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飲一杯無 第5章 第五章浮生大夢三千場

    測試廣告1    穆元龍的話讓所有玄騎眾沉默下來。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一時間,天地只余滴滴答答的雨聲,風呼嘯裹挾,灑落着打在地面,掃過落葉。

    他們矗立在這片滂沱大雨中,冰冷的雨水從甲冑流到下顎,再沖刷到胸甲之上,將黑色的玄鐵沖刷地乾淨發亮,閃爍着熠熠寒光。

    「穆將,三殿下他......他已經......」

    隊長一連開口幾次,聲音乾澀,喉嚨堵住,說不出半句話來。

    「是啊。」

    穆元龍苦笑兩聲,「是我魔怔了。」

    要是殿下還在,他們還至於連一個南梁都拿不下?

    他手裏牽着韁繩,最後往那邊看了一眼。

    被雨簾遮掩的屋檐下,白色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見,如同鏡中花水中月,一場無邊秋月的幻夢。

    正如那場大夢裏,獨自誘敵深入,最後毅然將劍橫在自己脖頸上那樣。

    穆元龍回過頭,低喝一聲,用力夾起馬肚。

    伴隨着烏蹄踏雨聲,這隊訓練有素的輕騎重新消失在了朱雀大道的盡頭。

    不遠處,隔着書肆門欄看他們離去的宗洛悄悄將白綾拉了上來,重新遮住自己的眼睛,一言不發地站了回去。

    現在還不是時候,至少得等到被虞北洲破壞的第一步計劃之後......他才能順理成章重新出現在玄騎面前,不然淵帝會生疑。

    回去的路上,顧子元一直叨叨絮絮和他說話,神色雀躍。

    「剛才我買了好幾種名箋,有梅花紋的,還有桃花紙,狹簾羅紋紙上方還撒了好看的金粉,洛兄想要那種?」

    宗洛被他吵的頭疼:「普通一點的就挺好。」

    「我懂。」顧子元立馬露出會意的笑容:「我選的都是偏素雅的顏色,薰香還是從寒廬帶來的。等洛兄寫完後再拿給我熏一下就好。」

    宗洛接過一沓名箋,道過謝後,回頭就隨手擱在屋內書桌上。

    油燈朦朦朧朧照到桌上,將光亮氤氳成了一團,落下深深淺淺的陰影。

    窗台外,雨還在下,滴滴答答,打在窗欞。

    火苗曳了許久,終於在入夜不久後熄滅。

    當晚,宗洛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他夢到了自己的過去。

    最開始,他只是一名再普通不過的新晉研究生導師,每天兢兢業業搞研究,兼之帶學生。

    某一天,在看完學生不知所云的論文後,宗洛癱在椅子上,照例打開手機,準備找幾本網絡消遣一下。

    然後他就點進了《能飲一杯無》的文案。

    文案還挺有意思,高度概括了文本核心,講的是一個心狠手辣的萬人迷團寵主角,從一個衛國世家公子崛起,在七國間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權勢滔天,最後謀權篡位,成功一統中原的故事。

    宗洛看了眼評論,發現作者還在連載,才寫了四十章,劇情剛剛推進到主角封王,到現在還沒透露出正牌cp是誰。評論區一溜煙的買股粉絲大戰,站哪個的都有,支持最後np走向的也不在少數,還有不少唯粉扯主角獨美大旗。

    最重要的是,這個主角還是個多智近妖的美強慘。

    美是萬人迷主角標配。能在亂世謀權篡位,強自然不必多言。慘據說是從小身患惡疾,每到月圓之夜就控制不住自殘的衝動,雖然正文啥也沒寫,但評論區的讀者已經自發寫文,唰唰開了幾輪車了。

