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南天坐看萬古 第194章 善惡真意

    天地傾覆，人世如獄。

    天地靈氣之中自然蘊含這修羅血氣，吸收這些血氣的修行者有入修羅魔道的幾率。

    因為整個修行層次只有兩重樓，在李長青演化的世界中，第一重樓稱之為『後天』，第二重樓稱之為『先天』，硬生生將仙俠降低成為武俠世界。

    他演化這方世界，不僅僅是想要幫助黃飛鴻解決自身道路問題，也不止是想要從這位修羅的夢境中推演出真意，道痕。

    更加重要的是，他想要藉助這方世界推演出大周這個世界如今的狀態，在他看來如今大周道種自帶邪念，就和修羅血氣污染天地靈氣一般。

    那位幕後黑手也有可能如這尊侵擾世界的修羅一般，本身被封印或者陷入重傷狀態，因此自身的規則才侵蝕一方世界，導致這種巨大的天變產生。

    若是深陷局中的黃飛鴻能夠以己身突破自身限制，甚至逆轉這方天地限制，說不定會對他現在的行為作出一些啟示。

    黃飛鴻也不負他所望，即使有着胎中之迷，但是在他的安排下，從小開始接觸五行五禽戲，立下根基。

    隨後十六歲朝廷昏庸，奸臣當道，誅殺滿門，他孤身逃亡草原，日夜與孤狼相伴。

    從原本的五行五禽戲中另外演化出了『血狼』一脈，五禽重生，血狼重殺，一生一死，相輔相成。

    二十歲，黃飛鴻演化的『生死血狼身』大成，直入第二重樓先天，隨後他殺回中原，一報當日家亡之仇。

    為了報仇，二十歲到三十歲之間，黃飛鴻殺人無數，逐漸走入魔道，甚至開始影響到自身神志，隨着他殺戮越深，這方天地之中的修羅真意也對他侵蝕越深，讓他近乎沉淪，徹底淪為殺人魔頭。

    看到立於破碎皇城，率領手下魔道大肆屠戮的黃飛鴻，李長青知道這是最後點化的時間了。

    他在心裏嘀咕一句，怪不得傳說中仙佛考驗凡人的時候，總是喜歡用黃粱一夢，在凡人接近登臨巔峰，或者人生谷底的時候突然出現，當頭棒喝。

    就現在看來，這確實是最有效的方法。

    他不再猶豫，神念落下，化作一青衣道人，看着眼前幾乎如同真實的破敗皇城，微微搖頭，一個跨步，出現在準備屠城的黃飛鴻身邊。

    「你是誰？」

    黃飛鴻如今血發飄揚，立於城門之上，手掌按在一柄九環大刀之上，警惕地看着突然出現在身邊的青衣道人。

    本來以他如今的性情，面對突然來歷不明的道人，應該直接出手屠戮。

    不過這道人卻給他一種想親近的感覺，讓他暫時按耐住內心洶湧的殺意。

    李長青目光看向城門下，一位位官吏眷屬被捆綁着雙手，縛在城牆下，行刑之人高高揚起手中屠刀，隨時準備落下。

    他面無表情地問道，「你覺得他們該殺嗎？」

    黃飛鴻聽到這個問題，胸中的仇恨湧起，幾乎迷失了神志，「當然該殺，那狗官當時殺我全家之時，就應該想到我今日殺他全家之時！」

    李長青點了點頭，將屬於奸臣的家眷撥到一邊，然後指向另外一些大臣的家眷，「那麼這些人呢？」

    黃飛鴻看了一眼，咬牙道，「助紂為虐，朋黨勾結，自然當殺！」

    李長青再次點頭，他衣袖揮動，整座破碎的都城突然變得虛幻起來，人的目光可以輕易穿透一棟棟屋舍，他指着屋舍內，因為雙方戰鬥，無辜慘死的平民，「那他們呢？」

    他們？

    黃飛鴻一時間有些語塞，他腦海中不經回想起當初一幕幕自己家破人亡時候的場景，這些圖案和眼前的景象交織。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李長青的聲音如同洪鐘大呂，直接震盪黃飛鴻的心智，想要將他從沉淪的修羅道中喚醒。

    「不對。」

    黃飛鴻痛苦的抱頭哀嚎。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如果猶猶豫豫，何時才能夠報今日之仇？」

