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桃縣,詹娟就令人快馬加鞭去江州報信。
「北疆那邊磨刀霍霍,在準備了。」
信使把消息告知赫連通,換匹馬接着出發。
赫連通沉默良久,「召集眾將。」
將領們集結。
「北疆那邊在準備。」赫連通說道:「老夫不想說什麼忠心耿耿,也不想說什麼視死如歸,但數百年的大遼,不能在我輩的手中丟掉。死,也得死在沙場上!」
「哨探的人馬加倍。」
「各處城中嚴查女干細,寧可抓錯,也不可放過。」
「從今日起,我江州,枕戈待旦!」
「是!」
眾將告退,赫連通對陳德苦笑道:「寧興和長安達成一致,夾擊北疆,更是逼迫長安答應把北疆軍列為叛逆。這本是好事,可沒想到消息走露。楊玄不會坐以待斃,必然會提早發動進攻。這好事變成了壞事,時也命也!」
這是大勢。
大勢如潮,不可阻擋。
赫連通知曉,陳德知曉。
陳德說道:「江州離寧興太近了些。」
赫連通點頭,「老夫知曉,這便寫封奏疏去寧興。」
消息傳到了寧興。
「要開始了嗎?」
長陵看着南方。
「開春吧!」蕭說道,「不過還得看,若是不下雪,說不得楊玄會選擇冬季出擊。」
「冬季出擊損耗太大!」王舉不贊同這個判斷,「楊玄歷來憫民,必不會如此。」
「咱們的準備如何?」長陵問道。
「一切就緒。」
北遼一直在籌集錢糧,寧興城中錢糧堆積如山。
數百年來的霸主一朝發動,那潛力真不是蓋的。
「其實,大遼不窮。」蕭說道:「那些權貴豪強家中錢糧無數,只不過,他們有錢,朝中卻窮。」
「肥了他們,度了大遼!」王舉搖頭。
「擋住北疆的攻勢,回頭就解決這個問題。」長陵眯着眼,下定決心,要解決這個毒瘤。
「大唐也好不到哪去。」蕭笑道:「世家門閥更是能與帝王平起平坐的存在,皇帝睡覺都得睜隻眼閉隻眼,否則一覺醒來,發現已經改朝換代了。」
「李泌娶了潁川楊氏女的那一刻,就註定大唐沒落不可避免。」王舉說道:「長安那邊可來得及出擊?」
長陵看着蕭。
蕭猶豫了一下,長陵說道:「我知道了。
蕭苦笑,「長安多年未曾經過戰亂,帝王將相早已習慣了做事慢騰騰的。南疆軍都未曾調動,就憑着長安諸衛,誰敢北上?」
「一旦戰敗,北疆必然會順勢打出清君側的大旗南下,隨後,江山湮滅。」長陵說道:「李泌在這個時候卻格外謹慎。」
您也是如此.蕭和王舉看了長陵一眼。
當北疆動手的跡象越來越明顯時,有不少人建言遷都。
長陵斷然拒絕,說這是亡國景象。
一個內侍過來,「大長公主,有連江王的奏疏。」
長陵交代,江州的奏疏不必走程序,一旦送來,馬上就送進宮中。
長陵接過奏疏,打開看了看,神色平靜的遞給蕭。
蕭看完遞給王舉。
三人默然。
奏疏里,赫連通建言遷都,甚至用詞激烈說身後便是都城,令將士們分外緊張,擔心一旦戰敗,大遼不存。
「大長公主.」蕭其實也是遷都之議的贊同者。
「都說的沒錯!」長陵說道:「可卻忘記了一件事,若是遷都了,天下人會如何看!」
王舉說道:「一旦遷都,天下人都會以為大遼亡了。」
隨後,國勢將無法挽回。
「
連江王的意思,此戰他並無絕對把握,一旦戰敗.」蕭說道:「他是擔心寧興。」
「他是擔心一旦戰敗陛下來不及離去。」長陵知曉赫連通的想法,「這便是一個難題,遷都,民心士氣蕩然無存。不遷都,有被俘獲的危險。我想了許久這個問題,最終決定,留下!」
她緩緩說道:「各處都在準備錢糧,都在操練軍隊,寧興多支撐一日,便能為大遼多積蓄一分元氣。
「大遼,到了這個境地了嗎」
蕭苦笑。他當然知曉大遼的當下處境,理智告訴他,大遼危在旦夕。但情感告訴他,大遼不會亡。
「是。」王舉說道。
正是因為如此,長陵才選擇留在寧興,而不是帶着小皇帝遷都。
遷都,遷走的不是人。
而是人氣!
