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說書人 第186章 一場地穴深處的對話

    測試廣告1    天元二十年,臘月十八,天降瑞雪。詞字閣 www.cizige.com

    都城外,向南百里處,有一后土村,大雪封山,天地一片蒼茫,坊間有人聽聞怪叫之聲,出門查看,於白皚天際間,見得一洪荒猛獸。

    該獸,渾身雪白,頭生犄角,背後生翅,四足恍若鹿蹄,腳踏風雲,御空而行。

    經司天監多方查看,搜尋古籍,得知此獸名為白澤,能說人話,通萬物之情。

    恰逢通天鑒建成,聖皇特此在通天鑒設宴祭祀聖獸白澤。

    隨着最後一筆落下,汪直起了起身,畢恭畢敬的道「回聖上,起居注已經按照您說的寫好了。」

    作為大漢帝國的掌權者,劉封此刻站在一面銅鏡前,正了正自己的衣冠,道「嗯,像往常一樣,將那些酸儒寫的起居注掉包。」

    「是,聖上。」汪直點了點頭,對於此事他早已是心領神會,駕輕就熟。

    「誒,汪直,你看朕今天怎麼樣?」劉封拽着自己的衣領,扭頭問道,「這樣穿,應該符合今天的場合。」

    汪直聞言,小心翼翼上前一步,將那褶皺的衣袖順了順,說道「聖上,您穿的十分合體。」

    「只是聖上,您打算什麼時候將此事告訴給太子。」

    劉封一聽,眉頭一挑,面色變了變,不悅道「怎麼回事?你什麼時候開始替太子說話了?」

    汪直想了想,面色劇變,連忙求饒道「殿下,你是知道我的,我這不也是為了大漢嗎?」

    「如今,太子殿下既已長大成人,也是該讓他們歷練歷練,陛下當年你不也是這樣的。」

    劉封搖了搖頭,知道汪直並沒有什麼壞心思,也是擺擺手,道「好了好了,這件事我會仔細考慮。」

    「現如今最主要的任務是,明年入秋後的出征。」

    「是!」

    汪直恭敬一禮,旋即轉身離開。

    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每年這個時候,聖上都會去一趟通天鑒,且是在沒有任何人的陪伴之下。

