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的喧鬧散去,寬闊的街道寂靜而幽深,偶爾幾聲犬吠,一切都歸於平靜,就連打更報時的人也帶着幾絲疲倦,音低而聲沉。
偶爾幾絲清風,吹動費家高牆上兀自飄蕩的紅綢,燈火漸暗,正堂內已經被打掃乾淨,道先上坐,粉衣女子翩然立於座旁。
一天的疲累,費家四人此時本應昏沉睡去,可是也聚在正堂,被覃儒森一腳踢昏的費昌珉不知何時醒來,坐在桌旁,將傷手放在桌上,身旁一美婦面帶憂色地看着他。
費玲瓏換過衣衫,臉色蒼白,渾身無力,依在費母身旁,此地也只有費仲稍清醒,沒有因為今天之事而喪失了心智。
「老神仙,今日又救我費家於水火,大恩大德,無以為報,只求老神仙在家多住些日子,也好讓我們心安。」
費仲激動異常,心中自是十分感激道先,言道要伺候他一段日子,可是此語中頗有隱晦之意。
他未曾料到天山派的人也如此忌憚道先,生怕覃儒森去而復返,到那時道先若是不在費府,他們就算是將費玲瓏拱手送出,恐怕也難消其恨。
道先又怎不知他心中所想,不過此事尚在情理之中,面上皺紋微展,「費老爺不必多慮,天山派這些小子以後都不敢來了。」
說到此處,道先仰頭一看,略有沉吟,又看到費母,卻似想起何事,「對了,這位便是費夫人吧,可是以雪狽之血治好?」
費仲連連點頭,「正是,若不是老神仙指點,恐怕內人現今還臥床不起。」
當初費母得病臥床,原是道先指點費仲以天山雪狽之血可以治好,如今恩上加恩,費仲才會如此敬重道先。
「既然如此。自是妙極,不過天山派待你們也不薄,就算把女兒嫁給她們又如何,此一來費府在城中豈不是根基愈穩。也不會有今天逼婚之舉。」
道先心中明白,治好費母的雪狽自然是小白,可是他無故提起天山派,不知意欲為何,聽得粉衣女子朱唇緊咬。
費仲長嘆一聲。「我費家為天山派做事多年,立下不少功勞,可是這雪狽之血,他們卻是一滴也不肯給,也只是將我費家視作牛馬,哪有什麼根基之說。」
雖是無奈,也是事實,可是費仲心中自有鬱郁之氣,天山派倘使念及半點情分,也不至這般過分。
「老夫一年前也在這洛城之中。年初所見一少年,身旁跟隨一雪狽之物,難道費老爺手段,用的是此物之血?」
提起秋心,費玲瓏心中才泛起波瀾,聞着嬌軀一顫,粉衣女子看在眼裏,心中之意莫名,有些可憐,又有些酸楚。
費仲與費母對視一眼。對着道先拱手一言,「老神仙明鑑,正是此人。」
道先聞言故作沉思,顯得疑惑不解。「如此也不對啊,雪狽之血珍貴異常,你們又是如何求來?又沒有將女兒嫁出。」
費玲瓏心思欲榱,是啊,當初若是將我嫁給他就好了,女兒家的心思一起。費母自然感覺到,又有幾分憐愛不舍。
當時她若醒着,知道女兒心思,無論如何也要試上一試,也不至女兒苦守相思之情,今日之事也避而免之。
當是凌晨之時,再過兩個時辰便是天明。
費仲猜不透道先到底想要說什麼,昨晚突然現身,難道就是為了替費家解圍?