    看到最後一條,就算只有四十章,宗洛也頓時感了興趣。

    但由於第二天得早起繼續寫申請經費的材料,今晚必須早睡。宗洛點進去看了三章就把手機擱下睡覺了。

    然後這一睡,就長睡不起了。

    醒來後,他發現自己十分榮幸地穿書了,穿的就是這本作者連更新都沒完全寫完的文,成了個出場第一章就狗帶的炮灰。

    大淵是《能飲一杯無》裏最後成功統一中原的國家,也是主角實現野望,謀權篡位的溫床。

    宗洛穿成了大淵的三皇子。

    淵朝三皇子出生的時候,當今淵帝還只是個皇子,大淵的實力也遠遠沒有之後的強盛。當時最強大的國家是剛剛施行變法之後的衛國。

    於是,在衛國大軍壓境的逼迫下,還不滿一歲的三皇子被迫離開皇城,去到衛國為質。

    從小在別國以質子身份長大,可想而知日子該有多艱難。

    好在日子雖苦,衛國卻有一個和皇室結為姻親的世家願意私底下接納他們,向大淵投誠,不至於讓他這個淵朝三皇子餓死他鄉。

    感激之餘,三皇子結識了這個世家的嫡出公子虞北洲。

    身為集天道鍾愛,萬人迷光環於一體的主角虞北洲自然同樣出身高貴,算起血緣關係來還和衛國皇太子互為表兄弟。如此顯赫的出身,卻絲毫不介意三皇子的質子身份。於是兩人一見投緣,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但畢竟《能飲一杯無》是一本耽美,主角頭頂「只要是個人就會愛上我」光環,所以順理成章的,竹馬竹馬相處着相處着,三皇子便對虞北洲生了朦朧的傾慕。

    宗洛:「......」導師感覺很疑惑。

    不是,他們才七歲,這麼早就思考風花雪月,這合理嗎!

    合不合理不知道,反正作者就是這麼寫了。

    不僅如此,《能飲一杯無》裏還寫到,虞北洲和三皇子某次一起外出,同時被外出雲遊的鬼谷子看中,意欲收二人為關門弟子。

    虞北洲欣然應允,三皇子卻因為種種原因沒能應下,於是兩人只好就此分別,約定好十年後再會。

    十年後,虞北洲出師,踏上了在七國間攪弄風雲的道路。

    他的第一戰就是利用自己的童年玩伴的質子身份成功挑起衛國和大淵的矛盾。

    親手毒死三皇子,嫁禍他人。輕輕鬆鬆四兩撥千斤,將偌大一個虞氏世家覆滅,親手滅了生養他的宗親氏族,最後全身而退。落到別人眼裏,反而還像遭了無妄之災。

    可憐原文裏的三皇子心心念念着自己的小竹馬,幾次大淵派人接他都沒有回去,只想着等虞北洲出師,見自己唯一的好朋友最後一面。

    也的確是最後一面,畢竟見面後就被毒死了。

    直到死,三皇子都不知道,其實虞北洲從沒把他當成過竹馬,頂多算塊好用的墊腳石,還是用完就扔,第一章都沒能捱過去便含恨九泉的墊腳石。

    看文的時候,宗洛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甚至還感嘆了一下這個主角果真如同作者說的一樣心狠手辣,好有魅力!

    現在輪到他自己穿成這個炮灰了,他恨不得連夜扛着火車買站票逃離這個星球。

    雖然沒看幾章,但托評論區的福。宗洛十分清楚《能飲一杯無》主角的真實性格,字裏行間透露出『這廝不是什麼好貨』的意味。

    書中,虞北洲善於玩弄權術,算計人心。野心勃勃兼之心狠手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做事全憑喜好。連骨肉至親都說滅就滅,整個人就是一個藥石無醫的狀態,瘋到極點。

    偏偏就這樣,書里還有那麼多人對他前赴後繼,誓死效忠,助他謀權篡位,改朝換代,求而不得。

    宗洛穿過來的時候,三皇子已經七歲,正式和虞北洲碰上頭了。兩人打得火熱,經常有事沒事一起出門玩。

    宗洛知道後,恨不得當晚就同虞北洲劃清界限。

    於是接下來一個月,虞北洲只要來找他玩,他都讓下仆推託,假意抱恙在床。

    好不容易數着日子等到生辰,宗洛偷偷帶着包袱出門,根據書里所寫的位置,提前抵達鬼谷子出現的地方。

    果不其然,宗洛在那裏遇到了鬼谷子本人,並且對方也如同書里呈現的那樣,想要收他為徒。

    「鄙人鬼谷,昨日夜觀天象,算到西邊有喜。果不其然。」

    中年道士拋出三枚銅錢,垂眸一看,面露滿意:「我觀你根骨奇佳,是個練武奇才。命絡不凡,日後定非池中之物。你可願拜我為師,潛心苦修十年?」

    世人皆知鬼谷先生常年雲遊四海,行蹤不定,就連太巫都卜不出他的所在之處,說是被天機遮掩,不可泄露。更能印證夢境的真實。

    宗洛記得,書里的三皇子之所以會拒絕拜師,是因為不想讓遠在大淵的父兄擔心。

    現在,他成了三皇子,命都要沒了,誰還會在乎這個?

