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內衛?三叔,你在說笑吧,我們就是內衛啊!」
「不一樣的,梅花內衛完全隸屬於聖人!」
「我們也是隸屬於聖人啊,我們晉升都不需要通過吏部三省的!」
「哎呀,你怎麼就不明白,梅花內衛就是用來監視群臣的,也包括我們!」
當丘英怎麼解釋都解釋不通,氣急敗壞的說出真相時,丘神績懵了。
他呆了半響,才顫聲道:「是前趙國公的那一支嗎?十多年前,聖人不是將那時的內衛裁撤了嗎?」
丘英見只有叔侄兩人在,也就撂了:「並沒有全部裁撤,還有一支內衛留下,專門負責監視朝內群臣的動向,取名梅花內衛。」
丘神績不解:「如果容娘是梅花內衛,那是自己人啊,又為什麼要害我?不對,她是要害……難道說……」
他說不下去了,神情變得驚懼起來。
丘英的臉色也十分難看:「此事難了,你怎麼把她直接抓到丘府來了?」
丘神績哭喪着臉:「我以為她是敵國潛入長安,欲挑撥上層關係的諜細,想要先問出一份情報,六郎也允我報仇,怎的知道她隸屬於梅花內衛?三叔,我不會又要入獄吧?」
丘英沉默片刻:「應該……不會吧!」
「你別用這麼可疑的停頓啊!」
丘神績真的哭了。
誰能比他慘啊!
算上吐蕃念正使死亡時他被關在涼州驛館,馬上三進三出了!
不,還不見得有第三出!
丘英此時心也很凉。
他突然明白,為什麼自己得知丘神績闖了禍,進宮拜見李治時,卻根本見不到那位聖人了。
如果這件事的背後,有梅花內衛的參與,那麼聖人自然等着事情鬧大。
而如果不是李彥一意力保丘神績,他的侄子就成了博弈的犧牲品!
他丘府的下一代,可就丘神績這一個成器的啊!
丘英渾身發寒,背部越發佝僂起來。
但看着自己的侄子,鼻子都哭紅了,一副六神無主的模樣,丘英又強行振作精神,站起身來,把腰背挺直:「走吧,我們去看看那位梅花內衛。」
後院柴房裏,容娘正在運用勁力療傷,聽到腳步聲後,睜開眼睛,看着兩鬢斑白的丘英,冷冷的道:「丘閣領,請恕我無法行禮!」
丘英走上前去,看着她手臂上的印記,梅花被鮮血一浸,愈發有種悽美的艷麗,嘆了口氣,親自動手,把繩索解開,然後拱手重重行了一禮:「我侄子衝動壞事,請娘子恕罪!」
容娘落在地上,傲然的冷哼一聲,卻又牽動傷口,唇角咧了咧,用仇恨的目光瞪着丘神績。
不過片刻後,她開口道:「丘神績,我確實害你入獄,今日落在你手上,受這三鞭,也算還清了,你我兩不相欠!」
丘神績如蒙大赦,趕忙道:「是!是!」
丘英也沒想到容娘還算好說話,拱手一禮:「多謝!」
容娘昂起頭,腳步緩慢的走了出去,消失在丘府後門。
目送她的背影,丘神績莫名有些羨慕。
這比起內衛可威風多了。
不過一想到這種梅花內衛,平時完全見不得光,一旦暴露,又會引發百官的一致排斥,丘神績倒也熄了念頭。
丘英則看着地上的鮮血,嘆了口氣:「終究是有了結果,我們回去吧!」
丘神績點點頭,突然道:「不行啊,六郎那裏我怎麼交代?」
他將抓捕容娘的全過程告訴丘英,哭喪着臉道:「六郎還派了王孝傑幫我抓人報仇,現在這樣子,我怎麼向他交代?」
「元芳待你不錯,願意將這等立功的機會分薄給你,別人可不會管你要不要報仇,可惜……唉!」
丘英想着這侄子的霉運,又嘆了口氣:「這樣吧,我去與元芳解釋,我的身體越來越不中用了,你以後跟好他,不要三心二意,以元芳的為人義氣,不會捨棄你的。」
丘神績其實就是這麼想的,在涼州他就險些放棄丘英,沒想到後來硬是給丘英續上氣。
此時看着丘英的白髮,他連連點頭:「好,好,三叔去跟六郎解釋清楚,他接下來就還會給我機會的!」
……
「丘叔,你怎麼親自來了,有什麼事派人傳達一聲便是。」
李彥迎出衛國公府,在閽室接到丘英,兩人往府內走去。
「你沒睡就好,我有一些事,想與你說。」
兩人來到待客室,見李彥屏退了旁人,丘英緩緩將剛才的事情講述了一遍。
「梅花內衛?!」
李治心中雖然有了些猜測,但聽了後,臉色也變了。
這組織居然不是武周時期誕生的,而是在高宗時期就有了?
他的第一個反應是,幸好衛國公府衰敗了。
梅花內衛要盯上的,要麼是周國公府這種強權外戚,要麼是竇氏那樣的顯赫高門,衛國公府一個將要老死的李德謇,幾個閒職六品,根本看不上。
還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不過有了他之後,要關注一下府上下人的來去了。
揮去幾分後怕的心思,李彥開始發問:「聖人留下梅花內衛,是為了憂心有人效仿前趙國公故事,武敏之也是外戚,又乖戾成狂,培植黨羽,聖人早已準備對他下手了?」
丘英點頭:「是的,這還與天后要升武敏之的官有關,她想讓武敏之領十二衛將軍銜檢校羽林兵,慢慢掌控北門禁軍,這是聖人所不能允許的。」
李彥皺眉:「可需要這麼麻煩嗎?他是聖人啊,一聲令下,武敏之不是說拿下就拿下?」
丘英苦笑:「元芳,你對政事還不太了解,武敏之是天后外甥,續武氏香火,是唯一的外戚,而天后如今參與朝政的權力,又是聖人賦予的,他如果直接對武敏之下手,相當於自斷臂膀,會被群臣所趁的。」
李彥其實一問出口,就知道自己的話幼稚了。
皇帝至高無上麼?
