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饌坐在燈火通明的大廳之內,一臉的無精打采,明明不過是黃昏,他卻已經開始頻頻打呵欠,恨不得立刻去睡覺,半點精神都沒有的樣子。
姜凌站在旁邊,幾乎是連大氣也不敢出,因為在這宅子裏伺候久了的人都知道,主子餓着肚子的時候脾氣最糟糕:而看樣子,主人現在的心情,大概真的十分不明媚呢。
他提心弔膽,可沒一會兒,趴在桌子上仿佛是連耳朵都已經耷拉下來的主人卻忽然動了動鼻子,臉上現出了一種興味十足的神態,漂亮的眼睛裏也浮出了饒有興味的光芒。
只是片刻之後,就連姜凌也聞到了從外進徐徐傳來的濃烈香味,勾的他不由自主的也是聳了聳鼻子,很是難得的多嗅了好多下。
只片刻之後,兩位「主廚」便手捧瓷盤,身後跟着一眾侍女魚貫而入。
戴夫一進門就小心的瞅了一眼王饌,看着他似笑非笑但顯然十分感興趣的神情,他原本還提在半空裏的心陡然就落了下來:他就知道,自己今日拿出了渾身解數,一定是沒有錯的!
戴夫可是曾經在米其林三星餐廳當過廚師的男人,之前在這座大宅服役十數年,雖然王饌每天味同嚼蠟,但在他看來,也不過就是面癱---而他今天為了和墨澤一較高下,分明是已經使出了渾身解數,難道他都這麼努力這麼拼了還比不過她一個小姑娘隨隨便便的劃拉?
開玩笑!哪怕那黃唇魚的白花膠是再上等的材料,總也要廚師的好手法來烹調,否則的話那些食客老饕們都去生吃白菜生吃水果就好了,還要他們廚師幹什麼?廚師的作用,就是給食物增加層次和風味,讓食材本身的味道能夠得以淋漓盡致的發揮,而且層次分明,彼此之間互為佐使,在戴夫看來,那個小姑娘大概連每種食材分明能擔當君臣佐使當中的哪一種作用都不知道,自然根本和他不是一個level的啊!
都說棋逢對手將遇良才,戴夫可不認為自己的對手是這個一看手法就是沒什麼經驗的小姑娘,在他眼裏,自己真正的對手是手中的這些貴重食材---像黃唇魚這樣的材料,哪怕是米其林三星飯店也是不多見的,所以今日居然能用這樣的食材來做菜,他是真的已經覺得與有榮焉。
這一條黃唇魚的個頭很大,為了能夠物盡其用不至於浪費,戴夫在做的時候,足足把魚肉做出了十八種做法,糖醋,椒鹽,回鍋,水煮,竹笙羹,魚頭煲,腰果丁,鳳還巢,竟是足足用了十八人這才一一呈上,色澤均是極為艷麗,各色容器之中裝着的以蒸炒煮炸悶各種方式烹飪的黃唇魚,一開蓋子,那一股股原本就是引人垂涎的香味陡然一重,廳中人都是不由自主的猛吸了一口氣,只覺得自己舌頭上的味蕾開始瘋狂的運作,口水分泌的越來越多。
戴夫雖然不敢正眼直視自己的主人,可是他環顧周圍,看着周圍人的反應,整一顆心卻漸漸落了地。
他充滿自信的聲音在廳中響了起來:「我今天的做法是一魚十八吃,這裏的每一盤之間都是風味迥異,各有風情比如這一道魚皇入鳳巢,」他指了一指自己手裏拖着的那個盤子:正是中間以剔下的魚肉還骨拼成魚形,旁邊旁邊六個小盞,形成一種眾星拱月,仿佛是一條大魚入港一般的情景。
而魚皇身上則是披着各色的綵帶---定睛一看,則是由腰果銀杏芥藍彩椒等幾樣拼湊而成,那幾種素材也不知道戴夫是怎麼做的,竟是自帶一種別樣異香,一看就讓人覺得食慾大振。
戴夫這十八道菜,論工藝趨於精美,幾乎可以算是藝術品了,哪怕是一朵雕花也是惟妙惟肖,讓人幾乎有不忍下口之感,到底是淫浸此道十數年的老廚師,便是姜凌這時候也渾然把在一側低着頭的墨澤給全然遺忘,只瞧着一道道的菜在心裏頭想着:戴廚師長的這手花活兒,還真是漂亮。
而王饌,則是輕輕點一點頭,自椅子上收回了自己極長的,原本傲然交疊顯得閒適淡漠的一雙長腿,漂亮的眸子落在了面前的菜色上,拿起了一旁邊的筷子,順着戴夫的話幾乎是一樣都嘗了一口。
這是難得的行為---戴夫心中一動,莫非是主家連正式布菜都等不及了麼?