    他當即跪在地上磕頭行大禮,頭也不回地跟鬼谷子離開了衛國這個是非之地。

    鬼谷子本身是個全才,他座下的弟子也一樣,上能吟詩作賦,下能上陣殺敵,談笑風生間操縱天下棋局,行蹤遍佈七國。

    再加上宗洛骨絡清奇,殼子下是個成年人不說,還懷揣着後世智慧,天資聰穎一點即通,一下子讓鬼谷起了愛才之心,傾囊相授。

    正巧宗洛也對穿書後的世界格外感興趣,更別說《能飲一杯無》裏還有微玄幻設定,有巫蠱,也有輕功內力,一劍雖然沒法開山河,但是劈開一堵牆是沒問題的。

    好好學,說不定還能找到穿回現實的辦法。

    就在宗洛安心學藝,以為自己逃脫了必死結局時,卻沒料到,第二年,鬼谷子忽然帶了個穿紅衣的小少年到他面前。

    「這是你的師弟,也是為師最後一位關門弟子,名喚虞北洲。」

    鬼谷子招招手:「來,叫師兄。」

    「瑾瑜!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小少年從背後探出個頭來,朝他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虞家和兩國找你找遍了,一直找不到你,原來你竟在這裏!」

    宗洛冷着張臉。

    按理來說表字應該加冠才取,但三皇子幼年背井離鄉,運氣不好的話冠禮都得在衛國舉行,於是走的時候就順帶把字給取了。

    三皇子心慕虞北洲,自然把自己的表字告之。

    鬼谷子負手道:「禮不可廢,就算以前相識,入我門後依舊得守規矩。」

    「哦......那好吧。」

    於是小虞北洲只好乖乖站好,「師兄。」

    書里寫道前期為了收斂羽翼,虞北洲時常將自己偽裝成一副無害模樣,也正是依靠這種偽裝,騙過了三皇子,讓後者為他掏心掏肺。

    但不管怎麼說,平白無故高了一輩,宗洛一陣暗爽。

    接下來,整個鬼谷其樂融融。

    虞北洲雖然生性殘忍,但畢竟羽翼未豐,大多數時候還是同書里寫的那樣,幼年時以偽裝居多。

    偏偏他這人四面玲瓏,嘴甜會說話,討好別人從來無往不利。再加上還有原文萬人迷團寵屬性掛着。於是短短時間內,整個鬼谷上下都被這位人美嘴甜的小師弟俘獲,除了宗洛。

    宗洛不僅不買他的賬,還對他不冷不熱,冷淡至極。

    剛開始虞北洲還會裝白蓮花,天天來個偶遇,逮着他鬧為什麼當初不告而別,為什麼忽然如此冷淡,是做了什麼讓瑾瑜不高興的事情。

    被鬧得煩了,宗洛撂下一句:「只有友人才可互稱表字。你我尚未及冠,又是師兄弟,今時不同往日,稱呼也當變一變。」

    然後他就欣賞到了虞北洲那張完美無缺面具幾乎掛不住的扭曲變臉全過程。

    到底還是年輕,道行尚淺,鬥不過兩世為人的宗洛。

    自那次不歡而散後,宗洛連着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見過虞北洲。

    後者也意識到對方恐怕已經知道些什麼,暗中出手試探。然而幾次暗中下絆子都被宗洛冷着一張臉,精準提劍找上門來。

    兩人赤手空拳在谷中打了一場後,虞北洲終於卸下惺惺作態的偽裝,兩梁子也算是結下。

    表面師兄弟兄友弟恭,背地裏互下黑手。當然,宗洛始終穩佔上風。

    虞北洲再怎麼天才,也還是小屁孩一個,以後再厲害那也是以後。前世宗洛可是堂堂導師,鐵面威嚴,叫人改畢業論文今晚交,學生絕對不敢拖到第二天。就這麼屁大一個熊孩子,宗洛還能摁不住他不成?

