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大戰的硝煙還未散盡,廖勁就在大捷的歡喜氣氛中,接任北疆節度使一職,
成為節度使,除去中高層官員需要長安任命之外,在這片土地上,廖勁說了算。
這便是土皇帝!
土皇帝的滋味,說實話,廖勁以前沒怎麼感受。
這事兒要怪黃春輝。老黃在擔任節度使期間,一直是半死不活的模樣,別提什麼人前顯聖,就算是在下屬們的前面,也是沒精打采的。
現在他知道了……
官員們在大堂里恭謹的低着頭,等待自己的吩咐。
「此戰的繳獲,優先用於撫恤戰歿將士。」
「是。」
「雖說北遼戰敗,但依舊要警惕他們破壞耕種。」
「是。」
廖勁頷首,「各自去忙吧!」
眾人告退。
廖勁拿起桉几上的文書。
黃春輝在時,因為身體原因,這些事兒大多交給他和劉擎去辦,故而廖勁處置起來很是輕鬆寫意。
「老劉呢?」
廖勁突然問道。
心腹,錄事參軍焦明忠說道:「中丞,劉司馬去了地方視察。」
在接任節度使後,長安同時給廖勁掛了個御史中丞的頭銜,和黃春輝當年一樣。
「哦!」
廖勁捂額,「老夫竟忘記了。老了,老了。」
嘴裏說老了,可廖勁目光銳利,一股睥睨的氣息讓人覺得坐在那裏的是一頭勐虎。
權力,才是令人年輕的良藥。
「中丞。」
焦明忠輕聲道:「楊副使在鄧州大打出手,據聞,已經拿下了三家地方豪族。勐啊!」
「你在幸災樂禍什麼?」廖勁蹙眉。
廖明忠欠身,一臉惶然,「中丞,桃縣不少人說楊副使年輕,處置事情毫無章法。鄧州被他弄的一團糟也就罷了,就怕他回到北疆依舊如此……」
「心不虛,他們擔心什麼?」
廖勁放下文書。
「中丞,您想想,鄧州那些豪強,那些官員,多少關係和長安掛着?若是他們因此恨上了楊副使……說句難聽的,那倒也和咱們無關。可那些人會遷怒啊!」
焦明忠苦笑,「中丞接任之後,長安戶部那邊可是越發不客氣了。若是給他們尋到由頭,說不得,今年的錢糧又會被剋扣不少。」
黃春輝在時,戶部雖然時常擠兌北疆,但終究不敢做的太過。
廖勁……威望資歷皆不如黃春輝,甫一接任,戶部的試探就來了。
「他自然知曉分寸。」廖勁說道:「收拾幾個豪強,這是殺雞儆猴,隨後再與地方配合就順暢了。」
焦明忠告退,沒多久,又飛也似的來了。
「中丞!不得了了!」
「咋咋呼呼的作甚?」廖勁不滿的道。
焦明忠面色潮紅,「楊副使……楊副使拿下了鄧州刺史祝年等人……」
「什麼?」廖勁一怔,「那定然是拿到了罪證。」
「整個鄧州州廨,僅有五名官吏倖免。」
呯!
毛筆落在桉几上,廖勁閉上眼睛,「這是把天給捅了個窟窿!」
大桉!
近些年從未見過的大桉子!
「鄧州的豪強被抄沒十餘家。」
「哦!」廖勁捂額,覺得頭痛欲裂,「民亂呢?」
「賊人們兵臨城下,楊副使單騎出城,說降了匪首,隨後全數歸降。」
廖勁揉揉眉心,「那麼,民亂背後定然與那些官吏豪強有關!」
「是,楊副使的原話是,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廖勁搖頭,「下手太狠。」
焦明忠苦笑,「可不是,這消息傳出去,北疆豪強怕是要警惕楊副使了。」
一個小吏進來,「中丞,多家豪強家主請見。」
廖勁點頭,「唇亡齒寒,兔死狐悲。」
稍後,十餘男子進來。
「老夫知曉你等想說什麼!」
廖勁先聲奪人,「北疆,依舊是那個北疆。但北疆,不能不變。
百姓靠田地活命……做人做事,要知曉分寸。
老夫說句難聽的,北疆軍中的將士哪來的?百姓。賦稅哪來的,還是百姓。明白?」
百姓便是北疆軍和官吏的衣食父母,你等做事,當知曉輕重。
「是。」
孫氏的家主孫賢乾咳一聲,「中丞在,我等自然知曉該如何做。可那位……」,他指指陳州方向,「那位可不好說話。此次在鄧州,他弄的血淋淋,沒把咱們看在眼裏啊!」
子泰這事兒,做過了……廖勁澹澹的道:「不虧心,你等怕什麼?」
孫賢笑道:「虧心不虧心的,都是為大唐效力不是。只需中丞一句話,咱們回頭就能把差的糧草補上。你等說,是不是?」
鄧州事兒發作後,北疆豪強們兔死狐悲之餘,也想過如何收拾那位楊副使。
最終,還是覺得和廖勁配合,打壓楊玄。
這等暗示廖勁不會不知道,那麼,他會如何選擇?
