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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州,汶亭縣,縣令府。
「老爺!老爺!縣太爺!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你放過寶寶吧,他才六個月他什麼都不會記得的,您賞他一口飯吃,將來他也能給您看家護院的!」
滾燙的眼淚從凍僵的臉龐上划過,魏清念跪在雪地里,冰冷的雪水浸濕單薄的襦裙,帶着嚴寒刺骨入髓。
小姑娘聲嘶力竭地哀求着,這樣悽厲的叫喊不知已經持續了多久,原本軟糯嬌憨的嗓音早已變得干啞難聽,甚至一度只能生扯着卻半天發不出聲音。
她死命的屈起凍成冰棍的手指,死死地抓着面前的綢緞青袍,身子蜷起,緊緊地護着懷裏的襁褓,淚水混着血水在腥鹹的口腔里瀰漫。
可饒是這樣,她面前的中年男人也沒有半分動容,反而在低頭瞥見魏清念拽着他衣擺的通紅小手時,眼裏頓時湧起嫌惡。
魏永紹一把扯過自己的衣擺,看着魏清念倔強地死死護着襁褓的模樣,那巴掌大的通紅小臉,他越看越來氣,一巴掌就扇了過去。
「魏家是不缺他這一口飯,但是魏家可不會養一個來歷不明的野種!」
魏清念早就已經凍僵了,魏永紹的這一巴掌,跟刀子似的割在她臉上的寒風也沒什麼區別,她早就凍得感覺不到疼了。
只是,滾燙的眼淚被打斷了線,流過臉頰,掉進張着喘息的嘴裏,火辣辣的刺痛與苦澀一併化開,刺激着她麻木的味蕾。
突然,魏清念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一下子推開了周圍推搡她的小廝婆子,仰頭看着面前高高在上的中年男人。
對上他眼裏清晰可見的厭惡,小姑娘笑了,帶着一臉凌亂的淚痕,笑得狼狽,還有點不甘心,「他是野種,那我呢?父親,那我呢?」
十五歲的小姑娘,小小的一團瑟瑟地蜷縮在雪地里,頭髮亂糟糟的,一件破舊襖子灰撲撲的,小臉蛋也是髒兮兮的,嗓子啞了,喊不出來了,質問的聲音小小的,輕輕的,就是這樣,也破了音。
小姑娘倔強地仰頭看着男人,豆大的眼淚滾落下來,帶着小姑娘這些年活得艱難狼狽的委屈。
「父親,我不是你的親女兒嗎?我不是魏家的嫡幼女嗎!為什麼你們把我往鄉下四面漏風的茅屋一扔就是十五年,連姐姐的一條狗吃得都比我飽,住着都比我暖!」
魏清念的話還沒說完,一陣腳步聲就急促而來。
緊接着,她就被一個粗魯的大力重重地踹了出去,單薄的小身子就這樣紙片一樣,直接滾到了髒兮兮的雪地里。
這一腳,可比剛剛小廝婆子收斂的踹打力道重得多。
魏清念早已經沒了力氣,根本爬不起來,只能緊緊地護着懷裏的小寶寶。
她艱難地仰頭,雪淚迷濛的視線里,出現了她自己的臉。
不,應該說,是她圓潤健康一點,洗乾淨,再精心打扮之後的臉。
現在,這張臉正鄙夷地看着她,毫不掩飾她臉上的刻薄嫌棄。
「魏清念,你個禍害全家的晦氣災星,你有什麼臉在這兒叫囂指責?!爹爹娘親當時沒直接掐死你,留着你禍害到今日,你不但不感激,倒還指責起爹爹來了?!」
災星……
魏清念聽着少女尖銳的叫罵,抱着襁褓的手臂微微收緊。
她覺得,所有人都可以罵她是災星,唯獨魏冉荷不行。
明明是幾乎同時出生的,為什麼她是家裏金尊玉貴的嫡長女,而她,就要被扔掉自生自滅?
就因為,她是孿生雙女中的妹妹?