可是道先提起之人,他又不願多談,生怕與秋心染上關係,天山派今日之舉已經讓他看清,如果有何事發生,肯定不會庇護費家。
看着費仲遲疑的樣子,道先站起身來,收起笑顏,顯得十分嚴肅,「貧道直話直說,今日到此,只是勸戒費老爺一句。
此子身份你也知道,萬不可將他救費夫人的事情說出去,也不可再和此人有半點聯繫,否則就算是我,也難救下你。」
費仲聞言惶恐至極,他心中自然明白,否則也不會想到將秋心的消息報與天山,明哲保身的道理他還是懂的。
眼見道先來此處目的如此,急忙起身跪下,「少年人施血救命之恩,我們費府上下感懷備至……」
道先眼神一厲,「你怎麼如此糊塗…」
費仲嚇極,「我費家不識得此人。」
聞此道先才滿意地點點頭,拿起白幡,與粉衣女子相繼走出正堂,「如此便對了,費姑娘也無須對他念念不能相忘,否則就算十個費府,也經不起你這般折騰。」
費玲瓏眼前一黑,倒在費母懷中,哭聲道,「母親,母親,他…」
費母眼睛紅得通透,怎不知女兒心中所想,只得緊緊抱住女兒,恰似幼時哭泣時抱着她一般。
看着道先二人走出府中,費仲並未阻攔,道先來此,目的便是為了告訴他這件事情,他再攔下道先,可能會惹人不喜。
費府的燈會漸漸滅了下去,就像是費玲瓏的心,被一股股冷水潑滅,此中悽苦失意,此時秋心又怎會知曉。
………
「怎麼樣,老道出馬,是不是手到擒來,這小子做下的事情,還需要我一個老人家出面解決。」
道先與粉衣女子並肩走在街上,無人的街道上,聲音傳出去很遠。
粉衣女子見此嗔道,「人家可未曾求你幫他,你又何必如此自作多情,況且他又不知道。」
道先橫眼一瞪,怒道,「早知道就不管了,如此費力不討好,還不是看那小子忍不住要出手,這才幫他,你不謝我,又來怪我,成心氣我,是也不是?」
「我自是看他不慣,為何這費家姑娘,就要對他如此傾心,他又為何要出手幫她,只是爹爹說得那番話,又不知教她如何傷心。」
同是花季年,同是少女心,費玲瓏之痛,粉衣女子也能感得一二,「爹爹那時不要救她便好,看他是在一旁看着,還是出手相救。」
「哎,現在也會如此出爾反爾,當時是哪只蚊子叮我,讓我去救她?」
「你若不出手,他未必會現身,費了這般功夫,又為何要為了一個只見過幾面的女子前功盡棄?」
道先突然停了下來,拉住粉衣女子,說道,「這多時不見,就連口是心非也學會了,是不是有了心上人,都會變得這般?
他若是如此心狠,又為何會救素不相識的人,他若如此心狠,又怎會救你,他若如此心狠,當時豈不是被你一劍殺了解恨,還要到我面前哭哭啼啼。
所以他必然會出手相救。」說到這裏,道先也似乎意識到什麼,深深地看了一眼女兒,又拉着她向前走。
「我能想到這些,你比爹爹聰明,自然也能想到,他這一出手,自然是暴露了身份,圓了費家女子的心念,可是他心中對費女並無情愫,你自然不擔心,而你擔心的卻是另有其人。
他這一出手,泰山之路必然變得艱難險阻,難道就因為此事,他會停下來,他會不去?這你就大錯特錯了。」
粉衣女子被道先一語言中心中所想,也不出言辯駁,繼續聽他說道,「我兩次阻攔與他,皆未能動搖他,可見此子心志之堅,只是若我不現身,徒增了路上險惡,你也不想看到,那時豈不是又要求我救他,泰山之上能人異士,難道你就真的覺得爹爹一點兒也不懼怕?」
「不。」此語說得清冽乾脆,不帶絲毫猶豫,甚是悅耳好聽,道先聞言笑道,「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再也不言,道先與粉衣女子不多時便出了城門,向東而起,心中自語,走吧,泰山上指不定有多少事會發生,心念此地的,又何止他一人。
………
「覃儒森逼婚之事在先,又有當眾羞恥之舉,丟盡派中顏面,取消去往三宗法會的資格,遣送回山,由劉吉安師弟暫替他之位。」
第二日清早,羅傑面色陰沉,向着所有去往泰山的弟子宣佈了這一決定,覃儒森並不在場,想來是與羅傑事先說好。
秋心此時才算名正言順,成了天山派的弟子,一行十五人,向着中州趕去。
三天之後,他們便到達了暉州密宗之地,當在秋心踏上暉州的時候,須彌山上的菩提樹同時清鳴,大雄寶殿之中金剛降魔杵也晃動一下。
只是片刻,就都安靜下來,在殿中誦經的弟子見此先是大驚,後又迷惑難解,出了大雄寶殿,去往了後山。
………
似乎有密宗在此落地,一到暉州,便顯得祥和無比,在遠處似乎就能感受到那種溫暖的金光。
秋心心中感慨,自己初下青桑,萬事未解,與須彌山上跟慧沖方丈,大談佛理,如今想來,當時確是年幼無知。
世上這諸般苦難,又怎能是自己寥寥幾句就能說得清的。
在路上這些天山派的弟子與秋心一言未談,意是責怪秋心佔了覃儒森的位置,不過親者為清,他們卻不想,若是覃儒森不做下那等事情,羅傑也不會以此藉口將秋心加入進來。
秋心對此並不在意,這些事情乃是人之常情,在三元鏡之處便已經體驗過。
縱是自己不知之下毀了三元鏡,在事情未清之前,便將一切的罪責推在自己頭上,而不懷疑自己派中弟子。
這種事情在大派中屢見不鮮,就像是玄崆意取陽土之息自食其果,也正是唯遠者疏,就算是想要查清事情真相,帶上了偏頗的想法,也未能得到真實的結果。
想是所有人都不會承認相熟之人的過錯。
暉州大地,似乎到處都能聽到誦經聲,一路上所見的百姓也十分熱情,全然不見任何芥蒂。
就這樣,他們離泰山越來越近。(未完待續。)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22s 3.9089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