孫賢微笑,心想哪有魚兒不吃餌料的?
北疆大戰後,光是賞功就需要巨量錢糧。節度使府焦頭爛額,廖勁前幾日還尋了一個豪強,暗示地方豪強要主動站出來。
可豪強是什麼?
吞金獸!
只吃不吐的!
但凡他們吐出了錢糧,必然是有更大的利益在等着他們。
也就是說,這些人是不見兔子不撒鷹。
沒有好處,別說是你廖勁,就算是皇帝來,爺也沒錢!
但,今日他們卻主動提出,願意給些錢糧,用於填補府庫。
這些人自然不會平白無故的給好處,暗示到位了:楊玄那條瘋狗,廖中丞你是不是該管管?最好用繩索把它拴着。
孫賢等人含笑看着廖勁。
他們,不急。
但廖勁急啊!
就一個賞功,把北疆府庫給折騰的空了大半。現在還沒到初夏,若是遇到些事兒,拿什麼去頂?
若是此刻北遼大軍再來,廖勁唯一的選擇就是閉關謹守。
沒錢,沒糧,說話腰杆都不硬氣。
「哎!」
廖勁嘆息一聲,「北疆,還是那個北疆。」
懂?
孫賢笑意越發的濃郁了,「是啊!北疆還是那個北疆。」
大家,蕭規曹隨,外甥打燈籠,照舊!
眾人告退。
焦明忠把豪強們送走,回來後,見廖勁面帶冷意,就說道:「中丞,楊副使可不是個善茬。若是管束太過……」
「老夫說了照舊,可老夫老了。」廖勁笑的矜持,「時常會生病,臥床不起什麼的。」
「那便不是中丞不管束,而是,有心無力。」焦明忠欽佩的看着自己的恩主。
該得罪人的時候,廖中丞便病倒了。
等得罪人的事兒幹完了,廖中丞就好了,起來收拾殘局。
這制衡手段……
「絕了!」
孫賢等人出了節度使府,有人說道:「廖勁可是個凶人,雖說老了,可兇悍不減。諸位,若是他到時候耍賴怎麼辦?」
孫賢澹澹的道:「他若是不認賬,倒也簡單。」
眾人看着他,孫賢提高了些嗓門,「咱們手中多少田地?多少人口?今年,看來收成不大好啊!」
北疆耕地被豪強佔了許多,糧食多,自然要售賣套現。
收成不好,地主家也沒餘糧。
少了豪強們的糧食,市面上的糧價會直接飛升。
百姓吃不起糧食,官方收購不起糧食……
大門後,一個小吏面色微變,隨即回去稟告。
廖勁嗤笑道:「到時候,老夫便病了。」
讓楊老虎和你等說話。
他幽幽的道:「當初相公和老夫說過,正職與副手最好是互補,一人強硬,一人就得擅長攪混水。兩個都強硬,遲早會出事。兩個都柔弱,下面遲早會生出亂子來。如今,老夫覺得正好!」
他高居於上,掌總。
楊玄年輕人,火氣足,那便去橫衝直撞。
「老夫,掌舵就好。」
這個構架,堪稱是完美。
廖勁心情大好,起身道:「去外面看看。」
大戰後,城中的商人多了不少,越發熱鬧了。
「還是比不過太平與臨安。」焦明忠說道:「中丞,其實桃縣也能打開大門與各處通商。」
「人太多,不好。」廖勁很清醒,「一個地方,有經商的,有駐軍的,有管事的……桃縣便是駐軍與管事的地方,若是再加上一個經商,太繁瑣。」
就如同另一個世界一樣,政治中心往往和經濟中心分開。
「劉司馬來了。」
劉擎帶着人過來,笑道:「正想去尋中丞商議。」
「何事?」
「地方有官員建言,本地耕地不足,想往北面去開荒。」
「此戰後,會有一段太平日子。不過,太平不了多久……」廖勁思忖着,「遠離了城池,若是敵軍襲擾……此事不妥。」
劉擎說道:「中丞,好歹種一年有一年的收穫。」
對於百姓而言,你讓他們考慮太長遠的事兒也不靠譜……誰知曉明年是什麼情況。
「可第二年呢?地里的莊稼鬱鬱蔥蔥,突然敵軍來了,到了那時,百姓嚎哭,血本無歸,你讓老夫如何處置?」
廖勁的話也沒錯,但在劉擎看來,好像是少了些什麼。
他跟着廖勁在城中緩緩而行。
百姓行禮,廖勁會頷首。
但看不到黃春輝在時的熱鬧了。
黃春輝在時,百姓大膽的很,見到他敢問自己關切的問題,甚至家中有什麼麻煩都敢向他請教。
每一次黃春輝出行,就像是趕集。
而廖勁出行,就像是視察。
這沒錯。
但劉擎覺得不對。
他想了許久,看到城門時,突然想到了楊玄。
那個小崽子,在鄧州殺的人頭滾滾,犀利的讓人覺得精神一振。
是了!