在大懿,孿生雙女一貫被官宦人家視為家族沒落的徵兆,多出來的那個丫頭,就是厄運的化身,是災星。
當年,魏冉荷和魏清念這一對雙女降生後,魏家支持依附的五皇子奪嫡落敗了,魏家老太爺因狎妓被罷官了,魏家大爺魏永紹科舉也險些落榜,來到這窮鄉僻壤的汶亭縣做個縣太爺。
據說,這都是魏清念這個災星給魏家帶來的厄運。
所以,她從小就被扔到了鄉下,自生自滅。
魏家本沒打算讓她活,半歲大的奶娃娃,在大雪天扔進一個四處漏縫的小茅屋裏,沒奶沒人顧,她能活?
也是小清念命不該絕,就是那個雪夜,三更時,有個瘋和尚路過,正要找戶人家投宿,就聽到那個茅屋裏有孩子哭得撕心裂肺。
正好那瘋和尚沒地兒去,一見這架勢,乾脆賴住在茅屋裏,順手也就照看了這小奶娃。
那年魏永紹剛剛當上汶亭的縣太爺,不好把這醜事鬧大,乾脆就不聞不問了。
一晃十五年,小姑娘長大了,瘋和尚也早就不見了,於是,沒爹沒娘沒人管的小姑娘,就被人給欺負了,弄髒了……
魏冉荷一腳踹在魏清念的肚子上,看着魏清念小小的一團,痛苦地蜷縮着身子,她越罵越來了勁。
「下賤東西!髒成這樣,還有臉活着?怎麼不直接去死了?!」
「還生下個連父親都不知道是誰的野種!你還想讓家裏養着他?魏清念,你是還嫌連累家裏連累得不夠是嗎!你是想讓全家都跟着你丟臉是嗎!」
魏清念聽到魏冉荷罵她的寶寶,一貫膽小求生的小姑娘也有了脾氣,翻身擋住她踹向襁褓的腳,怒視反駁。
「魏冉荷,你憑什麼說我!如果異位而處,如果換做是我丫鬟婆子圍着在縣太爺府上當嫡小姐,我會被髒了身子嗎?如果是你在鄉下孤苦伶仃,你又能高潔到哪裏去!」
魏冉荷被魏清念一堵,正在勁頭上的謾罵都被憋到了嘴邊吐不出去,氣得她胸膛劇烈起伏,更是發了瘋地上去狠踹,「賤人,你還敢來咒我!你做出這種下作的事還狡辯!」
「行了!」魏永紹看着嫡女這刻薄尖銳的模樣,不悅地皺了皺眉,厲聲打斷。
魏冉荷怒罵聲戛然而止,見父親神色不虞,只得憤憤地退了回來。
魏永紹冷眼掃過蜷縮在地上的人兒,威嚴聲音毫無溫度,「哼,牙尖嘴利!你真當沒人奈何得了你了?來人,去拿白綾,先勒死這髒了我魏家門楣的畜生,然後把那個小野種帶出去找地兒埋了。」
「是。」
一聲應話,腳步聲遠。
魏清念蜷縮在冰冷的雪地里,渾身僵冷,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她知道,她反抗不了了……
淚落融雪,滴濺無聲,帶來了滿腔苦澀。
她懷裏的襁褓微微一動,小寶寶可愛的哼唧聲隱約傳來。
魏清念抱緊了懷裏的襁褓,疲倦地閉上了眼。
白綾粗魯地纏上了她白皙的脖頸,越纏越緊,窒息的痛苦在麻木的身體中遊走,愈發濃烈猙獰。
「呃呃……」
「太爺!太爺!巡撫大老爺來了!還帶來一位貴客,巡撫老爺對他很是恭敬,還讓您立馬過去跪迎!」一個小廝跑進院子裏急切說道。
「巡、巡撫大人?!」魏永紹大驚,然後立馬換上了一臉諂笑殷勤,忙不迭地就往外迎。
下一刻,男人凌冽的冷聲已攜着翻凌的殺意傳入。
「本王記得,魏縣令的嫡幼女活的好好的,怎麼就新喪了?」
沉聲冰冷,威壓千鈞,剎那間鋪天蓋地的壓迫氣場席捲四方。
正狠狠絞着白綾的小廝聽到這幽幽冰冷的聲音,一陣驚恐寒意從腳底竄上,手上的動作已然頓住。
聽到男人熟悉的聲音,魏清念猛地睜開眼,她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霎時間,眼淚已經決堤而出,提到嗓子眼的心臟有重新砰砰直撞胸膛。
「救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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