人心!
寒風席捲北疆大地,延綿山脈中,幾個男子在蹣跚而行。
為首的霍然便是江。
江裹着厚厚的衣裳,雙手抱在胸前,低着頭,一步步的往前走。
這是林子中,落葉堆積,踩上去沙沙作響。
這裏從未有人來過,偶爾,樹上的松鼠突然竄出來,看他們一眼,隨即遁去。
「這裏有吃的!」
一個男子飛也似的衝過去,幾下爬到了樹上,舉起右拳,奮力一拳。
砰!
砰!
砰!
木屑紛飛中,松鼠的老巢暴露了。
男子一把把的抓出了各種堅果,下面的人兩眼冒綠光,「丟下來!」
一堆松子和板栗。
江吃了幾顆板栗,松子卻磕不動。
他看看周圍,「這裏松鼠不少。」
男子點頭,隨後開始搜尋松鼠的窩。
折騰半日,得了十餘斤堅果。
「又能熬數日了。」
晚上,眾人找了個背風的地方,靠在一起睡覺。
寒風呼嘯,江迷迷糊糊的夢到了長安。
在宮中,他這等地位的內侍吃喝都是最好的,噴香的胡餅,咬一口,裏面肥美的羊肉油脂迸裂,美味無比。
還有烤羊肉,嘖嘖!配上一張餅,那真是人間美味啊!
遠方傳來了獸類的嚎叫,聽着恍若鬼哭狼嚎。
江聽到了動靜,緩緩抬頭,就見一個黑影摸了過來,小心翼翼的抓住自己的包袱,一點點往後退去。
包袱里是江的堅果。
一旦被拿走,在這等寒冷的天氣中,沒有食物果腹,最多兩日江就會倒斃。
江的眼皮子狂跳着。
黑影就拿了他的包袱,隨後轉身,悄然往外走。
「狗賊!」
江一聲怒吼,所有人都醒來了,黑影撒腿就跑。
「誰?」
剩下的三人醒來,可黑影早已消失在夜色中。
眾人進山許久了,到了晚上若是沒有火堆的話,近乎於睜眼瞎,什麼都看不到。
半夜三更在山中追殺,那是送死。
火堆早就沒了明火,有人鼓搗了幾下,加了柴火上去,沒一會兒,火焰升騰。
「是張素!」
逃跑的那人叫做張素是隨從之一。
還好,張素只拿走了江的堅果,剩下三人的都在。
「那個狗賊!」
江咬牙切齒的道:「回到長安,咱定然要令他後悔不迭。」
天明繼續上路。
天氣越發的冷了,山中的食物越來越難找。
「還有多遠?」
有人問道。
唯一能辨認方向的隨從說道:「興許,還得半個月,興許」
興許,便是永遠
松鼠不出來了。
躲在小窩裏安享一年到頭最為舒坦的季節。
江等人也斷了食物來源。
某一個夜裏。
餓的渾身發涼的江聽到了慘叫聲。
他醒來,喝道:「幹什麼?」
一個隨從渾身是血走進山洞,問道:「餓了嗎?」
江默然良久.