廖勁和他相比少了什麼?
少了銳氣!
劉擎恍然大悟。
城門那裏,幾個軍士正在檢查進城的人。
廖勁走過去,焦明忠勸道:「中丞小心些。」
黃春輝出行,身邊必然有好手,哪怕是在百姓中間,他的身後必然會有幾個好手跟着。
可廖勁本身就是好手,一杆馬槊使喚的出神入化。
他不怕這些。
「如今進出的人比往日如何?」
廖勁問一個軍士。
軍士有些激動,「多,多了少說兩成。」
「是商人多,還是什麼?」
「商人。」
廖勁問道:「多是哪裏來的?」
軍士說道:「北疆的不少,還有周邊的,最近還出現了長安的商人。說是北疆大捷,少說數年太平。」
「為何不去太平與臨安?」廖勁問的很仔細。
軍士說道:「說是太平與臨安雖說優惠多,可商人也多,沒什麼機會。桃縣雖說不鼓勵商賈,可商人少啊!」
廖勁明白了,笑道:「這是來桃縣鑽空子。不過,這樣的商人桃縣歡迎。」
歡迎是歡迎,不過優惠是沒有的。
否則整個桃縣變成商人的大本營,只是想想廖勁就渾身不自在。
「子泰去了臨安。」劉擎這時才說了楊玄的動向,「他本想先來桃縣,可想着還得回臨安搬家麻煩,就徑直回去了。等他回來,老夫再收拾他。」
按照慣常規矩,哪怕來桃縣是繞路,楊玄依舊需要先來報到,再回臨安搬家。
「小事。」廖勁不是那等小肚雞腸的人,「他此次離家許久,家中的孩子怕是都會說話了吧!」
「嗯!一歲多了,定然會說話了。」
「哎!」
廖勁不禁想到了那個女人。
黃春輝說是派人去接她,可寧城公主卻婉拒了,說一心向道。
哪有什麼一心向道,不外乎便是死心了。
廖勁微微搖頭,心中悵然,不禁想到了當年二人之間的交往。
那時候,他年輕氣盛,寧城貌美如花。
時光荏冉,他們在自己最好的歲月中拋開了對方。
老夫,悔了嗎?
廖勁們心自問。
他沒能獲取令心上人歡喜的功勳,故而一直不肯回去。
等得知寧城出家後,他惱怒了,覺着這是對自己的背叛。
於是他負氣成親,生子。
再後來,他得知寧城出家是為了躲避婚事。
那一刻,廖勁整個腦子裏全是空的。
只有一個聲音在迴響:我負了寧城!我負了寧城!
廖勁呼出一口氣,心中依舊悵然。
眼角有人影閃動。
廖勁在想着當年之事,反應慢了些。
「中丞!」
尖叫聲中,先前在城門那裏被搜檢的老人出現在了廖勁的身前。
一張乾瘦的臉,尖嘴猴腮,頭髮散亂,隨風飄蕩。右手握拳,勐地砸了過來。
廖勁倉促中舉手招架。
呯!
廖勁右手的袖子粉碎,就像是一隻只蝴蝶般的紛飛。
他疾退。
男子緊追不捨。
廖勁虎吼一聲,止步,一拳。
男子避開,身形靈活的就像是一隻猴子,左手就像是一把刀,戳向廖勁的肋部。
速度,快若閃電。
廖勁極力扭曲着身體,右手勐地往下噼去。
男子卻不閃不避。
因為廖勁極力扭曲身體,嵴背暴露在了他的眼前。
他的左手勐地戳在了廖勁的嵴背上。
與此同時,廖勁的一拳也重重的砸在了他的肩膀上。
卡察!
骨折的聲音傳來。
這一系列變化恍若驚雷,轉瞬而過。
那些軍士拔刀,或是張弓搭箭,紛紛沖了過來。
男子一邊吐血一邊疾退,長嘯一聲。
狀若狂喜!
城門中的軍士亂刀噼砍,男子隨意揮手,幾個軍士打着旋飛了出去,撞在牆壁上。
他衝出城門,外面幾支商隊已經集結了三十餘騎,有人牽着一匹馬在等候。
男子飛身上馬,一口血吐出來。
「走!」
城頭,有人狂喊,「放箭!」
弩箭飛蝗般的掠過。
三十餘騎紛紛拔刀格擋,可弩箭哪有那麼好擋的,不斷有人落馬。
床弩也準備好了。
「放箭!」
巨大的弩槍穿透了兩個男子,徑直把他們釘在地上。
騎兵出動了。
三十餘騎,不過是十息,就少了七成,剩下吶喊一聲,竟然回身衝殺。
猴臉男子趁勢打馬奔逃,大笑,「老夫馬倉,後會有期,哈哈哈哈!」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手機版閱讀網址:wap.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23s 3.9385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