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部族大多是由許多小部族組成的。
小部族有頭領,除去受大部族的壓迫之外,幾乎便是土霸王。
多勒就是這麼一個土霸王。
大清早他莫名火氣十足,走出帳篷後,見一對牧人夫婦抱着一頭小羊走過,就招手,「過來。」
牧人夫婦回身,近前行禮。
多勒指着女子說道:「跟我來。」
牧人面色一變,「不能啊……」
多勒獰笑,「鞭子!」
有人遞上皮鞭,女子急忙跪下,「我願意,我願意。」
牧人也後悔了,可多勒的火氣從女人身上轉移到了他的身上。
「豬狗不如的東西!」
一頓鞭打,牧人的慘嚎變成了呻yin。
「賤人!」多勒拖着女人的頭髮就準備進去。
一個侍衛急匆匆的跑來,「首領,來了一個瞎子,說是看到咱們這裏有些什麼氣。」
多勒喘息着,血紅的眼睛盯着侍衛,「什麼氣?」
侍衛搖頭,「不知,可看着很……」
「神秘?」
「對。」
瞎子被帶來了。
「你如何看到了氣?」多勒的火氣轉到了瞎子的身上,拎着鞭子緩緩走近。
瞎子不慌不忙的道:「老夫眼瞎了,見不到人,只能望氣摸骨。哎!前方是誰?老夫怎地看到了些……貴氣?」
多勒一怔,近前仔細看着瞎子的眼。
瞎子的眼眸呆滯,多勒伸手晃動了一下,沒反應。
「什麼氣?小聲些。」多勒輕聲道。
「貴氣。」瞎子說道。
「你還會摸骨?」
「是啊!」
「摸摸。」
一陣窸窸窣窣。
瞎子退後一步,「好一個貴人,貴不可言。」
「若是虛言……」多勒冷笑。
瞎子搖頭,「老夫看到了氣,貴氣之上,白氣恍如實質。白氣主天災,今年貴人要小心,告辭。」
本是半信半疑的多勒一怔,「你不要錢?」
瞎子微微一笑,一種出塵的氣息隨着而來,「老夫遊走於荒野之中,要錢作甚?」
多勒激動了,「拿些乾糧。」
瞎子搖頭,「老夫泄露天機太多,若是老天要餓死老夫,便尋不到食物。若老天開恩,荒野自然會賜予老夫衣食。告辭。」
帳外聞訊而來的小首領們神色各異。
瞎子出來時,多看了其中一人幾眼,臉上有驚訝的神色。
多勒召集了小頭領們議事,一番話說出去,眾人紛紛跪下祈禱。
草原部族最是信奉神靈,聽到那個瞎子什麼都不取就走了,所有人都對他的話深信不疑。
「若是頭領能再進一步,我等也能水漲船高。」
「這……怕是神靈下凡來提點我們。」
「是啊!」
虔誠的信徒們紛紛祈禱。
多勒卻憂心忡忡,「高人說了白氣會成災。」
「白氣?那是雪吧?難道今年有雪災?」
「老天,若是如此,咱們的牛羊今年可就要遭罪了,不知會死多少。」
「怎麼辦?」
「賣出去!」
「春季賣也就罷了,這個時節誰敢買牛羊?」
「就是,這個季節買回去沒吃的,沒棚子,只能看着牛羊活活餓瘦,餓死。」
焦慮了兩日。
「首領,有人在收牛羊。」
「哦!」
多勒一喜,「叫來。」
一個中年男子緩緩而來,只是看一眼,就覺得此人是個君子。
「見過頭領。」男子行禮。
多勒問道:「這個時節你收牛羊去何處?」
中年男子說道:「收了去獻祭給神靈。」
多勒不禁一喜,「多少價錢?」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首領看多少價錢?」
一番討價還價,六折。
多勒吩咐道:「派十餘騎跟着去。」
若是祭神好說,若不是……
多勒冷笑。
十餘騎以幫助押送的名義,跟着男子去了。
「芒克呢?」多勒發現一個小首領不見了。
「說是去走親戚。」
離此數十里的一個地方,芒克追上了瞎子。
瞎子就杵着木棍,昂首往前走,仿佛前方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能如履平地。
「好一個高人。」
芒克追上瞎子。
「高人那日為何多看了我幾眼。」
瞎子一臉滄桑的氣息,「何苦問?」
芒克跪下,虔誠的道:「請高人指點。」
草原上也有騙子,但騙子是為了錢財。而這位高人分文不取,連乾糧都不要,可見是真正的有道之士。
芒克把手臂舉起,「請高人摸骨。」
瞎子嘆息,「罷了,老夫摸摸頭骨就好。」
芒克虔誠的昂首,瞎子摸了一番頭骨,坐下不語。
良久他苦笑,「老夫那日出了帳篷,就發現了一股貴氣。老夫心想一個小部族如何能有兩股貴氣?此刻一摸,原來是你!」
