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的人並不知道,被他們關在船艙最底層的姑娘中悄無聲息地多了兩人。
雖然這港口附近甚至是船上守衛都頗為嚴格,但卻依然攔不住曲放這樣的絕頂高手,同樣也攔不住駱君搖和秦藥兒這樣的人。
曲放看着兩個姑娘順利混進了那群姑娘中間之後,方才自己在船上找了個舒服的地方躲着,兩艘船才開始緩緩移動。
與能在船上各處來去自如的曲放比起來,駱君搖和秦藥兒的日子就沒那麼好過了。
整個船艙底部並不算大的空間裏,擠進了一百多個姑娘。空氣污濁沉悶不說,連一絲火光都沒有黑漆漆的,她們只能人挨人擠在一起連挪動身體都難。
但勝在安全穩定,她們可沒有曲放那樣的本事,在船上躲來躲去還是挺麻煩的,穩妥一些比較好。
這些姑娘顯然不是頭一天被抓,早就已經有些麻木了。
她們安靜地坐在黑暗中,悄無聲息一動不動,有的早已經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即便是習武之人,在這樣沒有絲毫光線的地方眼神再好也不好使。
秦藥兒十分鬱悶,只能緊緊抱着駱君搖,「搖搖……」
駱君搖也很無奈,不讓她跟她偏要跟,現在只能算是自討苦吃了。
「沒事,忍着吧。」駱君搖低聲道:「最多三天就能到。」
「……」秦藥兒只覺得眼前一黑。
她們要在這樣的鬼地方待三天?!還不如去上面跟船上的人玩躲貓貓呢。
駱君搖覺得自己也很久沒有遭過這樣的罪了,她們在船上航行了三天,三天後下船的時候就算沒有易容掩飾她也覺得自己的臉已經是蠟黃蠟黃的了。
這三天被關在黑漆漆的屋子裏,每天只能出去一小會兒不說,每天還只有一頓飯,這麼折騰下來身體弱的根本受不了。
下船的時候,有好幾個姑娘都是被半死不活地抬下去的。
駱君搖和秦藥兒自然不會跟其他女子一樣被繩子綁成一串兒下船,在船將要靠岸之前兩人就已經溜出了那個小黑屋躲了起來。
然後趁着船停靠之後的喧鬧混亂,悄然下船去了。
船到瀛洲島的時候是大白天,整個港口停着不少船,碼頭上人潮湧動十分熱鬧。
有來來往往搬運貨物的人,也有穿着華麗精緻步態悠閒的有錢人,碼頭周圍還有人在路邊擺小攤販賣各種貨物,好一派熱鬧繁榮的景象。
看着那些從船上下來的姑娘被帶上了停在路邊的一輛輛馬車,馬車一路朝着西北方向駛去,三人才緩緩收回了目光。
「咱們現在做什麼?」秦藥兒問道。
駱君搖想了想,道:「先進城,然後打聽一下那些姑娘被送去了哪兒。曲先生,麻煩你盯着看看,那些礦石被運去了哪裏,然後咱們在城裏匯合。」
「你確定?」曲放問道。
駱君搖道:「曲先生放心吧,我們不會有事的,我方才看到了標記,顧珏也已經到了。」
曲放點了下頭,「好,小心。」
「嗯。」
瀛洲按照大盛的等級規劃是一個縣,面積也只是大盛一個中等縣的水平,但瀛洲城卻不是一個縣城的模樣。
瀛洲城的規模並不比大盛的中等州府差,而且城牆的防禦是明顯的府城才會有的規格。入城的時候雖然沒有人檢查路引什麼的,但城門口佇立着的那些手持兵器虎視眈眈的兵士,也足夠讓人心生畏懼了。
瀛洲縣衙是不可能有這樣的兵馬的,這些人顯然是方家的私兵。
駱君搖的猜測也很快得到了印證,這些人簡直毫不避諱,他們身上的衣裳背心上明晃晃的寫着一個方字。
在這個地方,瀛洲縣令何止是個傀儡,簡直就是透明人。
或者……早就已經是方家的自己人了吧?
