有人。
中間凹陷的那片半徑有四五米,可凹陷中央燃着的那點小火苗就跟普通的燭光似的,並不明亮,感覺風一吹就滅。而且,在火塘中,邵玄沒有看到任何木柴或者其他能燃燒的東西,那點火苗下方也沒有看到助燃的物體。
那邊是長存於火塘中的火種。
圍繞着火塘的還有一圈木樁,木樁一人高,很粗,每個木樁上面放着一個石盆,盆里都堆放着新鮮的肉、果子、鳥蛋等東西,應該是祭祀貢品。
木樁旁邊也站着人,聽周圍的議論聲,邵玄知道,那些人都是每個狩獵隊裏狩獵能力最強的幾個,一部分是青年,一些已經年近中年,一共五十人。
那些人臉上也畫着跟格他們一樣的圖紋,不同的是,那些人臉上的圖紋顏色並不只是單一的黑色,還多了白色和紅色,穿得也更「莊重」,有個頭上戴着大大的鹿角,比邵玄沿路走過來看到的其他人戴着的都要大得多,幾乎都快將那人整個都籠罩進鹿角裏面了。
除了那個戴着超大鹿角的戰士,另外幾個也不逞多讓,原本邵玄以為上山途中見到的就夠誇張了,沒想這裏還有更誇張的。
突然,周圍的議論聲一靜,邵玄看過去。
是首領和巫來了,他們所經過的地方,人群自動讓開,特別恭敬。
首領頭上也戴着厚重的角,而巫則輕裝上陣,沒戴什麼太誇張的東西,只是拿着根拐杖,背有些佝僂,穿着一身灰白的獸皮斗篷。
這是邵玄第二次見到巫,感覺跟去年養凱撒的那時候沒多大變化。
跟在首領和巫身後的便是這一次儀式中人們最關心的人了。
近八十個孩子,年紀從十歲的到十四歲的都有,這些孩子緊跟在首領和巫身後,來到火塘邊挨個站好。
邵玄看到了洞裏的四個人,包括莫爾。
以前在洞裏的時候,那幾個孩子多暴躁,現在安靜得跟乖寶寶似的,頭髮也梳理好,還編織着一些骨飾,穿着無袖的獸皮衣。自打邵玄認識他們,就沒見這幾人如此整潔過。
「今年的孩子好多啊。」附近有人小聲議論着。
「是啊,去年也就三四十個,今年多了一倍。」
「這是個好兆頭啊,有這麼多新鮮血液加入,咱們部落更強大了。」
「……」
周圍的人在議論,邵玄身邊的這群孩子也小聲嘀咕,都羨慕啊,想着自己什麼時候也能站在火塘邊的那個地方。
等了會兒之後,那邊儀式的準備工作做好了,儀式開始。
首領叫敖,是個很強壯的人,聽聞實力排行部落前三。
敖先講了幾句,說說去年的收穫,再展望一下未來,振奮士氣。上輩子邵玄聽這類似的話聽得多,並沒有什麼感覺,倒是旁邊的一些人都激動得跟什麼似的,在首領話畢還振臂高吼兩聲,一幫小崽子也跟着吼得小臉漲紅。
首領說完之後,接下來就是巫的事情了。儀式,本就是以巫為主要。
近八十個孩子圍在火塘邊站着,比之前站在木樁旁邊的那些戰士們離火塘還要近。
巫拿着拐杖,佝僂着背,戰到火塘邊沿,張開雙臂,開始吟唱。
場面突然從剛才的激昂變得緊張起來,每個人都緊閉着嘴,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影響了那邊的吟唱。
巫唱的什麼邵玄沒聽懂,似乎並不是部落平時說的語言,音調也怪。
不過,更怪的還在後面。
隨着巫的吟唱,火塘正中那點火苗跳騰着,翻卷着,在沒有任何助燃物體的存在下,火焰越來越大,往周圍擴散,焰身也越騰越高,直至蔓延至火塘邊沿,將整個凹陷的火塘覆蓋,焰身也跳騰至三米高,同時,火焰最上方,逐漸顯現出一個由火焰組成的圖形,越來越清晰,火焰形成一個底端連在一起、朝同一方向彎曲、一內一外的雙角,雙角附近包裹着閃動的火苗。
那正是部落的雙角圖騰!
火塘三焱,第一焱——騰焱!
騰焱,圖騰現!