    而聖上每一次從不通天鑒回來之後,都是眼眶濕濡,有些紅潤。

    這一天,聖上也最為忌諱別人問他。

    待汪直走後,劉封拿起伏案上的一個奏摺,眼神閃着一抹流光,而後將那奏摺收入袖中,獨自前往那座神秘至極的通天鑒。

    所有人都以為,通天鑒,通天鑒,應當是做高於百丈,手可摘星,高聳入雲的塔樓建築,但通天鑒實際上是在天牢深處,深入地穴。

    通天鑒,通天鑒,只因一人而被賜名通天鑒,以前那裏是祭祀的地方,而現在則是一座囚籠。

    一身黑色錦袍的劉封,一步步的踏入地穴,寂寥無人的甬道內是那他』噠噠噠『的腳步聲。

    此事的他,神情恭敬,臉色肅穆,身上沒有一點帝王的盛氣凌然氣息,反而倒像是一個瑾學求見的儒生弟子。

    此時此地,對於劉封來說,都極為特殊。

    元初十二年,他也是在這個時候,在這通天鑒行弱冠之禮,二十年後,也就是元初三十二年,他在此地,臘月十八的日子,將他的老師,大漢的國師親手送進了這座牢籠。

    很快,一身肅穆的他,便來到了一處地穴前,東海寒鐵鑄造而成的鐵門鎖的死死的。

    劉封目光流閃着異彩,透過鐵柵欄,落到了一個滿頭白髮,衣衫襤褸的老者身上。

    很快,黑暗中傳來了一陣』滋滋『刺耳的摩擦聲,像是沉重的鐵鏈被托在地面上。

    只見,一個佝僂着的身影自黑暗中緩緩走出,國字臉,濃眉密發,發色烏黑,一臉的粗獷。

    「拜見聖上。」

    那老者恭敬的行了一禮,搖曳的燭火將他的臉型映襯出來,一道自左眼貫穿而過的傷疤,看的讓人觸目驚心。

    劉封聞言,轉過身面色凝了凝,對着眼前這位邋遢的老者行了一禮,道「侄兒,拜見二叔。」

    眼前這人便是他的二叔劉義,世人都以為他因造反之最而被凌遲,但事實上,他最後在凌遲場被救了下來。

    現如今,藏身在這通天鑒,大漢帝國最為隱秘的存在。

    叔侄兩沉默對視良久,巷道寂靜無聲。

    最終,那老者爽朗一笑,伸出黝黑粗糙、佈滿老繭的右手拍了拍劉封的肩膀,道「看到你還這般風采依舊,那我就放心了。」

    劉封緩緩道「二叔,這些年你可曾有過怨言?可曾悔恨?」

    「怨言?多虧侄兒你,當年饒我一命,才讓我如今得以贖罪的機會。」劉義呵呵一笑,猙獰的面色在他的笑意下,竟顯得有些溫煦。

    「無論是我當皇帝,還是你當皇帝,這大漢終歸是劉家的天下。現在回想起來,當皇帝未必就是權勢滔天,順心如意,當一個無權的王,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二叔,你這樣想,我真的很替你開心。想必,祖父在天之靈,也會很欣慰的。」劉封平靜道。

    「這些年,我守在這牢籠門口,每天聽國師講道,分析天下大事,也知道如今的一些形勢。」

    說着,劉義稍微頓了頓,眼角餘光瞥了眼劉封,發現對方面色沒有絲毫變化後,方才繼續道「當年西域聖火教奇襲大漢已過去數百年,看似當年武帝一戰蕩平了西域住過,讓他們沒有任何脾氣。」