瀛洲城裏也十分熱鬧,這裏各色各樣的人都有,如駱君搖和秦藥兒這樣兩個年輕姑娘走在街上也毫不突兀,其中甚至有不少江湖中人和外族人。瀛洲本地的居民顯然也早就習慣了這樣的情況,並不畏懼那些拿着兵器凶神惡煞的外來人,依然照常叫賣做生氣。
街邊一個江湖中人不知怎麼一言不合將一個小攤位給掀了,這位顯然脾氣不大好舉起拳頭還想打人。不過很快就有在城中巡邏的兵士過來,將那江湖人給抓起來押走了。
其他人見狀也不敢惹事,紛紛飛快地散開了。
「這些人好像對本地人還不錯唉?」秦藥兒在駱君搖耳邊低聲道。
駱君搖道:「兔子不吃窩邊草,方家若是連瀛洲城裏的治安都維持不好,憑什麼世代掌握瀛洲島?就算朝廷管不了,當地人也早就反了他們了。」
秦藥兒點點頭,「也對哦。」
兩人走到路邊賣點心地攤子前,買了幾塊瀛洲特色的糕點。
賣點心的是一個五十多歲頭髮花白的老婦人,老婦人見兩個小姑娘長得可愛,忍不住叮囑道:「兩位姑娘是剛來咱們這兒吧?晚上可要早早歇着,別出門亂跑。」
「嬸嬸眼力真好,我們這兩天才剛跟哥哥一塊兒來的瀛洲。」君搖微微偏頭,面露不解,「我看這裏繁華熱鬧得很,官府也很保護普通人呀,怎麼還有危險嗎?」
老婦人看了一眼不遠處正在收拾被打翻在地上貨物的同行,嘆了口氣小聲道:「保護什麼啊,還不是只能自認倒霉,只是最近城主家裏有喜,規定不許在街上鬧事。從前倒也還好,最近一年突然來了很多外地人,越發的亂起來了。」
最近一年?
駱君搖付了錢,乖巧地點了點頭道:「我們知道了,多謝嬸嬸提醒。」
告別了老婦人,兩人一邊吃着點心一邊順着顧珏留下的標記尋去。
兩刻鐘後,兩人在城中一處客棧里見到了臉色不大好看的顧珏。
「姑娘!好久不見!」顧珏再也繃不住往日的笑容,咬牙切齒地盯着兩個看起來十分悠閒的姑娘道。
秦藥兒嗖地一聲躥到了駱君搖身後再也不肯冒頭,駱君搖抽了抽嘴角,對他擠出一個笑容,「好久不見,吃不吃點心?」
「……」顧珏無語地瞥了一眼她手裏的點心,轉身進屋了。
秦藥兒扯了扯駱君搖的衣袖,惶恐地道:「他…他好像生氣了。」
駱君搖不解地道:「你怕阿衍就算了,怎麼還怕他啊。」顧將軍長得好,脾氣也好,駱君搖確實不懂秦藥兒這麼個古靈精怪的小丫頭為什麼會怕他。
秦藥兒一臉苦逼地搖搖頭道:「你不懂。」
「行吧,那你在外面待着。」駱君搖拍拍她的肩膀,慢悠悠地跟了進去。
秦藥兒怕顧珏,她又不怕。
顧珏看着悠然進來的駱君搖,還是起身見禮,「見過王妃。」
駱君搖坐了下來問道:「你什麼時候來的?帶了多少人上島?」
顧珏道:「回王妃,我昨天傍晚上島的。跟隨我一起上島的有十六人,這兩天陸續還有一些人會到來。另外,程將軍麾下派遣了兩千水兵偽裝成商船,在瀛洲島附近海域。只是……」
「只是什麼?」駱君搖問道。
顧珏皺眉道:「瀛洲島附近暗礁密佈,進出的商船也只能由島上的人引航才能順利駛入港口。附近還有不少方家的船隊和兵馬巡邏,想要靠近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駱君搖道:「方才進來的時候我也發現了,這島上的兵馬只怕不少。再過幾年,方家恐怕當真要自立為王了,沿海的水師也未曾有人上報過朝廷?」
顧珏無奈道:「這幾年沿海各地剿匪的壓力驟增,屬下去找程將軍的時候,程將軍也剛剛打退一批上岸劫掠的海寇,還受了些輕傷。據程將軍說這已經是今年的第三次海寇大規模上岸了。連守衛海邊城池都難,更何況是往海上來?」
駱君搖冷笑道:「這就有意思了,我看了這瀛洲島也不算大,能種地的地方也不多,但是島上的人口卻遠遠超過了糧食足夠養活的人。這地方孤懸海外,就算是貿易發達,想要養活這麼多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吧?」