不僅僅是火塘那邊有圖騰顯現,就連所有在場的戰士們身上的圖騰紋也跟着顯現。
每個人都盯着火塘的方向,目光虔誠。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兩彎月亮在夜空兩頭出現。但山頂此時,卻因為火塘中翻騰的火焰,周圍被照得很亮,籠罩着一層紅色。
巫的吟唱並沒有停止,反而越加高亢,緊接着,一聲聲鼓響加入,帶着特定的節奏,其中還有骨頭敲擊和石頭打擊的聲音。
有人拍着獸皮鼓,鼓的聲音有高有低,但都與邵玄上輩子聽過的一些鼓所發出的聲音不同。
敲骨、擊石、拍鼓聲。
站在木樁旁邊的男女戰士們也動了,加入了進去,跟着巫吟唱,一個跟着一個,相互之間隔着一定距離,繞着火塘圍成一個圈,擺動着手腳跳動。
那是從部落建立之初就流傳下來的老古舞。
邵玄想起曾經那位研究考古的同學的話,「很多部落都有他們自己的老古舞,也是每個部落祭祀儀式上很重要的一環,它承載着那個特定時代環境中部落祭祀的獨特禮儀,也傳遞着部落的人們對先祖的崇拜。這樣的舞不是誰都能學、誰都能跳的,得依照部落流傳的古訓。」
而現在,正圍着火塘跳動的那些人,無一不是部落中的精英,也是得到部落承認的有資格在祭祀儀式上跳老古舞的人。
雖然那些動作在邵玄看來很滑稽,但這樣一份殊榮,確實是部落人人都想的。在洞裏的時候,邵玄就沒少聽那些小崽子們幻想某天自己會成為祭祀儀式上跳老古舞成員中的一員。
演奏的音律說不出的怪異,單個音聽起來要麼很刺耳,要麼很沉悶,但這些音節合在一起,對於此時此景卻極為適合,讓人感覺就應該是這樣,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這樣的場合,就應該是這樣的音律節奏。
不過,相比起老古舞和特異的音律,邵玄更在意站在火塘邊的那些孩子。
在那些被挑選出來的戰士們繞着火塘跳老古舞的時候,火塘中的火焰焰身卷騰得更高了,很多火苗從那裏飛出來。
是的,飛出來。
一朵朵火花,一團團火苗,就從火塘那邊直接飛了出來,在空中往外飄。
火塘第二焱——焱飛!
而離火塘最近的那些孩子們,沒有任何一個避開,依然恭恭敬敬站在那裏,任由那些火苗飛到身上。
邵玄瞪大眼睛看着那邊,那些火苗飛到孩子身上之後,並沒有將他們燒傷,連衣物都沒有燃着,像是直接融進他們的身體裏一般。
融入的火苗越來越多,緊跟着的變化是,一些孩子身上逐漸出現了圖騰戰士特有的紋路,而且這樣的紋路隨着接觸的火苗越多,也變得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完善。
沸騰的火苗並不僅僅只是接觸了圍在火塘邊的那些被巫選中的孩子,也有很多朝聚集場地的邊沿擴散,邵玄坐着的地方就有不少火焰飄了過來。
看着越來越近的火苗,邵玄反射性地想躲避,不過還是強自鎮定下來,既然其他人都不動,應該並不像自己想像的那麼有害。
確實,火苗接觸之後,邵玄只感受到一股很舒服的暖意,卻並沒有灼傷感。
這下邵玄放心了,盯着火塘那邊繼續看,沒管越來越多飛過來的火苗。火塘邊的那些孩子,都是這一年最幸運的人,他們將從火塘的火種中獲得能力,覺醒圖騰之力。不知道洞裏出來的三個孩子加半個洞裏人的莫爾能不能成功覺醒。
正看着,站在邵玄旁邊的屠壓低聲音急促地叫了他的名字。
「阿……阿玄!阿玄!」
「什麼?」邵玄回過神來,視線從火塘那邊移開,卻發現周圍的孩子都像見鬼一般看着自己。
「怎麼了?」邵玄疑惑。剛才看得太入神,沒注意周圍。
旁邊的幾個小孩都趕忙退開,依然驚恐地看着邵玄。
屠咽了咽唾沫,道:「你……你着了……」
「着什麼?」邵玄還有些迷糊,這說的什麼話?我着什麼了我?
「你……燒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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