    至於結仇,結下就結下了,總比被弄死強。

    要是讓他委曲求全去抱虞北洲的大腿,那還不如結仇。

    畢竟《能飲一杯無》裏三皇子最後的下場擺在那裏,還指望宗洛能給他什麼好臉色看?


    十年苦修出師後,宗洛直接回了大淵,正式做回他的三皇子。

    後腳虞北洲就另用手段解決了衛國虞氏,放棄了自己周遊列國的計劃,轉頭投入大淵軍營,開始一步一步掙軍功。有着天道之子的光環,短短一年就爬到了校尉。

    正好宗洛見大荒戰火連天,民不聊生。又在鬼谷有實踐所學,不欲閉門造車,於是轉頭向淵帝要了兵權,開始了自己的戎馬生涯,期望早日順應主線完成中原大一統。

    於是原本應該沒有多少交集的兩人再次對上了,博弈的場地從鬼谷轉換到了戰場。雖然不至於同陣營的人拿着武器自己人打自己人,但背地裏的暗暗較勁從來沒少過。

    一個先下一城,另一個直接打入國都。一個大敗匈奴,另一個獻上他國降書。

    一年到頭見面都不見得見一次,卻鉚足了勁給對方使絆子。

    這種局勢一直持續到函谷關一戰後。

    函谷關一戰,五十萬大軍對三千精兵,堪稱以少勝多絕境翻盤的教科書式案例,直接把宗洛送上大荒聲望的頂峰。

    恰逢年關將至,淵帝昭告國內,準備將拖了兩年的巫祭大典擇在一年後進行。

    廣義上來說,社日節巫祭大典後,儲君一事也該提上日程。

    大淵爭奪儲君的也就那幾位皇子。

    身為穿書人,宗洛身上沒有尋常王公貴族自持身份的傲氣,反倒格外體恤百姓。

    亂世中,如此高潔品性自然叫人高山仰止。再加上宗洛戰功赫赫,在民眾百姓中擁有相當一定程度的威望,難得可貴的還是有令人信服的實績。其他皇子要麼年紀正小,要麼年紀夠得上的,又沒有這等實力,硬生生被襯到黯淡無光。

    而他又在現今皇子中排行最長,想來儲君之位,除了宗洛之外應當不做他想。

    宗洛性格穩重,沒什麼野心,對於儲君之位也只是抱有隨緣態度。

    他穿書前父母早逝,格外渴求親情。穿書後生母難產而死,便更加對幾位皇弟照拂有加,對父皇淵帝則是孺慕敬重。

    然而大典過後,卦出了國運的太巫卻對卜卦內容諱莫如深。

    翌日,宗洛的兵權突然被收回,不僅被軟禁在皇城中,連帶着立儲一事也遙遙無期。

    這樣的發展對宗洛來說無異于晴天霹靂。

    他衝動之下在宮中公認頂撞質問淵帝,只為求得一個說法。

    等來的,卻是閉門不見,和一道將他發配到邊疆,歸期不定的聖旨。

    不僅如此,就連他的摯友,丞相裴謙雪也對此緘口不言。

    宗洛終於心灰意冷,最後叩首辭別,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皇城,從此駐於邊關。

    兩年後,淵帝突發急病,皇城生變。

    一時間暗潮洶湧,幾位皇子奪儲之勢直接搬到明面上,五皇子更是帶頭想要逼宮。

    等急報傳到邊疆,時間已經過去數日。宗洛留在京城的探子飛鴿傳信與他,事情進展到虞北洲摻和進奪儲,成為四皇子的最大倚仗。

    畢竟誰都清楚,虞北洲代表的勢力是京城最大的勢力,其後不僅有丞相一脈,就連三皇子遠調京城後殘餘的三皇子黨也被他拉攏,多的是人傾慕他追隨他,權勢如日中天。

    可以說,得到了虞北洲的支持,就是板上釘釘的下一任皇帝。

    看到這裏,宗洛簡直要氣笑了。

    他和對方多年敵對,又知道書中大體走向,怎麼可能不清楚虞北洲的為人?

    狼子野心,不屈居於人下的虞北洲,幫四皇子做嫁衣?把四皇子推上龍椅?