    「但今日死去之人仍然有家人朋友，他們會不會像當日自己一樣，痛苦悲憤，絕望無助？」

    「天本無心，弱肉強食，人世螻蟻，不足思量。」

    「人卻有心，善惡兩分，若無善惡，何以為人？」

    兩種不同的思維在腦海中較量，黃飛鴻覺得自己靈台之上就像是有兩個自己在爭論一般，他們互相爭吵，誰也說服不了誰，越說越激動，難以自持。

    這個時候，李長青突然指向黃飛鴻，「那你覺得你自己該不該殺？！」

    一縷天殺劍道真意落入黃飛鴻靈台之上，化作一柄血色長劍，與此同時，修羅真意化作一柄無鋒的九環長刀。

    兩者在黃飛鴻靈台之上徹底碰撞起來。

    看着已經陷入了自我糾正的黃飛鴻，黃雲蓮的身影突然在李長青身邊浮現，神色凝重地說道，「老爺，這會不會太難了？」

    她作為這個幻境的主持者，自然知道如今的一切『因果』都是在自家老爺的佈置之中，這種是非對錯難分的問題。

    除非真正能夠大徹大悟，不然誰敢輕易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李長青微微搖頭，「我設置這個考驗的目的並不是讓他放下仇恨，這根本不現實，也不可能，修羅道乃是天地忿怒的一種體現，即使佛陀也有怒火，更何況是人。」

    「但是人不應該因為怒火而分不清楚善惡對錯，修羅道雖然好殺伐，但為何還被劃分在上三道，就是因為他們雖然善征伐，但是最根本的是以殺止惡，是天地因果清理的重要一環，若連是非對錯都分不清，如何能夠手持利刃，威懾諸惡？」

    黃雲蓮若有所思地點頭，隨後目光繼續看向黃飛鴻，只見整座夢境世界動搖起來，一縷縷血色的殺戮之力升騰，從修羅身體中沖向黃飛鴻。

    血色殺戮之力進入黃飛鴻身體中之後，他的身體頓時出現了巨大的變化，肋下裂開兩道口子，新生的黑色手臂帶着血色羊胎水破裂而出。

    黃飛鴻脖頸處同樣裂開一道口子，一枚新生的頭顱長出，不過這枚頭顱卻不是黃飛鴻的模樣，而是那尊修羅的模樣。

    原本黃飛鴻的頭顱，靈台之上，代表着自我善惡認知的天殺劍意和代表着絕對殺戮的修羅刀意相互碰撞，演化出一招招精妙的刀劍之法，似乎暫時不相上下。

    看到借黃飛鴻身體出現的修羅頭顱，李長青笑道，「我還以為你會躲在我這個徒弟身體中，藉機重生呢？」

    修羅雙目通紅，面對這位殺身仇人，他冷笑着問道，「你教你徒弟要分清楚善惡，那你無故殺我，可有善惡之分？」

    李長青想了想，平靜地說道，「你身陷九難，天地不容，此時殺你，乃是天之善，人之惡。」

    「你真的這樣想？」

    修羅注視着李長青的眸子，作為能夠感知善惡的修羅一族，他對李長青的回答有着自己的判斷。

    這確實是對方所想。

    他嘆息一聲，「上智若愚，上善若惡，有時候善惡又哪有那麼容易分得清呢？」

    李長青認同地點頭道，「善惡確實難以分清，特別是在天人二道對立的時候，人殺豬吃肉，對豬來說，是絕對的惡，但是天下人能夠都不殺豬吃肉了嗎？」

    「物競天擇之時，就如同我等修行者，為了最後縹緲的大道互相爭鬥，相互廝殺，到頭來很難說得清楚誰對誰錯，但我仍然希望自己能夠記得今日的善惡之分，不會成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隨後他自嘲地笑了笑，「雖然這麼說很虛偽，但是若我真正想要解決你，就不會給你現在說話的機會，我確實需要你的修羅道來補全自身，但是我並不是不能夠補償你，你可願為我手下一尊神將，為我統領兵甲，若我成道，可以保證你不僅修為恢復，還有機會更上一層樓。」

