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口渡城隍盧橫江。」
盧橫江雙目幽深,直視瀚海鬼王,神色鄭重地糾正道。
神祇正名對神祇意義重大,是絕對不允許出現一點疏忽。
瀚海鬼王不在意地點頭,看向盧橫江旁邊的兩位氣息磅礴,凝聚紫府的青年,「這兩位是?」
「范陽盧氏盧全真, 金陵王氏王永利見過瀚海鬼王。」
瀚海鬼王哈哈大笑,目光不斷在盧全真和盧橫江身上掃蕩,過了半晌才感嘆道,「江南五姓真是一群烏合之眾,內部四分五裂,居然還敢跟着崔溟滄造反,挑釁那位聖明無過的大周天后。」
隨後他玩味地看向盧全真, 「聽說你當年那件事之後, 被盧家禁足,怎麼,現在盧家願意放你出來了?」
眼前的盧全真正是盧家嫡子。
當年天后指婚下嫁嘉琪郡主,挑撥盧家和金家關係,以此來試探天下第一人崔溟滄。
這件事情天下的三災真君都有耳聞,甚至親眼旁觀。
最後的結果是那位金不換悍然搶婚,被貶龍口渡,嘉琪郡主出家水月庵,盧全真禁足宗族,崔溟滄無功而返。
盧真觀被被人直接說出了當年的痛處,但神色絲毫沒有變化,似乎對當年之事一點都不在意。
他手指捏着虎口,語氣帶着輕笑,「當年之事已經說明了五姓並非一體,金家和崔氏關係緊密,崔溟滄更有意將金不換視作他的接班人,我盧家如何會抱着一顆樹吊死?」
「所以你們就選擇了龍口渡城隍閣下?」
瀚海鬼王玩味地看着盧橫江, 「若是我沒有記錯的話, 就算你重取城隍之位, 也不過是相當於第四重樓的九難真人,如何抵擋天下第一人的崔溟滄?」
「崔溟滄想要傾覆大周天下,我們可不想。」盧橫江淡然地說道,「到時候不過合縱連橫罷了,五姓分裂對於大周天后乃是最好的喜訊。」
「她不會坐視我們輕易被崔溟滄收拾的,更何況我之前身臨死結,如今重登神位,領悟眾生善惡,無分你我之道,自然能夠更進一步。」
盧橫江的聲音仿若兩重,一處在這幽暗的城隍殘域中迴蕩,一處直接在瀚海鬼王靈台上迴蕩,如同一抹陰影鬼魂,揮之不去。
瀚海鬼王臉上本來玩味的笑容收斂,變得鄭重起來,這龍口渡城隍五十年前就是人道重神,如今墮入魔道,轉世重生之後,本身的道行變得難以琢磨。
他斟酌地說道,「閣下此時似乎還只是陰神真人道行吧?」
盧橫江沒有否定,點頭道,「確實,這也是我找鬼王合作的原因。」
「到時候鬼王去龍台,我取長青道人一身修為,盧家和王家取龍門,不知鬼王覺得意下如何?」
「似乎一切都分配好了啊。」
瀚海鬼王目光在盧橫江三人臉上迴蕩,「至於誓言想必你們也已經準備好了,不過我很好奇有兩點,第一,海龍宮那幾為龍君怎麼辦?」
盧橫江解釋道,「我等後發制人,崔溟滄和孫耀祖為了幫助長青道人,當時必然會幫助我們牽制絕大多數的海龍宮龍君,而直接出手,不過是天一水府龍君一人罷了。」
「不然他也不會找瀚海鬼王聯合。」
「而對方更本沒有察覺到我的存在,到時候鬼王突然發難,你我配合,直接奪取成果,等敖真反應過來,也已經大局已定,為之奈何了。」
「果然是好計謀。」
瀚海鬼王讚嘆道,將天下數尊三災真人的謀劃計算在內,盧橫江這位龍口渡的城隍心性可見一斑。
「第二個問題,我們三人分配的利益確實沒有問題,但閣下只用取長青道人的一身修為嗎?」
盧橫江神色不變,「這用不到鬼王操心,長青道人的道行對我特殊,能夠更快幫助我突破第四重樓,而且這樣分配,我三者之間才能夠合作無間,各取所需。」
「鬼王也不必擔心我們如海龍宮一樣將成果全吞。」
瀚海鬼王忍不住點頭,他之所以和敖真的合作有所遲疑,最大的原因就是海龍宮幾位龍君聯合,力量遠大於自己。
到時候自己幫他們攻破龍口渡,對方來個卸磨殺驢,自己也無法反抗。
但眼下不同,無論是盧家,王家,還是龍口渡城隍,實力都稍弱於自己,在這次隱秘合作之中,自己可以憑藉實力掌握主動權。