「餓了。」
白雪覆蓋着大地,年底了。
往年各州都會派出使者,帶着禮物和參加科舉的考生趕赴長安。從長安和北疆翻臉後,這事兒就斷了。
「國公說了,年底了,辭舊迎新,總結今年,展望明歲。長安不去了,來桃縣!」
劉擎交代使者們,「到了各州,告知他們,明年,重中之重。」
使者們出發了。
羅才說道:「這是小朝堂之意。」
劉擎點頭,「一點一滴的讓他們適應。」
在各地官員們到來之前,小國公就學了。
儀式很嚴肅,楊玄牽着阿梁走進房,令阿梁行禮。
隨後送上束修。
「孩子若是頑劣,該收拾只管收拾!」
楊玄說道。
施正然看了阿梁一眼,「該打,老夫自然會打。」
楊玄看了阿梁一眼,行禮。「如此,費心了。」
隨後,阿梁的讀生涯開始了。
「我覺着早了些,在那個世界,五歲的孩子讀幼兒園,以玩為主。不過,也有卷的厲害的地方,從出生就開始卷。從胎教開始,一直卷到三四十歲.」
「三四十歲?」楊玄不敢置信。
朱雀說道:「許多人要讀半輩子,乃至於大半輩子的。」
呃!
楊玄有些懵逼,「那活着作甚?」
「學歷高啊!而且到了後續那幾乎便是邊學邊研究了。」
「有意思嗎?」
「可你不如此,進了社會可卷的過別人?」
楊玄回去就惡補了一下相關知識。
胎教,各種興趣班,萌娃還在懵懂時就成了學習機器.小學卷,初中更卷,高中卷王,大學也捲起來了。
要命的是,跨入社會後,就卷的更厲害了。
「我有些後悔了。」
楊玄對周寧說道。
周寧把賬本擱下,「後悔什麼?」
「興許,該讓阿梁再鬆散兩年。」
楊玄覺得自己是嚴父,可看看另一個世界的父母,他自愧不如。
被薰陶了一番後,他走向了反面。
阿梁沒指望了,老二還好。
「二郎,來,阿耶帶你出門。」
尊敬的秦國公拋棄了老大,沒事兒就抱着老二出門溜達。
街上的積雪被清理的乾乾淨淨的,壓得瓷實的地面因為水浸泡的緣故,有些泥濘。
「阿耶!」
楊老二指着前方,揪着楊玄的頭髮叫嚷,「吃吃吃!」
街邊,一個小攤熱氣騰騰。
「國公,是老人。」林飛豹低聲道。
所謂老人,指的是在這裏擺攤許久的商家,不是貿然出現的。
貿然出現的人,不可靠。
楊玄抱着孩子過去,見賣的是羊湯,邊上有餅子,就說道:「餅子可能弄進羊湯里泡泡?」
擺攤的是個婦人,抬頭見是秦國公,先是一驚,慌亂福身,然後歡喜的道:「能呢!國公想怎樣就怎樣!」
這什麼話楊玄滿頭黑線,坐下說道:「把干餅子撕碎,擱羊湯里煮幾下撈出來,弄些滾燙的湯汁泡着。」
婦人歡喜的道:「國公放心,怎麼都行。」
林飛豹臉頰抽搐,看到了捷隆。
他走過去,捷隆過來,低聲道:「寧興那邊,並未遷徙。」
桃縣在調集糧草,自然瞞不過寧興,楊玄令錦衣衛全力打探寧興的動向。
林飛豹點頭,「預料中事。」
他走過去,俯身附耳,「國公,寧興依舊如故。」
楊玄含笑點頭。
「阿耶!吃!」
楊老二快活的喊着。
變種的羊肉泡饃味道不錯,楊老二的胃口比一般孩子都好,吃了小半碗。
按理,周寧說兩歲的孩子不該多吃這些,可架不住楊老二的胃口好啊!一次兩次,看到孩子吃的歡實,屁事沒有,做父母的也就放心了。
長陵啊!
還是沒走。
楊玄吃着羊肉泡饃,喝一口熱湯,突然感慨道:「不知明年在何處喝羊湯。」
明年!
這個天下,必將動盪!
山呼海嘯般的激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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