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完了!
得知李玄自稱孝敬皇帝幼子,起兵南下後,年胥的心在顫抖,手也在輕顫,面色潮紅,竟然興奮欲狂。
「讓相公們進宮,快去!」
年胥左右踱步,張菁滿腦子卻都是當年那個少年的模樣。
「難怪!」
年胥止步,「難怪什麼?」
張菁說道:「當初他曾救過貴妃梁氏,按理榮華富貴觸手可及。可他卻義無反顧的去了北疆。如今想來,便是志存高遠。」
「無需這個理由,天下人都知曉,他必然是孝敬皇帝的兒子!」年胥說道:「他坐擁北疆及北遼故地,就算是自成一國,也能威壓大唐,何須託身誰家兒郎?!」
毫無疑問,這個判斷是迄今為止最令人信服的。
……
「孝敬皇帝的幼子嗎?」
年子悅撲閃着長長的睫毛,「難怪。」
難怪別人說他是從鄉下地方來的,可年子悅卻除去些執拗的氣息之外,在李玄的身上沒感受到愚鈍或是愚昧。
甚至,年子悅還覺得自己的學識遠不及李玄。至於詩詞,差距更是遠的令人絕望。
「說是還在襁褓中時,孝敬皇帝親手把他交給了宮人,那一夜血流成河。那宮人帶着他逃了出去。接着是孝敬皇帝的侍衛統領楊略護着他南下。」
在長安時,年子悅受限於質子的身份,每次出行都得向官方稟告,故而張菁出門讀次數更多些。出門次數多了,打聽到的消息也不少。
這算是個石破天驚的大消息啊!
張菁見年子悅在沉思,就問道:「公主在想什麼?」
年子悅說道:「我在想,李泌怕是要倒霉了。」
……
「竟然是孝敬皇帝的幼子?」
彭靖等人也愣住了。
當初那個狡黠的使者,竟然是孝敬皇帝的幼子?
眾人緩緩接受了這個消息,年胥意氣風發的道:「諸卿,石忠唐北上,李玄南下,二者夾擊長安,長安必敗。」
新政碩果僅存的大佬韓壁說道:「陛下,就算是滅了大唐,二者之間依舊有一場大戰。這是大周的良機。」
「弄不好,中原又會陷入陳國覆滅後的混戰狀態。」
「折騰個數十年,百來年,大周早已把南疆給吃的乾乾淨淨的。」
「出兵吧!」
「陛下,南疆軍這些年屢次越境製造血案,大周友善不予計較,誰知曉卻助長了對方的氣焰。是可忍,孰不可忍。當出兵懲戒!」
年胥看了彭靖等人一眼。
默然。
默然便是默許。
但征伐不符合他們的政治理念。
方崇走出來,「陛下,臣願領軍前往!」
什麼政治理念,在利益的面前不堪一擊。
年胥深吸一口氣。
「消息散出去。」
年胥準備先形成輿論。
回到後宮中,他興奮難耐,令人拿了長刀來,當即舞了一陣子。
「父親。」
刀光閃爍中,年子悅來了。
「子悅啊!」
年胥收刀,隨手丟給謝引弓。
年子悅緩緩走來,「我聽聞朝中皆贊同出兵?」
「子悅怎地對這個話題感興趣?」年胥問道。
大周沒有女人干政的市場,若是有,那也是文官們供出來的。
所以,年胥認為女兒是對大唐有了感情,擔心了。
「我覺得……最好不要。」年子悅咬着紅唇。
「為何?」年胥倒也不生氣,只是有些好笑,「滿朝文武都是聰明人,難道不及你?」
他們都贊同出兵,你這個反對可仔細想過。
「我覺着李泌定然是會敗的。」
「嗯!」
這一點和年胥的判斷一致。
年胥還多一個不解之處:局勢如此危急,可據聞李泌依舊如太平盛世般的在梨園中依舊如故。
這是心太大,還是……
蠢?