見瀚海鬼王已經有所意動,盧全真忍不住加上最後一個砝碼,「如今其實還有兩處難點,但這兩處難點,我們都可以解決。」
瀚海鬼王頗有興趣地看向盧全真,「請說。」
「第一就是那位溟滄真君,他畢竟是天下第一人,暴起發難之下,未必沒有變數,但是我們五姓知道他的一個弱點,在關鍵的時候會動手,讓他無暇他顧。」
至於崔溟滄的弱點是什麼,盧全真就不再繼續說下去了。
「第二長青道人手持功德靈寶,若是在龍口渡,即使閣下短時間恐怕也難以攻破功德靈寶的防禦,但是盧城隍已經設局,有極大的把握將李長青引出龍口渡,讓他遠離功德靈寶的庇護。」
盧全真笑着看向盧橫江,後者微微點頭。
瀚海鬼王撫掌大笑,「看來兩位早有聯繫,根本不是外面傳言的主僕關係,連你親弟盧真觀都被蒙在鼓裏,盧家生有眥睚的傳聞果然不虛。」
盧全真表情不變,「我那不成器的弟弟還需歷練,希望這次能夠讓他明白一些事情。」
······
縣尊楚當河雖然已經入了第一重樓,但畢竟是肉體凡胎,藉口精力不濟,回到縣府向休息調養。
幽深的縣尊大殿之上,僅有小翠小心翼翼地為楚當河按着肩膀,原本的官吏們此時都還在城牆樓上,藉助秘法觀看遠處的斗將結果。
楚當河利用縣尊大印當然也能夠察覺到遠處兩座大陣前的斗將,當看到黃雲蓮莫名其妙地勝了枯骨上人這位積年紫府陽神之後,內心的憂慮驚懼越發厚重。
若是長青道人以『修羅四絕大陣』真正抵擋住了海龍宮這次海潮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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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海潮天時的幫助,海龍宮短期內無法對龍口渡造成威脅,而騰出手來的長青道人知道了自己暗中與海龍宮聯合,必然會施展雷霆手段。
以前手持縣尊大印,楚當河還覺得長青道人奈何不了自己。
但是現在,不說長青道人手中的功德靈寶,僅僅只是眼前這位能夠斬滅紫府陽神的侍女就讓他如芒在背。
該怎麼辦?
楚當河暴躁地一把將按肩的小翠推倒在地,「你去將盧橫江找來!」
還沒等小翠起身,大殿門口,盧橫江的聲音傳了進來,「縣尊大人為何如此動怒?」
楚當河看了不緊不慢走進來的盧橫江,暗暗調整了一下情緒,他內心也有些困惑,本來按照他的城府,絕對不至於這麼失態,但最近似乎有些難以察覺的轉變。
難道是自己消無聲息的入了第二重樓,本身對道種邪念的預估不足?
「大人想必是在憂心長青道人的事情。」
盧橫江繼續開口說道,打斷了楚當河的思路。
聽到長青道人幾個字,楚當河心中的怒火一下就騰起,再也遏制不住,「你攛掇我與海龍宮聯合,若是東窗事發,我倆誰也跑不了!」
盧橫江微笑着點頭,魁梧的身軀走到一旁的燭火旁,玩耍般用銅釺挑動着橘紅色的火焰,引起周圍陰影晃動,直接映射到楚當河靈台,配合城隍殘域,消無聲息影響對方靈智。
「這是當然,我此來,就是為了幫助縣尊大人解決此事。」
「怎麼解決?」
聽到有辦法,楚當河神色由憤怒化為驚喜。
「縣尊大人該不會一位海龍宮如此浩大的陣勢,僅僅只是派出兩萬道兵和一座玄級大陣吧?」
「你的意思是?」
「如今龍口渡對應的幽冥水脈,海龍宮另外佈置了一座相同的大陣,只要縣尊大人攜縣印離開龍口渡,『城隍山河大陣』自然露出破綻,海龍宮必然能夠攻破龍口渡,擒拿長青道人。」
「而長青道人一死,縣尊您的擔憂自然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儘管這是已經預料好的辦法,沒有辦法中的辦法,但是真正到了這一步,楚當河仍然舉棋不定,內心焦慮煩躁。
真正走出這一步,他可是退無可退了!