    「但是你我都知道,西域聖火教其實一直都在暗中積蓄着力量,他們一直在等一個機會,一個足以讓大漢從內部土崩瓦解的機會。」

    劉封肅穆的臉色,驀地一笑,道「這點其實我知道,內衛府遍佈天下九洲十地,可不是說說的。」

    「依據我掌握了不少的證據來看,西域百國已超過半數,被西域聖火教所控制,大勢已成,避無可避。」

    聽到劉封的話,劉義面露凝色,有些不可置信,道「難道西域諸國,忘記了數百年前的教訓?」

    這時,那地穴深處,傳來鐵鏈摩擦的聲音,而後便是一道極為喑啞的嗓音,「無外乎,天生地養,天道無情罷了。」

    劉封聞言,面色頓時一正,作揖行禮,恭敬道「弟子,劉封拜見老師。」

    「國師的意思是?」劉義聽過這言論,面露驚訝之色,道「不過縱使如此,西域諸國彈丸之地,外加地處嚴寒,就算是半數,也應當不是無解之局。」

    劉封微微頷首,深邃的眸中中閃過一抹憂色,憂心忡忡道「半數之國,我大漢又又何懼他?」

    「但正如老師所說,天道無情,西域百國儘是嚴寒之地,地勢狹小,難以生存。外加這些年,天災人禍,那裏的人更是苦不堪言。」

    「西域聖火教,只需要稍微攢動人心,便會給當局以很大的壓力,迫使他們不得不加入他們的行列。」

    「原來如此!」

    劉義心神越發震撼,一直以來,他也只是從那些走卒的飯後茶餘得到消息,並沒有想到外面的形勢竟然這樣的嚴峻。

    「不過,為君者,當居安思危,未雨綢繆,你既然調查的這樣清楚,想必也有自己的想法。」


    被束縛住在地穴深處的國師這般說道。

    劉封搖了搖頭,道「只是此舉違天道,會捲入很多人,很多事,充滿了不確定,甚至我這個掌舵人,也不知道大漢這艘船會駛向何方。」

    國師頓時笑了,聲音爽朗,放浪不羈,「大丈夫立世,最忌諱畏首畏尾,既然已經想到了,那就去做。」

    「可是」雖然這樣說,但他還是有些猶豫,「這樣做,甚至是儒家這樣的顯學也會有隨時傾覆的危險。」

    劉義皺眉,道「儒家,現如今除了一些只會附庸風雅的酸儒書生外,那還有師這樣經天緯地的人物。儒學傾覆,也好比整個大漢社稷毀於一旦要好。」

    然而,他話音剛落,就見劉封道「二叔,此舉不止鮮血會傾覆,甚至大漢社稷也可能會毀之一旦。」

    「什麼?大漢社稷毀之一旦?」劉義聞言,頓時有些不淡定了,叱喝道「劉封,你究竟想幹什麼?」

    「我現在之所以能和你心平氣和相處,完全是因為你是我侄子,流的是同樣血,是劉家的人。」

    「倘若大漢傾覆了,你有何顏面去見大漢的歷代列祖列宗?」

    劉封平靜道「二叔,我知道,但這也是無奈之舉。」

    說到這裏,劉封面露愁色,深沉一嘆,憂心道「正如我先前所說的那樣,西域聖火教一直在等一個機會,等一個足以傾覆大漢的機會。」

    劉義點了點頭,現如今西域聖火教才是大漢最大的敵人。

    」大漢雄跨九州之地,就算在怎麼勵精圖治,但終歸是有我鞭長莫及的地方。」

    說着,他看向劉義,笑了笑,道「二叔,有的時候我真的羨慕你,皇帝真的沒有那麼好做。」

    說完,他繼續道「可以說,整個大漢每時每刻都在出問題,問題千奇百怪,我不知道西域聖火教會究竟選中那個問題趁機發難。」

    「所以說,與其等着對方找問題,不如直接找他們,了當一戰。」

    這時,國師也是開口說道。

    「嗯,老師明鑑。」劉封點了點頭,道「對,所以說與他們挑毛病,不如我們直接開戰。最重要的事,作戰拒戰於境外,可以攪亂他們的大本營。」

    「但是顯然,一開戰就不是短時間內能結束的,有可能打上兩三年,甚至是十來年也不一定。那時,未來大漢情形究竟如何,我也未曾可知。」

    劉義聞言,緘默不語,他知道將矛盾轉移至域外是最好的方法,但是這樣做,同樣也有很大的風險。

    這些年來,自武帝封狼居胥後,大漢都是採取聯姻的軟對方方政,就是想避免一戰而戰。

    因為戰爭一旦開始,就不是想結束就能結束的。其實武帝後期,被後人最為說道的一點便是其』窮兵黷武『。

    但事實上,武帝後期,整個大漢已經被拖入了戰爭的深淵,同一時間與多個國家開戰,看似勝多敗少,往往不利。

    實則,西域百國彈丸之地,採取以戰養戰的方式,一直拖着大漢。而大漢雖說地廣物博,廣袤千里,但也家大業大,長此以往,也是消耗不起。

    所以說,倘若真的開戰,大漢未來的結局真的很難說。

    最終,劉義沉默了一會,整個人有氣無力的道「好好吧,你是大漢皇帝,大漢該走向何處,由你來決定。」

    「只是,屆時大漢傾覆之際,你便當列祖列宗的面當面認錯。」

