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芳,休要強詞奪理,神衛不是那樣的!」
楊再威回過神來,目眥欲裂的咆哮。
李彥直接打斷:「你也算是一片忠心為牙婆了,她們是不是也擄了可憐的蘇毗女子過來,給你當妻子?」
楊再威低吼:「一派胡言!!」
李彥接着道:「以後你們一家三口團聚,你孩子問,阿耶,你是怎麼加入暗衛的啊?你就回答,我是被牙婆擄來的!你孩子又問,娘娘,你是怎麼加入暗衛的啊?你妻子回答,我也是被牙婆擄來的!你孩子拍手笑,牙婆真好,牙婆真好!」
楊再威血紅的雙目都要怒凸出來,猛然間噴出一口鮮血:「你……你……」
李彥抓起楊再威的肩膀,來到窗邊,摁着他的腦袋道:「給我看着,那是王城的方向!暗衛駐地就在那,在流民聚集地里!」
「你以為我故意刺激你?是,你有上層武功在,噶爾家族或許不用這種辦法控制,但暗衛裏面,那些女子將配給一個個註定去死的暗諜殺手!」
「她們和你一樣,都是慘遭牙婆人販毒手的人,都是有爺娘生養,有親人思念的!」
「我對於人販子是極為痛恨的,我見一個殺一個, 而你有親身體會,更該恨之入骨!」
「結果你卻助紂為虐, 無形中幫他們逍遙自在, 還想捂起耳朵, 逃避現實?!」
這擲地有聲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 都如一柄利箭,穿入胸膛,扎在心口。
楊再威臉色變得慘白, 嘴唇哆嗦,一句話都說不出。
李彥鬆開手,他無力地栽倒下去,癱倒在地上。
李彥語氣放緩:「楊再思還活着嗎?」
半響後,楊再威以極低的聲音呻吟道:「活着。」
李彥問:「他不在暗衛駐地, 在哪裏?」
楊再威繼續沉默了片刻, 回答道:「他在大圓滿寺中。」
李彥眉頭一揚:「噶爾家族將暗衛的訓練地, 設在了大圓滿寺?」
楊再威低低的道:「暗衛的訓練地,原本想定在孜珠寺, 但雍仲苯教沒有同意, 才定在大圓滿寺。」
李彥道:「那倒是不錯……」
聽起來,大圓滿寺這個名字牛逼轟轟, 孜珠寺則普普通通, 實則不然。
苯教有四大神山之說, 阿里的崗底斯山、林芝的本日神山,德欽的梅里雪山和昌都的孜珠山。
「孜珠」意為「六座山峰」, 代表六度萬行中的: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般若,是苯教最古老的寺院之一,到後世都存在,是個著名的旅遊景點。
在這個時代,孜珠寺絕對是苯教的大本營, 底蘊深厚。
如果噶爾家族把暗衛訓練地設立在那兒, 李彥也不會貿然深入。
但換成大圓滿寺,則完全不同。
李彥道:「你身份暴露,如果被暗衛知道了,會拿楊再思作為人質來交換你嗎?」
楊再威道:「我在暗衛中的地位雖高, 但空有虛名,悉多於並不信任我,你覺得他會為了我來換人質嗎?」
李彥眼睛微微一眯:「是嗎?你之前死活不願意承認自己的身份,頂着你兄長的名義為惡,我以為是暗衛一心要栽贓使節團,現在聽上去,是別有所圖?」
楊再威:「……」
他趕忙閉起嘴。
但李彥下一句話,又令他不得不回答:「你要坐視你兄長去死?」
楊再威臉頰肌肉抽搐,嘴囁喏了一下,終究道:「李元芳,你要從暗衛手裏救楊再思,我可以配合你,但其他事情,你休想我交代!」
李彥笑笑:「行吧!」
楊再威掙扎着起身:「給我紙筆!」
李彥給他鬆綁,接上斷骨,遞了一支筆過去。
楊再威對於疼痛似乎完全不在意,立刻提筆畫了幅簡易的地圖,還標明了防守人員:「這就是大圓滿寺內部的情況,我當時將楊再思綁在這裏,讓寺內的教徒給他餵食,看守很薄弱,以你的武功,應該能輕鬆將他救出。」
「若是有什麼意外發生,楊再思不在此處了,那最有可能的,是這裏、這裏和這裏……」
「但這些地方都是苯教徒關押犯人的所在地,防守就十分嚴密了,你沒有我的潛入水平,進得去恐怕也無法帶人出來。」
李彥看了一遍,瞬間記在心中:「從今夜的襲擊規模來看,苯教徒的實力確實不容低估,他們寺內有沒有像你我這般的高手?」
楊再威冷笑:「若是孜珠寺內,或許還有隱世高人,這區區大圓滿寺,還想比擬你我?但他們武功也不弱,有暗器手段,人多勢眾,也不好對付!」
李彥微微點頭:「照這麼說,就是要看運氣了?」
他將隔間的沈巨源叫了過來:「這刺客就交給巨源兄暫時看守了,我去去就來。」