還差一點。
盧橫江笑着轉頭看向楚當河,這位縣尊大人此時在他眼中不再是一個完整的『人』,而是一團團負面情緒的匯聚體。
無形無質的香火之力早就悄無聲息地通過城隍法域污染了楚當河的靈台,天魔之力也隨着香火之毒滲透進入了楚當河的神魂。
驚怒,欣喜,憂愁,猶豫是最後情緒的催化劑。
他聲音詭秘,如同一道魔咒,「聽說長青道人已經派人暗中去取另外一塊城隍殘域,若是他得到,想必有很大的把握成就龍口渡城隍之位,而那個時候,縣尊大人最後一點用處也將消失了。」
不能夠讓李長青得到另一塊城隍殘域!
貪念擴散,包裹住楚當河所有情緒,讓他無法控制自身,甚至沒有考慮盧橫江從哪裏得到這個消息,為什麼主動告訴他。
得到了城隍殘域的確切地點之後,楚當河藉助縣印立馬從縣府消失,悄無聲息地遁出了龍口渡。
盧橫江看着空蕩蕩的龍口渡,看了一眼被推到在地上的小翠,周圍陰影扭曲,將這隻知道不少事情的畫皮鬼吞沒,連一點叫聲都沒有傳出。
望江樓上,李長青沒有看向『修羅四絕大陣』和『九龍搬海大陣』之間的斗將,他的目光望着漸漸下沉入溟滄江的璀璨夕陽,看向日暮之中升起煙火的龍口渡。
「要開始了。」
他旁邊,身穿火紅色宮裝的桐娘手中托着一朵鳳凰南明離火,神色凝重,「確實開始了。」
她忽然笑着對李長青說道,「若是今日之後,我身死道消,希望道長你在望江樓為我立一塊碑,讓後人記得有一顆喜歡此地的梧桐樹。」
李長青哈哈一笑,「這反向旗插得好!」
「反向旗?」桐娘疑惑地看向李長青,她不懂李長青口中的『方向旗』是何物,想來應該是某種誓言之道的說法。
還不等桐娘繼續追問,當夕陽的餘暉留下暗紅之影漂浮在江面之時,龍口渡正下方的幽冥一側,一道磅礴的大陣張開。
一尊尊鮫人道兵揮舞着旌旗,牽引地下暗流,匯聚成『葵水覆地大陣』,一處處水脈節點的地下水如同趵突泉一樣衝破地脈鎮壓,想要從幽冥之地,直接沖入陽間,淹沒整個龍口渡。
城隍樓上,一位位城隍陰司執掌驚恐地察覺到龍口渡幽冥變故,看向主位,「縣尊大人在何處?讓他來主持大陣!」
幽冥之中,一處處陰司象徵的陰宅衝起千丈毫光,相互勾連,驅使地脈,鎮壓地下暗流。
但是原本的三十六座城隍陰司,如今只有半數亮起,最為關鍵的是,沒有縣尊大印主持,如今城隍尊位空缺,根本無法形成大陣。
這時,一尊參天大樹從龍口渡望江樓的方向生長浮現,一根根蒼老遒勁的數根如同盤龍,抓住暗流節點,以恐怖強橫的法力強行遏制住水脈爆發,勾連半數的城隍陰司,組成殘破的『城隍山河大陣』。
一道南明離火從天而降,化作一隻爪羽皆備,神態冷冽的鳳凰法相,帶着炙熱的高溫,落在『葵水覆地大陣』前,桐娘的聲音從法相之中傳出,「龍口渡乃我桐娘的修行之地,若敢上前,殺無赦!」
幽暗的縣尊大殿上,靜立如雕塑地盧橫江嘴角泛起一抹冷笑,「桐娘。」
作為龍口渡城隍,他當然知道這株生長了幾千年的梧桐樹,對方雖然還只是九難真人,但一身積累的浩瀚法力神通絲毫不弱於三災真君,但是有一句話她不知道聽過沒聽過。
那就是神通不及天數。
如今龍口渡大難將至,正是天數使然,如今的桐娘又何嘗不是當初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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