    怕是笑話。

    造完反背後捅四皇子一刀還差不多。

    北境匈奴虎視眈眈,宗洛又沒有另一半調兵的虎符。退一萬步說,他即使可以壓上自己威望強行調動軍隊,總不能棄邊疆百姓性命於不顧。

    所以得到消息後,宗洛一時間只能帶着自己的三千親兵快馬加鞭殺回去,不料在中途遭到截殺。

    一路上長途跋涉,在最疲憊的時候突然出現夜襲,這支由宗洛親手栽培出來的精銳部隊遭遇有史以來最嚴重的折損。等到皇城將近時,玄騎十不存一不說,他也已經有三日沒能收到城內任何消息。

    究竟是虞北洲謀反成功,改朝換代;還是淵帝病情好轉,重整朝綱,都沒個定論。

    最後,宗洛終於歷盡千辛萬苦到達皇城腳下。

    黑雲壓城,冷風呼嘯。

    深棕色的城門緊閉,充斥着絲毫沒有要為淵朝三皇子開放的冷酷。他又等了一日,才從薛御史遞來的密信里知曉,淵帝已從昏迷中甦醒,雖然病情依舊不甚樂觀,但整個皇城已然風聲鶴唳,開始進入秋後算賬的模式。

    傍晚,內侍匆匆趕來,在城樓上捧着聖旨誦讀。

    「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其罪一,駐守邊關,不能進而前,守邊無功,是為不勇;其罪二,身為臣子,妄議朝政,多次納諫駁回後屢教不改,是為不義;其罪三,以不得罷歸為太子,日夜怨望,是為不孝;其罪四,在無回朝詔書之下私自帶兵回朝,意欲謀反,是為不忠。」

    一把長劍裹挾着聖旨從城牆之上扔下,宗洛瞳孔驟縮。

    他記得這把劍,那是他父皇淵帝珍藏的名劍湛盧,平時束之高閣,連看一眼都難。

    如果說之前可能是懷疑,湛盧和聖旨上明顯出於淵帝之手,蒼勁有力的字跡一出現,所有的懷疑都變成了現實。

    內侍的聲音還在繼續。

    「今上特此賜劍以自裁,即刻實行!」

    好一個不忠不義,不勇不孝。

    湛盧也被稱為仁道之劍,是鑄劍大師歐冶子畢生鑄劍的巔峰。

    淵帝把它賜給宗洛自裁,着實諷刺。

    七國皆知,淵朝三皇子以君子仁道為立身之本。

    如今這道親筆聖旨,則是將宗洛的驕傲狠狠踩到腳下,為天下人所恥笑。

    宗洛喉頭湧起一抹腥甜,眼角乾澀。

    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可是他又能怎麼辦呢?

    要兵沒兵,要權沒權,早已被逼入窮途末路。就連最後一點體面,他爹也不願意為他保留。

    宗洛彎腰撿起地上的湛盧,在雨里放聲大笑。

    「生亦何歡,死亦何懼!」

    還真當他沒死過了?

    這輩子,到此為止,不活也罷。

    宗洛抬手往自己脖子上抹了一劍,沒想到再度渾身冷汗地醒來,映入眼帘的,卻是軍營的帳頂。

    脖頸依舊完好,痛楚歷歷在目,有如黃粱一夢。

    他再三詢問副將穆元龍,這才終於確認。

    自己回到了三年前,回到了函谷關之戰的關鍵時刻。

    宗洛忽然想起,前世也的確有這麼一個日子的。

    太巫預言過,這一日有九星連珠異象。再加上軍中不少士兵也說昨夜因為天地異象大夢一場,不少都夢見了他在皇城下自刎的景象,不禁讓宗洛越發懷疑。

    只有宗洛清楚,他是真的死過一回。

    至於現在為什麼還活着,或許是老天不讓死,閻王爺不敢收。讓他穿書後又重生了,人生經歷精彩紛呈。

    這個時間點,宗洛還是兵權在握的淵朝三皇子,是爭奪儲君位置的頭號種子選手,意氣風發的征元大將軍。沒有回京被軟禁,沒有太巫批命,更沒有遭到淵帝厭棄。

    換而言之,他完全有機會改變自己上一世的命運,重新為未來佈局籌劃。

    畢竟......直到現在,他都沒有弄明白,到底是因為什麼原因,他才會遭到淵帝的厭棄,以至於走到賜劍自裁的地步。

    是在背後挑撥離間的虞北洲嗎?是那些他曾真心相待,背後卻暗下黑手的皇弟嗎?亦或者是書里那些圍在主角身旁的男配......還是誰?