這年頭,海上遠洋貿易買賣糧食並不划算,人們更喜歡的還是絲綢茶葉寶石香料金銀瓷器這些高價值的東西。
顧珏沉默了一下道:「瀛洲以東確實有幾個小國,但距離最近的都在數千里之外,若論航程和便利,最容易往瀛洲運送糧食的應該是青州。青州本就是產糧的地方,又與幾個土地富饒的地方接壤,有繁華不亞於南方的大港口,每日進出的商船不少,其中多幾艘運糧的船也不會引起別人注意。
駱君搖撐着額頭思索了一會兒,道:「先弄清楚這島上到底有多少兵馬,還有方家跟那些海寇的關係。」
顧珏點頭應是。
駱君搖想了想又問道:「對了,你帶過來的人不會引起島上的人注意吧?」
顧珏道:「王妃放心,七天後是瀛洲方家家主的壽宴,最近有很多人出入。我們也是以賀壽的名義來的,我們目前的身份是東州富商顧家的四公子和五姑娘,身份是程將軍親自辦的,不會有問題。」
「這院子裏都是自己人?」駱君搖道。
顧珏點頭笑道:「正是。」
顧珏將一份身份明細遞給駱君搖,駱君搖打開一看上面是顧家五姑娘的資料。
顧瑤,十七歲……
就連身高體型和大概性格和一些個人事件都寫的清清楚楚。
總之這位姑娘是從小養在深閨,沒見過什麼外人,但是性格比較外向,在家裏很受寵。顧家和方家並沒有什麼交情,這次顧家四公子主要是代替生了病的兄長來瀛洲看貨,順便為方家家主祝壽的,五姑娘非得纏着兄長一起跟出了門。
顧珏的身份想必也是差不多的,都是屬於很少見外人的那種,被人撞破的幾率自然要低得多。
「對了,瀛洲城裏有很多江湖中人,還有異族人,我看他們也不像是商人。」駱君搖想起在街上看到的情況,蹙眉道:「聽本地人說,這情況是近一年才有的,是怎麼回事?」
顧珏點頭道:「我也看到了,據說是方家在招募江湖中人。那些異族人也是從東邊那些小國漂洋過海來的,情況跟那些江湖中人差不多,大都是在本地混不下去的。我昨晚在城裏轉了轉,如今這島上只是那些招募而來的江湖中人只怕就不下千人。」
說罷兩人對視了一眼,神色都有些凝重起來。
瀛洲這樣的地方本就易守難攻,這些年方家不知道招募了多少高手和兵馬。還有那些運往青州的兵器,駱君搖忍不住嘆了口氣,「希望謝宵能聰明一點。」
「砰砰。」房門被人輕輕地叩了兩下,顧珏立刻警惕地站起身來。
駱君搖道:「是曲先生。」
門被推開,果然是曲放從外面走了進來。
「曲先生辛苦了,怎麼樣?」
曲放道:「距離城裏不遠,就在北城門外七八里左右的一個山谷里。不過山谷外面有重兵把守,尋常本地百姓幾乎不會走北門,外人也無法靠近。」
駱君搖笑道:「這種地方定然是攔不住曲先生的。」
曲放臉上閃過一絲笑意,道:「你的推測沒錯,那裏是一個打造兵器的工坊。裏面人不少,我進去的時候裏面的人都在忙着,管事的不停催促那些工匠,看起來很趕。」
「兵器?」顧珏咬牙道。
駱君搖道:「不錯,他們從青州運來鐵礦,又將打造好的兵器運往青州。」
「看來曹冕確實是狼子野心。」顧珏沉聲道。
雖然早已經心裏有數,但知道這個消息顧珏還是忍不住憤怒。他們在戰場上出生入死,這些人卻妄圖在才剛太平不過二三十年的地方再起戰端!
「混賬!」
駱君搖道:「不管怎麼說,先探明整個島上的情況,再決定下面怎麼做。調動大批兵馬進攻瀛洲島恐怕不大現實,我們還是要想想能否從內部突破。」
這年頭的戰船和遠程炮火實在是不大夠看,大盛立國不久注意力一直都在西北邊陲,水軍更是草草。
就算駱君搖知道些皮毛之前還給謝衍過大船的圖紙,這也不是一時半刻就能用得上的。
「是,王妃。」顧珏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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