當然,但是必須在千百年傳承下來的封建體制運行下,才至高無上。
離開了體制賦予的光環,就是個普通人罷了,一刀砍下,命還不是照樣沒?
既然在體制內運轉,皇帝的權力看似無所不能,實際上的掣肘就不少。
尤其是高門士族勢力還很根深蒂固的唐朝,出自各大姓氏的群臣,無時無刻不在隱性地與天子爭權。
如何在規則內巧妙的壓制群臣,讓皇權獲得最大程度的影響力,才是一位君主需要做的事情。
李治要拿下武敏之,也要有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
不過李彥還是有一點不明白。
當年前太子妃楊氏跳湖自盡的時候,李治就該看出此子多麼膽大包天。
以武敏之乖戾的性格,留下早晚是個禍患,當時要將他除去,完全是順理成章,何必等到現在?
他看了看丘英,低聲道:「丘叔,我有一件事,關係重大,想要請教你……」
丘英道:「放心吧,這裏既無外人,我又將梅花內衛的事都告訴你了,還有什麼好顧慮的?」
李彥道:「我在周國公府時,武敏之最後瘋的時候,說了些胡言亂語的話,我原本不信,後來太子登門,對我嚴詞厲喝,才覺得很可能是真的,是關於前太子妃楊氏的……」
聽了李彥的講述,丘英也倒吸一口寒氣,只覺得不可思議:「還有這等事?武敏之簡直瘋了,連太子妃都敢……」
「他現在是真瘋了~」
李彥為自己的傑作深感滿意,然後問道:「那時武敏之已是外戚,犯下這等惡事,聖人為什麼不動手呢,榮國夫人肯定也攔不住的啊!」
丘英思索了一下,臉色蒼白下去,低聲道:「就因為武敏之犯了那等必死的罪孽,聖人才會留着他……」
李彥瞳孔驟然收縮,想到那一日夜探周國公府,武敏之發號施令的得意模樣,如夢初醒。
是啊,武敏之自從犯了那事後,就死定了,區別只是早死晚死。
這樣一個可以名正言順掌控其生死的人,在李治眼中,才是最合適的外戚。
而武敏之以為仗着榮國夫人的寵愛,見凌辱逼死了前太子妃都安然無恙,愈發肆無忌憚,卻不知道自己就是一頭待宰殺的羊羔。
什麼時候他的權勢膨脹到了危險的程度,李治覺得不能留着他了,把舊賬一翻,順理成章的處理掉。
「我明白太子宮鬧鬼事件,我還沒有看透的最後一重真相是什麼了!」
「明崇儼!」
「明崇儼是梅花內衛,他根本是李治的人!」
猶記得周國公府內,明崇儼配合自己的切磋,似乎完全不怕得罪武敏之,李彥當時就覺得有些古怪。
因為他了解的這個道士,歷史上趨炎附勢,根本不是正經人,怎的到了這裏,就仙風道骨,不畏強權了。
後來鳩摩羅被明崇儼追上襲擊,身受重傷,李彥還以為是太子派去,想殺人滅口,此時才明白,明崇儼也在暗暗盯着周國公府,才能一路尾隨,突施辣手。
當然,這是李彥施加的影響。
如果沒有他入長安,明崇儼就將受命於李治,配合太子,為楊氏招魂,述說當年的冤屈,將醜事揭露出來。
與此同時梅花內衛再給武敏之找些對頭麻煩,反正他麾下的惡奴整天惹是生非,丘神績的遭遇不會是第一起,更不是最後一起,都可能作為導火索,只看哪個被引爆罷了。
到時候,李治順理成章的處置武敏之。
別說執掌北門禁軍,直接發配嶺南,馬繩勒死!
至於他的黨羽,願意死心塌地歸附的,也有了把柄,還有二心的,一同降罪發配,二聖反倒落得個大義滅親的名聲。
這就是原本的進程。
要殺武敏之的,自始至終就是天子!
李彥理清真相,而丘英見他臉色越來越難看,也有些後悔,低聲道:「元芳,聖人終究是聖人……」
李彥知道丘英心裏忠君那一套始終根深蒂固,勉強忍住,點頭道:「此事的源頭,都是前趙國公以外戚之位,把持朝政,讓聖人忌憚日久,以致如此。」
這話說到了丘英的心坎上,他頓時露出極為厭惡的神色:「不錯,長孫無忌不當臣子,才將原本純孝的聖人,逼到了如今的地步!」
李彥實在不願意說這種違心話了,又跟丘英聊了幾句,保證不再理會梅花內衛的事情,將他送走。
等回到後院,李彥看向北邊的大明宮。
少陽院內,太子正在振奮精神,準備跟武后抗爭到底,為冤屈而死的楊氏父女討回一個公道。
紫宸殿內,一道黃袍身影,一道高髻身影,二聖端坐,目光高高在上,仿佛能俯瞰眾生。
「呸!!」
想到這對父母往日裏,對病弱太子所謂的疼愛,李彥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
噁心吶!噁心!!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19s 3.8898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