年子悅說道:「李泌一敗,石忠唐和北疆就必有一戰。」
「沒錯。」年胥笑道,就像是女兒小時候抱着她在宮中轉,隨口回答她的幼稚問題般的。
「石忠唐必敗!」
「你如何這般認為的?」
「直覺。」
好吧!
老父親不忍傷了女兒的心,就說道:「那和大周出兵與否有關係?」
「李玄這個人記仇。」年子悅說道:「誰佔了大唐便宜,誰乘火打劫,他都會一筆筆記着,等局勢一穩。他定然會出兵報復。」
「知道了。」
年胥隨口應付。
「父親!」
「嗯!」
年子悅認真的道:「不能出兵!」
「再議!」
年胥擺擺手,年子悅懨懨而歸。
第二日,輿論便開始爆發了。
吃早飯的客人們聚在一起,沒幾下就把南疆用嘴炮給肢解了。
連買菜的婦人們都在說,若是拿下了南疆,大周可以多多少地盤。
不缺地種了。
南周本就有錢,物產豐富,現在最大的問題是田地不夠。
若是拿下南疆,最大的一塊短板被補齊……
「一統天下!」
一個男子喝的面紅耳赤的喊道。
樓下一個正在喝茶的老漢淡定的吐出口中的茶葉,說道:「但凡有碗二陳湯,也不至於醉成這樣。」
消息傳得很快。
距離汴京六十里之外的一個老宅子中,前宰執孫石吃完午飯後準備睡個午覺。
喪子之痛令他看着瘦削了許多,但遠離官場卻令他少了些鋒銳。
坐在書房的胡床上,孫石在看友人的書信。
「出兵?」
孫石飛快看完了書信,陷入了沉思。
大唐的北疆之主竟然是孝敬皇帝的幼子,這讓許多人期待北疆和長安長久對峙的局面不攻自破。
但李玄隨即舉旗討逆,說是南下平叛。
友人在信中說,整個汴京都判斷李玄這是虛晃一槍,最終必然是攻伐關中。
朝中準備藉此起兵北上……
「阿郎,還不睡嗎?」
門外老僕打個哈欠問道。
孫石睡了,他也能跟着打個盹。
「磨墨。」
老僕進來,見孫石神色嚴峻,睡意就去了九分。
「那是個漩渦,別人都避之不及,大周怎能去踩?糊塗啊!」
孫石寫了一封信給韓壁,建議韓壁反對此事。
他又寫了一份奏疏,直言此事是群臣糊塗。
至於皇帝,孫石知曉自從登基以來,年胥就在北望。故而才有了新政,才會有了現在的出兵之說。
書信和奏疏送走,孫石站在庭院中,扶着當年自己帶着兒子植下的桂花樹,說道:「希望這一切,都還來得及!」
風吹桂花樹,去歲殘留的花零星掉落。
慘白如雪。
……
孫石的書信和奏疏到汴京時,正是出兵氣氛最為濃郁的時候。
「孫相看來是銳氣盡去啊!」韓壁看着書信,微微搖頭,隨後吩咐道:「準備更衣,老夫要進宮,建言出兵。」
孫石的奏疏進宮,年胥看了一眼,擱在邊上說道:「孫相老來喪子,也是可憐。」
宮中,年子悅很是悵然的道:「父親為何不聽就在長安的我的話,而去聽那些從未去過大唐的官員的蠱惑呢?」
……
就在這片狂熱的氣氛中,倉促組建的大軍出發了。
打頭的騎兵此刻已經衝進了南疆境內。
楊略剛好回到自己的地盤,得知南周出兵,自己所在的縣被分配了五百民夫的任務時,愕然道:「年胥瘋了?」
……
騎兵一往無前,一路遇到的南疆軍斥候無不望風而逃。
「告知中軍,一路順暢!」
前鋒將領華文源淡淡的道。
方崇就在中軍,此次出征,韓壁勢單力孤,沒能爭過他。
大軍出行,必須有文官領軍,這是祖制。
大將曾盾對他也得畢恭畢敬的。
「要突襲!」方崇意氣風發的道。
曾盾說道:「方相,出兵之事在汴京鬧得沸沸揚揚的,定然早就被南疆軍知曉了。」
你們甚至都把出兵的規模,領軍的文武官員的情況都泄露出去了,還突襲個什麼?