    劉封轉過身去,看向自己這位當年不可一世的二叔,而如今卻像是一個深沉日暮的老者,心中感慨萬分。

    他定定望住劉義,眼中閃過一抹堅定之色,心中暗道「二叔,你相信,一定不會有那麼一天的。」

    最後,劉義拖着沉重的鐵鏈,佝僂的身影,腳步深沉的隱入黑暗中。

    待劉義走後,徹底再沒有一絲的聲響,劉封盯着地牢內的國師,溫和說道「國師,當年先帝讓我拜你為國師,想必和你有一定的交易。」

    「今天,朕也想向先帝那樣和你做個交易,從儒家之中找一個人。」

    牢籠下的國師,沉默了許久,而後緩緩道「世人都說儒家是顯學,滿朝文武儒家出一半。誠然,儒家桃李滿天下,出了不少棟樑之才,但這也是儒家的禍患。」

    劉封嘴角一彎,露出一抹冷笑,道「沒錯,世人皆知儒家顯學,卻鮮少去稱頌大漢列為皇帝。這大漢終究姓劉,朕不想覺得自己是個提線木偶,一舉一動都有人說道。」

    「你既然執意如此,我也不便多言。」國師頓了頓,聲音有些喑啞,道「只是,你真的決定了,就因為劉允的當面逼宮,就認定他為大漢以後的掌舵人?」

    提到這裏,劉封的面色沉了沉,道「其實,朕先前還有些猶豫,害怕允兒他優柔寡斷,難以在亂世中求生存,守好這大漢的社稷。」

    「但自從那日他當眾逼宮,我從他身上看到了出了仁和之外的果敢,堅毅,這足以說明他有成為聖明君主的資格。」

    「只是,那八皇子劉謙呢?」國師意味深長嘆了口氣,道」那位天下第一紈絝,可是沒少讓你頭疼。你確定,他會甘願讓出太子之位?「

    「亂世出英雄,他行為向來古怪,難免不會在亂世中,趁機起兵造反,你確定顧及兄弟之情的他會對付得了八皇子?」

    劉封目光陡然一厲,凝聲道「這點,我也早已想好。我不會讓他成為大漢盛世路上的絆腳石。」

    聽到這個回答,國師神色一怔,心中已然明了。

    於是乎,他冷肅了面色,道「既然如此,你已經確定了好了掌舵人。我儒學,也要開始新一輪的測驗,來找出儒家的掌舵人。」

    這時,劉封忽然笑道「我還以為你早已選好,這樣我也好讓允兒與其親近。」

    國師淡淡一笑道「歷來儒學儒首,與大漢立太子一樣,什麼時候確定立太子,儒家什麼時候找儒首。」

    劉封聞言,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的說道「怪不得,怪不得,先帝曾言,大漢與儒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國師沉聲一嘆,繼而說道「聖上也不需要打啞謎,來挖苦我。」

    「之所以會有那樣的話傳出,是因為儒家與大漢的氣運連接在了一起,由此儒家近百年來才會出那麼多的棟樑之材,大漢才得以迅速的恢復元氣。」

    「至於,衡秋的事情,我知道聖上你心中還有那麼一絲的慈悲心。」

    提起梁衡秋,劉封的面色頓時劇變,冷哼一聲,拂袖怒喝道「國師啊,國師,你當年為何要奪此一舉?」

    「既然已經昭示她是天譴之人,讓她凍死在冰天雪地中,大漢與儒學的氣運也不會被她無時無刻所侵蝕着,這樣你也不用數十年守護在這裏,用自己的氣運來彌補大漢啊。」

    「老師,你可是有成聖立教稱祖的氣運啊,若不是因為那孽障,儒家如今就多了一位聖人,大漢又多了一位守護者。面對這風雨飄搖之際,我也不用出此下策。」

    聽到劉封為自己可惜,國師回以淡笑,「聖上,你不必為我感到可惜。命定並不意味着一定,雖然早有昭示,但我仍不願以一個無辜的性命作為我成聖的契機。」

    「更何況,聖上若是真的狠下心,也不會任由衡秋活到現在。既然心中有愛,何不趁此機會和解一番?只怕日後在沒了機會。」

    站在囚牢外的劉封,自嘲笑道「老師,我此舉只怕是天怒人怨,也不奢求原諒,只希望,她既然活了下來,那就好好活着吧。」

    國師平靜而答「有這個心便好,只是你真的放心,將這個天下交給劉允。」

    劉封淡然一嘆,輕聲感慨到「老師,當年你為護住大漢氣運,甘願背負罵名,離開儒家,當時您放心嗎?」

    「逢此亂世,風雨飄搖,我能做的便是將壞事做盡,背負罵名,儘量替他們鋪好路。」

    「日後,還請老師多照看允兒一二。」

    國師目光驟然變得深沉,一向不喜不悲的他,此刻心中竟也有些悵然,「儒漢本一家,該做的我會盡力而為。」      測試廣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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