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妻,哪裏稱得上是一句愛妻,我與她雖有成親之禮,但是未有一天,我讓她過上世間妻女那樣的生活,她一直在等,一直在等,等我去見她。
我與她相識,乃是救命之恩,她待我千般恩情,我卻未有一天償還於她,她將自己的一生都壓在了我身上,我卻怨恨她為仇人之子。
被人欺負,孤身一人的時候,我也不在她身邊,她在夔州等我的時候,我心裏想的,卻還是什麼狗屁武學劍法。
她不喜我親近他人,我卻還在想着,以後有的是時日來補償她,她一直在等,我也一直在等,等來的,卻是今日的結果,你說,這愛妻二字,教我如何有臉面刻得下去。
她自始至終,待我如故,而我呢?」
所有人,在面對自己心上之人訴說對於他人的思慕之情時,心裏都會不喜,可是青尋此刻,缺生不出半點不滿的情緒。
在泰山之上,她親眼見秋心擋在谷藏鋒身前,自是重情重義,而魯雲更加義無反顧,那般深情,卻是她趕之不上的。
而此刻秋心所說,只能讓她心酸至極,可是秋心此刻,卻比她更為平靜,就像是講着一段與他無關的往事。
屋中又響起斷斷續續刻字的聲音,極有規律,青尋點上了燭火,端到秋心的床前,看着他把心中那如潮的思念,都刻進這細碎的木屑之中。
終於,最後一絲木屑掉落,上面刻着,雲妻之靈位,不以魯姓,不以尹姓,秋心從心底里厭惡。
魯岑雖養魯雲十八年,可是也因貪生怕死,不認她,尹施允更是。魯雲之死,只是讓他覺得憤怒,好似當年用他人之命換來的女兒之生,只會讓他想到藍沐月之死。
秋心用手將其上的木屑撫乾淨。摩挲其上,就像是在撫摸着已故妻子的臉龐,片刻之後,秋心封上蜜蠟,將魯雲的靈位也立了起來。
點上燃香。秋心在靈前站了許久,不能自勝,青尋站在身後,手中拿着燭火,盈盈火光,閃動不定。
「青尋姑娘,你跟我回青桑山吧!」秋心突然出言,青尋手上的燭火都晃動了兩下,讓二人的影子在屋內很是高大。
「嗯!你說什麼都好!」
…………
「多謝方丈大師的收留,晚輩感激不盡。在山中叨擾多日,只是歸心難卻,今日便要告辭了。」
第二日一早,秋心才一起床,門前就站着慧沖方丈一人,秋心迎進門內,當即就這麼說了一句。
慧沖方丈稽首一禮,道,「施主心性坦然,老衲佩服。既是要走,何不了卻了紅塵俗事,放下心中執念。」
「晚輩自欺多時,仍難棄難捨。此一去便是要斷絕紅塵之事,世間之事,皆無心顧念,萬往大師成全。」
方丈轉身面對着床邊的那個禪字,許久才言,「十八年前。也有人住在此處,她心性純潔善良,顧念他人,執念難捨,便像是你一般,身具佛緣。
她生是女子,難收為為弟子,只能在此建起禪房,任她住在此處……」
秋心聞此,便出言打斷,「方丈大師,晚輩已經聽得足夠多的故事了,如此禪宗禪語,不想再聽了。」
慧沖卻是沒有應他,依舊說道,「她在此靜修佛理,卻沒有想到她已有身孕,恰巧當時瓮城中凌家夫人也要生養,便將她送到了凌家。
沒有想到凌家待她十分親切,並且指腹為婚,可是快要臨盆之時,她偷偷離開了這裏,回到了陰州。
老衲受人所託,在此地照看於她,卻沒有料到此次下山,等她再次回來,卻已經散盡了心頭之血。
懷抱男嬰,身中火毒,老衲費盡了心思,卻已是回天乏術,沒有救下她,只能依她所言,將天山雪玉捏碎兩半,作為定親之物,半枚戴在男嬰身上,半枚送到了凌家,之後將她的遺體,連同嬰兒送到了泰山。
此事,也是老衲此生所為,最為心悔的一件事,那男嬰被拋棄在瓮城之外的破廟中,也幸得她搭救,才活了下來。
至於天山換血一事,普天之下,又有哪一個母親甘願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呢?