方崇看了他一眼,「兵貴神速。」
這話倒是沒錯。
大軍隨即加速。
「拿下清河,老夫為你等請功!」
大軍連破兩座城池,方崇親自書寫了捷報令人去汴京報捷,又催促大軍趕緊出擊。
清河就在百餘里之外,騎兵甚至能當日突襲。
大軍人人心中火熱,都想拿下這分南周開國來最大的軍功。
皇宮中有錢。
那是當初立國時留下的,說是若北伐,便開啟錢庫,用於犒賞大軍。
年胥在誓師出征時說只等大軍凱旋。
賞賜不是問題。
連方崇的眼珠子都有些紅。
拿下清河,他將成為大周史上最為出色的宰執。
光耀千古!
什麼孫石!
只配給老夫牽馬!
……
清河。
「那群蠢貨快到了?」
留守的將領叫做阿史那松石,是石忠唐的族人。
「前鋒萬人,距離百餘里。」
「這是迫不及待啊!」
「堅守?」
「稟告國公吧!」
眾人議論紛紛。
「無需驚動國公。」阿史那松石說道:「當初攻伐南周,曾遠眺汴京,只是南周將士抵抗的意志越來越強烈,故而只能撤軍。那是守護家園,而此次他們卻是入侵,士氣一擊而散。」
「那當如何?」
「距此三十餘里,地勢起伏不定,可在此伏擊敵軍前鋒。」
萬餘騎悄然出了清河縣城。
第二日,華文源接到了中軍方崇的吩咐。
「快若閃電,今日便拿下清河!」
「轉告方相,下官在清河城中靜候。」
前鋒兩萬人馬出發了。
中軍得到消息,方崇笑道:「老夫正想喝喝南疆的好茶。」
……
華文源帶着麾下一路風馳電池。
中午他們甚至都沒歇息,而是下馬,邊走便吃乾糧。
就這麼,午後時,他們進入了一片地勢起伏區。
一隻鴿子突然在右側升空。
「有鳥兒!」
華文源看到了鴿子飛起。
低洼處,兩個叛軍軍士看着在鳥籠子裏不肯出來的另一隻鴿子想哭。
按照事先的約定,若是敵軍進入伏擊圈,便把兩隻鴿子都放出來,伏擊就算是開始了。
時間不等人啊!
叛軍提起鳥籠子,倒過來,鴿子抓住籠子的條子,就是不出來。
艹!
另一個叛軍嘆息,拿出弓箭。
朝天來了一箭。
這是第二種暗號。
鳴鏑聲中,華文源喝道:「戒備!」
話音未落,兩側騎兵如林般的冒了出來。
「敵襲!」
尖叫聲中,叛軍大笑着沖了進來。
……
「清河多特產。」
方崇博覽群書,對清河的情況頗為熟悉。
曾盾一邊聽着,一邊擺手,令人不斷派出斥候去和前鋒聯繫。
「……奪取清河後,老夫要好生吃吃這等鳥兒,說是鮮美無比,無需加什麼作料,就一把鹽。」
方崇有些饞了,「好廚子就是一把鹽啊!」
「方相博學!」
曾盾贊道。
「催催華文源。」方崇說道。
「咦!前鋒來人了。」
來的是十餘騎,看着甲衣歪斜。
「方相。」
「這是……」
「咱們遭遇敵軍伏擊,大敗。」
「華文源呢?」
「戰死!」
方崇面色煞白,腦海中各種大軍被突擊的場景浮現,「撤!馬上撤!」
大乾十五年暮春,南周大軍北上,前鋒被伏擊,幾乎全軍覆滅。方崇率中軍撤離。
所謂北征,虎頭蛇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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