芒克激動萬分,「我的貴氣能如何?」
「哎!」瞎子搖頭,「老夫仿佛看到了刀槍如林,血濺如雨。」
芒克重重的磕個頭,「多謝高人。」
瞎子轉向,沒多久就遇到了接應的人。
「老曹呢?」
老曹此刻剛殺完人。
十餘部族騎兵倒在四周,同行的幾個人犯軍士在挖坑。
第二日,老賊趕來會和。
「你讓老夫多看其他小首領幾眼,老夫還想着為何……沒幾日果然就有人追上來了。」
曹穎平靜的道:「老夫讓你說的話可都說了?」
「說了。」老賊嘆道:「老夫此刻才明白你的用意。那小首領被老夫一番話蠱惑的熱血沸騰,以為自己有天命,這一回去怕不是血雨腥風。哎!老曹,買羊就買羊,你弄這等狠毒的手段作甚?」
曹穎在馬背上看着南方,「咱們買了不少牛羊,便宜的令人髮指。可那個部族今年冬天怕是會餓死人……」
老賊漫不經心的道:「那和你的毒計有何關係?他們殺人……殺人……」
老賊一個激靈,「你什麼意思?」
「郎君的大業才將開始,咱們要為郎君積德。」
老賊說道:「殺人也是積德?」
「多死一些人,剩下的就不會挨餓了。」曹穎雙手合十,虔誠的道:「神靈慈悲。」
此刻的小部族中,火光沖天,喊殺聲此起彼伏。
芒克渾身浴血,獰笑着到了多勒的大帳外,「滾出來!」
多勒握着長刀,跌跌撞撞的出來,怒吼道:「芒克,我對你不薄,為何要反叛?」
芒克不說話,二人一陣廝殺。
養尊處優許久的多勒不敵,倒在地上,肚子上的口子不斷往外涌東西,他喘息道:「為何?」
芒克俯身,微笑道:「你有貴氣,我也有。可一個部族如何容得兩個貴人?殺了你,我自然便是唯一的貴人。」
……
牛羊買回來了。
「價格不錯。」
楊玄很滿意。
曹穎跪坐在側面,恭謹的道:「郎君,還得趁着時節給那些牛羊準備草料,否則它們渡不過冬季。」
「令百姓去收集。」楊玄說道。
「郎君英明。」曹穎微笑道:「那些百姓整日無所事事,給他們尋些事做也好。」
出了房間,怡娘在前方。
「這幾日郎君老是在看地圖,我也不好問。正好你回來……外面的局勢如何?」
曹穎說道:「章羽縣那邊對咱們有敵意,州里心有餘而力不足,這是咱們的現狀。至於對手,馬賊潰敗是個好消息,不過那些異族在蠢蠢欲動。」
怡娘心中一冷,「那些異族如何?」
「很強大!」
「有多強大?」怡娘問道。
曹穎思忖了一下,「若是他們不顧忌大唐出兵報復,整個陳州都將被異族的馬蹄淹沒。」
怡娘苦笑,「郎君的大業……何其艱難。」
「如履薄冰。」曹穎補充道:「郎君知曉大局,可他依舊平靜,這便是每逢大事有靜氣。怡娘,有這樣的主公,老夫很是歡喜。」
怡娘嘆道:「我倒寧願郎君在長安,至少沒那麼兇險。」
「長安不安。」曹穎多了幾分譏誚之意,「那些貴人們爭鬥的如火如荼,一家四姓以為偽帝會先把左相等人給打下去,才會嘗試壓制他們。可沒想到一開始偽帝就想壓制他們。」
「爾虞我詐。」怡娘冷笑,「一家五姓可不是善茬,皇帝露出了獠牙,他們也不會束手待斃。長安,怕是會很熱鬧。」
曹穎微笑着,眼眸深處有利芒如刀,「讓他們斗吧,打個頭破血流。等郎君打下基業,再看看這是誰家天下!」
「郎君出來了。」
楊玄出了房間,伸個懶腰。
曹穎和怡娘行禮。
「見過郎君。」
楊玄頷首,「我去城中轉轉。」
他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大地主,每日都想去田地里轉悠。
到了前院,蔣真剛好出來。
「見過明府。」
楊玄含笑道:「聽聞你最近很是辛苦,要注意身體。那些肉乾回頭我令人給你一些,別捨不得吃。」
「是。」
蔣真目視他出了縣廨,晚些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先從門縫往外看,再側耳傾聽。
沒人。
斜對面的屋頂上,老賊側躺着,嘴裏叼着草根,翹着二郎腿……
蔣真開始書寫。
——採買牛羊數百……
他停筆,腦海里浮現了楊玄的親切模樣。
明府對我真心實意。
他換了一張紙。
——採買牛羊百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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