施主心性純實,這樣的道理自然是懂得,所為知往矣不可追,對於以往之事,若是不能放下,自然是心中之惡,老衲言盡於此,施主保重!」
至此,便將一切的事情聯繫起來,藍沐月在陰州誕下魯雲,被火鑒派劫走,種下火毒,之後用假的神劍訣換下嬰兒之後。
便來到了暉州,在暉州瓮城的破廟之中救下棄嬰,這也是天山換血的起因,可是藍沐月自是善良。
母性壓過人性,便救下自己的女兒,可是之後又自覺對不住男嬰,才想盡辦法,取了萬年寒冰,盜取了天山雪玉,散盡了心頭之血也要將男嬰救下來。
尹施允之所以怪罪慧沖方丈,是因為他將懷孕的藍沐月託付給慧沖,可是慧沖沒有阻攔她回陰州,才發生了這麼多事,導致藍沐月身死。
怪罪秋心,也是因為藍沐月是為了救下男嬰,才耗盡精血,秋心聰慧非常,自然知道慧沖所指。
也知道慧衝來此的目的,是為了打消自己心中的嫉恨,意為告訴他藍沐月實於他有救命之恩,絕非當時天山掌門田卅所言。
田卅意欲激起秋心心中的仇恨,想要宣洩尹施允夫婦盜走天山雪玉的的憤恨,慧沖想要他放下的,也正是此事。
可是這一切都來得太晚了,如若早就知曉此事,秋心無論如何也不會下山,無論如何也不會因為體內的火金之息被聶恆等人發現。
更不會與魯雲相識,她不會死,師父也不會死,可是如今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秋心已經放下了,已經不能不放下了。
他此刻只想完成自己最後的承諾,那就是帶着魯雲與師父,回青桑山,再也不下來了。
「多謝方丈提點,晚輩心中已對她無記恨之意,此中恩怨,晚輩也不願多聞。」秋心心中平淡,他已經沒有力氣,再去多想他事。
拉着青尋的手,他們背着魯雲與谷藏鋒的靈位,踏出了禪房,順着山間小屋,回到了前山。
此刻山上金黃色的菩提樹,盡皆發出巨大的轟鳴顫抖聲,在大雄寶殿之內的金剛降魔杵似乎遇見了莫大的威脅,開始晃動。
站在這離大雄寶殿還有相當長的一段距離的地方,秋心還能感覺得到,下意識拉緊了青尋的手。
青尋似乎知道這意味着什麼,說道,「暉州有大惡之人來犯,菩提樹響動示警……」可是青尋看着山上山下的密宗弟子,都是一副置若罔聞的樣子。
按理說有如此大的反應,他們也應該是察覺到了,可是此前,慧沖也在後山,沒有想通這層道理,她拉着秋心,說道,「我們走吧。」
二人順着前山那巨大的石階,緩緩地走了下去,山道兩邊的菩提樹響動越來越劇烈,聲音直欲將二人吞噬。
青尋似乎有些害怕,拉着秋心的手,又握緊了幾分,最後看了山上景色一眼,秋心頭也不回,下了須彌山。
…………
這時在山前寺院門口,慧沖連同兩個入室弟子,恩施,恩覺,看着秋心遠去的身影。
「師父,難道就任由他這麼走了?」恩施看了一眼山上的場景,目中說不出的擔憂。
「經此心變,他心中惡念迭起,縱然他此刻表現得十分平靜,尚能壓製得住,可是如此下去,終有一天會爆發。
菩提樹示警,便是因為他,至善之人,稍有不慎,便會成為至惡之人,可是佛道有言,不行惡舉,尚非惡人,留下他,又能怎麼樣?
十八年前,他,不是照樣沒有留下麼?」
恩施點了點頭,與慧沖一齊看着山上這千樹共鳴的場景,直到秋心下了山,這聲音才似乎慢了下來。
…………
等到秋心他們走到山下,早有一人等在那裏,坐在路邊的大石上,為人算命,正是道先,也只有他,在這密宗佛家之地,才敢打起算命的幌子。
青尋見了道先,立即鬆開秋心的手,走到道先旁邊,喜言道,「爹爹,你怎會知道我們要下山來?」
「我自然是知道,不然又怎會是你的爹爹。」秋心一人鄂在原地,父女二人在旁說了多時,才意識到秋心站在一邊。
秋心上前一禮,「前輩神機妙算,晚輩佩服,今時晚輩欲與青尋同回青桑山,不知前輩可否一同前往?」
未等道先答話,秋心猛然間聽到了幾聲「吱吱」的叫聲,接着便是心中狂喜,回頭便有白色之物撲到他的懷中,額間帶着一抹紫色。
正是小白,小白在秋心懷中,指着道先父女,鼠目之中都是責怪憤怒,秋心笑着拍拍它,「走,我們回家咯。」
萬事皆具,時至正午,正是上路的好時間,路上人來人往,小白跑在最前面,也沒有因為與秋心多時未見而多依戀他,許是也想念青桑山了,想要早些回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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