    修羅注視着李長青，隨後轉頭看向周圍的世界，疑惑地問道，「這是阿彌陀佛的夢中證道大法？」

    這次換李長青微微有些吃驚，雖然地球上一些隱秘人盡皆知，就比如奈何橋，比如夢中證道。

    但那是因為地球本身特殊，可以接受不同時代，不同時空的信息，在這個世界，這些仍然是最核心的隱秘。

    「你居然知道？」

    修羅哂然一笑，「當初我們修羅一族可是被那位阿彌陀佛親自度化為佛門護法之一，血脈傳承中知道的東西自然更多一點。」

    隨後他重新審視李長青，「按照我們族內的規矩，成王敗寇，勝者獲得敗者的一切，你又得了夢中證道這種絕頂傳承，按理來說我確實沒有拒絕你的理由，不過當日你勝我有幾分不爽利，你何時真正能夠在劍道上勝我，我再拜你為主也不遲。」

    李長青露出一抹古怪的表情，要知道赤木這些太陽真火之靈看到老君傳承給自己的太清至妙祖炁，可是立馬跪舔。

    這尊修羅見到同等層次的琉璃佛炎，反倒是有幾分骨氣。

    不過這樣也好，自己正好缺一位陪練劍法之人。

    李長青點頭同意，在這夢中世界，兩人比斗並不會出現真正的傷亡，自己相當於有無數次機會，根本不會有其他的損失，何樂而不為呢？

    和修羅達成『協議』之後，李長青的目光重新落在黃飛鴻的靈台之上，之間黃飛鴻最終還是做出的選擇。

    「不分對錯者，殺。」

    天殺劍意凝聚的血色利刃斬向自身的修羅真意，將無鋒的修羅刃斬斷，靈台兩分，也將他這一世的恩怨仇恨直接斬斷。

    彌留之際，黃飛鴻從殺戮之中清醒了過來，看向李長青，「老師，我沒讓你失望吧······」

    就在他閉目靜靜等待死亡之時，李長青突然一個巴掌拍在他的腦袋上，「還閉着眼睛幹嘛？」

    黃飛鴻錯愕地睜開眼睛，那破敗的世界消失，眼前的景象重新回到了落霞峰，周圍是黃雲蓮幻化出來的村莊，一位位男女老少演繹人世百態。

    「這裏是？」

    黃飛鴻一時間有些精神恍惚，他腦海中的記憶明確告訴他，他渡過了一世，但是眼前的場景又告訴他，他不過是才過了一會兒。

    這種極致的時空錯亂感讓他在原地靜靜地待了幾分鐘。

    黃雲蓮見其恢復得才不多了，笑着說道，「重活一世的機會可不是誰都有的，如今天下，也就只有老爺才有如此神通，你作為老爺的弟子，還真是幸運。」

    黃飛鴻俊逸的臉上仍然露出凝重和思考，看向李長青問道，「老師，剛剛的世界是真的還是假的，還有我會變成那樣的人嗎？」

    李長青看向黃飛鴻，認真地說道，「前塵已往，因果全消，真假又有什麼區別？這就是輪迴當初被創立的原因，上古大能后土氏感念眾生沉淪苦海，因此立下輪迴，就是給眾人一次新的機會。」

    「至於你會不會成為夢中世界那樣的人，一半是這天地機緣，一半是你自身選擇。」

    黃飛鴻若有所思地點頭，「我明白了，老師，我不會辜負您今日的教誨的。」

    李長青揮了揮手，「你且去旁邊消化這次輪迴的收穫，我還有事情要做。」

    黃飛鴻聽了李長青的吩咐，趕忙走到一邊，他確實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消化了。

    剛剛的輪迴記憶，李長青幫助他模糊了生命中的瑣事記憶，但是仍然是一段跨越三十年的人生，其時長甚至是黃飛鴻現在年紀的兩倍。

    而在這麼漫長的時間中，他不僅僅創立出了一門適合自己的修行者之法，最後還領悟到了一道新的真意。

    想到這裏，黃飛鴻心神立馬沉入靈台之上，想要反觀自己現在的狀態。

    靈台之上，無鋒的修羅刃泛着血色光輝，月影魔狼的血脈仍然暴躁無比，化作一頭如同陰影的巨大魔狼，不斷在靈台暗處逡巡往返，隨時準備擇人而噬。

    不過這兩種兇悍的力量卻都忌憚地看向靈台更高處，那是一柄黑白兩分的長劍，黑色為惡，白色為善，乃是一道新凝聚的真意，善惡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