等他終於一一介紹完畢,便垂了頭在那邊等着主家的讚賞---要知道主家的讚賞可從來不是空口白話,他在這座宅子裏服役十多年,已經得到了他本來也許幾輩子幾十輩子也得不到的財富,甚至他自己的壽命也因而得以延長,這一次,他都已經這麼努力了,應該也不會例外吧?
誰知道他剛收了聲,上頭王饌卻幾乎是同時開口:「墨澤,你的呢?我聞見味道了。」
諸人面面相覷。
就連墨澤自己,也是一臉的驚詫。
其實剛才和戴夫站在後廚做菜的時候,她心裏就已經清楚知道了---當自己沒有系統這個金手指加成的時候,做出來的東西一定不會是戴夫的對手,而偏偏她要處理的黃唇魚膠,也就是傳說中最頂級的白花膠,又因為難度太高而自己的經驗值不夠,是沒開作弊器的。
而她在做菜時候所有的,不過就是一顆專心致志,至始至終親力親為的心而已。
因為已經知道了白花膠有多貴,墨澤不想浪費食材,所以她在處理白花膠的時候,用的是她在食譜當中見到的最簡單的烹飪手法,做出來的也是最質樸的菜餚。
簡單的在看完戴夫的渾身解數十八般武藝之後,她幾乎不敢拿自己做的東西出來獻醜,只覺得:哎呀,真的不是一個level上的呢。
就算王饌之前對她說了「只要是你做的我全都吃」這樣的話,可真的放在戴夫做的那些精美的東西前頭比,她還是覺得,自己的廚藝,好像哪裏哪裏都是破綻,哪裏哪裏都是錯誤。
所以她一開口的時候,便聽見自己的尾音里還帶着細細的顫抖,不太自信的樣子:「這是……鮑汁花膠飯。」
她定了定神,這才穩住了自己的聲音:「其實做法很簡單,倒是多得戴大廚常備了高湯……」
她話音未落,卻見王饌已經一口就把整一碗飯給完完全全的倒進了自己嘴裏!竟是一扣而入囫圇吞入再慢慢咀嚼的樣子----簡直讓人懷疑他的嘴裏哪裏來的這麼大的容積,居然一口就把所有的都給吞進了自己的嘴裏!
只是他吞歸吞,過了良久,在一眾人的面面相覷裏頭,他這才慢悠悠的滿足的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英俊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個十分飽足的笑容,笑眯眯的拍了拍墨澤的狗頭:「說是不想給我做飯,可是我分明感覺到了你的真心。」
「……」媽蛋啊,我有什麼真心啊我自己怎麼不知道啊摔!你到底知道了什麼鬼!
墨澤瞪大了眼睛,反駁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來,渣主人已經看向一旁邊的十八盤,懶洋洋的揮了揮手,又嫌惡的看了一眼在旁邊站着好像很想吃的樣子的管家姜凌和其他人,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揮了揮手:「這些,就給你們分了吧。至於我,這一次的消耗有這麼一碗花膠飯就已經足夠了呢。」
當時戴夫大廚臉上的表情,墨澤十分的想伸手捂臉完全不敢直視:太猙獰了,太難看了,太讓人害怕了,小盆友看了一定會睡不着的!
只是大概主人在家裏積威甚重,所以雖然很多人似乎都對這個判決不太滿意,可是大家面面相覷卻沒人敢當着渣主人的面說出來:你這個不公道!
只是眼看着戴夫的臉越來越青,墨澤還以為他真的決定忍住算了,結果到最後,戴夫到底還是沒忍住,手指鬆了又緊,到最後終於還是抬頭高聲對王饌開口:「主人,我不服!」他的眼睛已經憋得一片血紅,「我到底是哪裏不如這個小姑娘,您居然寧可要她不要我!」
「……」墨澤這下真的忍不住噴了一口血:喂喂喂,這個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什麼叫做要她不要他!這種話……太重口味了啊戴廚兒!
王饌停住了原本大約是吃飽喝足準備走的腳步,皺眉回眸看了過來:「你說什麼,你不服?」
他臉上的笑容里多了幾分大概叫做猙獰的東西:「不服?」他笑眯眯看向姜凌,「你還記得,上一個跟我說這句話僕從,現在在哪兒麼?」
姜凌的臉上露出了十分恐懼的神色,只吶吶不敢言。
戴夫卻依舊梗着脖子:他畢竟是真的不明白。
他自問,無論形色香味,他做的都遠勝墨澤,甚至就連比數量,那姑娘也差的遠了!
她有什麼比他好的?
他一定要弄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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