    死一次是死了,總不能死的不明不白吧。

    激動過後,宗洛冷靜下來。

    他吩咐下屬拿來沙盤和木版輿圖,盯着上面淵朝和大荒其他三國的局勢,反覆推算了一宿。

    按照前世發展,宗洛手裏掌握着整個東南軍團的虎符,帶着玄騎,應好率領小部隊班師回朝。結果沒想到意外趕上多國合縱,成功在函谷關覆滅大批敵軍,以三千玄騎打跑五十萬軍隊,逆風翻盤,傳奇至極。

    函谷關一仗打得格外漂亮,足以載入史冊。

    然而聲望過高,功高蓋主,擁兵自重,對為君者來說永遠是致命的。

    更別說淵帝不僅是個不折不扣的暴君。在位期間還大權獨攬,推行嚴苛律法,施行暴/政,達成以皇權為中心的高度集權模式,朝堂上說一不二。

    雖說殘暴不仁,但非要論功過,宗洛覺得,他爹肯定還是功大於過的,即位後大淵肉眼可見的強盛就是最好的說明。

    宗洛從來就沒猜對過他爹在想什麼,情感上也是敬畏居多,難談親情。帝王心術這一塊屬實給爹整明白了。

    前世,宗洛在戍邊兩年裏徹底想清楚了淵帝忽然翻臉的緣由。

    歸根結底還是他對親情過於渴求,反倒身在局中不知局,忽略了君臣有別,帝王無情這麼一個簡單的道理。

    再者,奪儲大勢在,就算宗洛沒有多餘的想法,其他幾位皇子總不可能也沒有想法。他既然身在這個位置,有這樣的威望,礙着別人的路了,也就怪不得別人。

    在現代生活久了,穿書後當質子,鬼谷學藝那麼多年,竟然沒反應過來自己身在帝王家,白活了這麼多年,就很好笑。

    想了一晚上後,宗洛決定倒行逆施,行一步險棋。

    他決定死遁。

    多國合縱攻打大淵,國家生死存亡之際,宗洛不可能袖手旁觀,坐視不管。

    但是他最多只能帶三千輕騎兵趕回去。如果管了,又是以少勝多,漂亮翻盤,重複上輩子的道路。

    權衡利弊之下,宗洛只能帶兵支援,最後假裝戰死沙場。

    只有這樣,才能不回到上輩子的局面,避免後續一系列。

    於是他故意支開副將穆元龍,誘敵深入,金蟬脫殼,最後偽裝身份進入伯國。伯國雖然是個小國,在多國爭霸中不比砂礫大多少,卻是儒家的駐地。

    幾乎沒有人知道,儒家首領是鬼谷子的師兄,宗洛的師叔。

    於是宗洛借着這層關係,順利達成自己的計劃。

    但話又說回來,他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死遁只是權宜之計,做不了長遠打算。

    他的立身之本就在大淵,又能走到哪裏去呢?

    所以宗洛才跟着顧子元回來。

    回來之前,為了避免繼續被淵帝猜疑,他給自己準備了失憶和眼盲的藉口。

    失憶只是個幌子,用來遮一遮,眼盲才是重中之重。

    原本回來後,宗洛想儘快恢復自己的身份,再另作謀劃。

    但是被虞北洲在城門口打斷後,他又改變主意了。

    與其回來就恢復身份,倒還不如避避風頭。

    在者,他想要查清楚自己上輩子為何會稀里糊塗死掉。隔岸觀火總比親身上陣來得好。

    因為一旦恢復身份,他勢必得摻和進奪儲里。

    上輩子,宗洛無所謂那個位置,重生後,他倒是難得也被激起情緒,想要爭上一爭。

    接下來只需要徐徐圖之,不能操之過急。

    至於恢復身份,他這麼大個人在皇城裏走,總有一天會被發現,就看導火索是誰了。測試廣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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