沈巨源有些擔憂:「元芳,你就這般一個人去救再思?你千萬要小心啊!」
楊再威陰陽怪氣的道:「小心什麼,這位當自己是天下第一人呢,去去就來,好厲害哦!」
李彥十分平和的笑了笑,走了出去。
眼見李彥離開,沈巨源立刻緊張起來,開始死死盯着楊再威。
楊再威則放鬆下來,閉目開始調息。
不過李彥下手太狠,他這種傷勢換成常人,早死兩三回了。
就算唯識勁練成後增強的體魄,也吃不消如此蹂躪。
眼見虛弱的身體裏面,聚攏不了一股可以療傷的勁力,楊再威放棄治療,睜開眼睛。
沈巨源見了更加緊張,但看着他一模一樣的容貌,終究還是忍不住問道:「你既然是再思的胞弟,又為什麼要為蕃賊賣命呢?」
楊再威冷聲道:「那你呢?你是為唐人賣命嗎?你是因為父親死在吐蕃人手裏,仇恨吐蕃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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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巨源皺起眉頭:「聽你的意思,你是仇恨大唐了?你被牙婆拐賣,遭遇我也能理解,但這並不能怪大唐啊!」
「你理解?哈哈!哈哈哈哈!」
楊再威五官扭曲,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你知道被牙婆拐賣後,過的是什麼日子?你知道我曾多少次偷偷逃出去,找人求救,又被抓回去毒打?你知道那牙婆想讓我去引誘別府的孩子,我不願意時,經歷了怎樣的折磨?」
「師父為我調養身體,傳我唯識勁之際,都曾落淚,說我歷經磨難……」
「你理解?你又憑什麼理解!!」
沈巨源不安的扭了扭身子:「我只是……我不是那個意思……唉!對不住了!」
楊再威聽他道歉,愣了愣,撇過頭去。
沈巨源倒是往這邊走了幾步,但又怕他暴起,低低的道:「可你兄長沒虧待你,他當時跟我提到你時,並無思念之情,是因為已經見到你了吧?我想起來是什麼時候了,是那年在昊天觀祈福,他求了一卦,盼你平安……」
楊再威微微一顫,嘟囔道:「閉嘴吧,李元芳會救楊再思出來的,你們也算是有驚無險。」
沈巨源嘆息道:「可再思見到你這副模樣,肯定不會好受的……」
楊再威瞧了瞧自己,遍體鱗傷,滿身鮮血,不禁沉默下去。
沈巨源道:「要不我給你擦一擦血跡,換一身衣服?」
楊再威哼了聲:「你如果硬要這樣的話,隨你的便!」
沈巨源卻遲疑起來:「我出去拿水和衣物,你不會趁機跑吧?」
楊再威冷笑:「我腿都是斷的,力氣也提不起,怎麼跑?你不會以為李元芳放心走,是因為有你看守吧,你這弱小的功力,比起那普通士兵也強不到哪裏去,我但凡有一點行動力,你能看得住我?」
「不行,元芳將你交給我,要是給你跑了,那我怎麼交代?」
沈巨源猶自不放心,折返回來,狠狠一拳將他撂倒在地。
楊再威被打得臉貼在地上,氣到渾身發抖:「沈巨源!士可殺不可辱!換做往日,我一隻手就能打你十個!」
沈巨源將他再度制服,才往外跑去,不多時帶了水和衣服來。
將楊再威臉上的血污清洗,身上的傷口也包紮包紮,再重新換了身衣服。
沈巨源顯然不是照顧人的,但這次還是小心翼翼地忙活了好久,總算恢復了些之前偽裝的模樣。
楊再思起初還有些掙扎,後面就沉默着,任其施為。
沈巨源完成後,打量了一下體態身形:「你比再思要精瘦許多,平日裏模仿成他的樣子,是怎麼辦到的?」
楊再威聞言嗤之以鼻:「也就是疼一些,有什麼辦不到的!」
沈巨源嘆了口氣,正要說什麼,卻聽到外面傳來馬蹄聲,不由地大喜:「元芳回來了?」
楊再威斷然道:「不可能!」
由於經歷特殊,他對於時間觀念極強,不用外界擊鼓打更,就能知道是什麼時候。
所以那一夜,在楊再思和刺客身份下來去切換,也能應付自如。
而剛剛經他估算,才過去兩個時辰。
楊再威冷笑道:「從這裏到大圓滿寺,哪怕快馬加鞭,來迴路上,就得這麼長的時間,難不成李元芳到了就進去,進去後就救到……」
話到一半,戛然而止。
因為他抬起頭,就看到神情憔悴的楊再思站在門口,眼眶大紅:「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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