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挑燈看劍 第73章 千萬人為我,不滅星火

    測試廣告1師巫洛俯身掰開仇薄燈緊攥的右手,  讓他蜷曲的手指扣在自己手背上。愛字閣 m.aizige.com

    仇薄燈躺在潔白的細沙上,紅衣隨鋪展仿佛無盡的鮮血在流淌。長長的濃密的睫毛覆在蒼白的肌膚上,神情無喜無悲,  唯有在誰也看不見的地方,手指蜷縮……那麼怕疼那麼怕一個人,  總是把真正的疼痛和孤獨掩蓋起來。

    他無時無刻不在求救,  卻又呼喊得無聲無息。

    固執得如停駐海底的孤魂野鬼,  日復一日地渴望有人把他拉出深海,  可如果沒有誰越萬山為他而來,他也早就接受了仰望天光溺亡的終局。

    原本寧靜的海眼正在沸騰,水色若火,波濤湯湯,  就像那天他們的孤舟停在滄溟上,看晨光中海水一波波涌過天地間的石柱。師巫洛其實只想孤舟停在那裏,不需要仇薄燈走近,就足夠看見滄溟丹輝。

    如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場春臨大地。

    蒼青的群山連綿起伏,  澄澈的溱水蜿蜒綿延,粉桃、瓊紅、銀藍、鵝黃、淺緗……藏在林木深處的小屋淹沒在花團錦簇里。鶯飛燕舞,  婉轉啼鳴。碎木從少年蔥白的指尖落下,他哼着不成調的歌,  雕刻一張深黑的面具,  刻出狹長凌厲的眉眼。

    「好像還差了點什麼……」

    他把面具對着陽光舉起來,想了想,又取筆飽蘸金漆,仔細地描摹。

    「畢竟是巫儺面具嘛。」

    他隨口解釋,  口吻帶着幾分笑意。

    「要畫得凶一點丑一點,  人見人怕,  鬼遇鬼愁才好。」

    說是這麼說,最後畫出來的雖然威嚴,卻和「兇狠醜陋」扯不上關係,漆黑的面具上金漆神秘美麗,就像懸於古墓中的蒼鷹黃金面具。

    「怎麼樣?」

    「現在能感受到了嗎?」

    「這是白芍,這是溱河,這是青竹,這是黛山,這是初春。」

    天光明媚。

    他娓娓地介紹萬事萬物,語氣里有那麼多的溫柔那麼多的喜悅,而聽的人卻只記住了血液在肌膚下涌過的韻律,那是心臟的跳動,是他的溫度。最後他凝視扶桑樹下,篝火熊熊燃燒,人們載歌載舞。

    「可是太寂寞了。」他輕輕說,瞳孔印着火光,「城池只有一座,明星只有一顆,太寂寞了。」

    許久,他望向洲陸的邊隅。

    「我要建天地四極。」

    他說。

    他真的去做了。

    最後,如群星墜落。

    那是鴻蒙初生以來,十二洲大地最絢爛的一場雨,無數余火落進洶湧肆意的瘴霧裏,每一點火光都是一點破碎的神骨,都是一點燃盡的神魂。問什麼何處埋骨?山河何處……不埋骨!

    「我真恨這個人間啊。」

    師巫洛聲音嘶啞。

    所有城池都建在他的屍骨上,都是榨取他的血肉開出的花。誰還記得喧譁背後是誰的足跡遠抵四極?……就算往來舟船再美,就算熙攘人煙再熱鬧,也變得面目猙獰,變得全都像是不可饒恕的敵人。

    「可我有什麼資格去恨?」

    師巫洛將消瘦的少年用力按進懷裏。

    在遙遠的南疆,屹立千年的祭壇正在迅速轉動,把一個人背負的幾乎要摧毀他的因果罪孽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把一個人的生命分成兩半用以維繫另一個早已支離破碎的魂魄。這是數萬年來,從未有誰舉行過的禁忌儀式。

    竊陰陽,逆死生,換命數。

    換的不僅僅是壽元,更是冥冥之中的「命數」,把自己的一切輝煌美好坦途,換給另一個人,把另一個人的一切坎坷挫折罪孽換給自己。

    群星般璀璨的光從師巫洛身上騰起,盡數沒進仇薄燈身體。

    自天地初辟以來,再無這樣的逆轉,誰也想像不到,凶名赫赫的十巫之首竟然擁有如此輝煌的命數。單從命數來看,他簡直該成為十二洲的共主,簡直該成為芸芸眾生的救世主。

    可這一切,都是仇薄燈給他的。

    「最該恨的……」

    「是我自己啊。」

    所有人都在吞噬他的殘骸,所有人都攀附他的血肉而生,而他是最大的受益者。

    哪怕他一點都不想要。

    ………………………………

    金色的煙火在漆黑天幕下盛開,聲勢浩大。

    所有人的耳膜都被震得嗡嗡直響,火光與震鳴來自山海閣本身。所有閣樓,所有亭台都如八寶轉子般轉動,寶頂角樓咆哮着轟出一團團靈火,在高空中綻放成一朵朵怒放的黃金菊。花瓣向四面八方如隕石般墜落,砸進擁擠滿無數妖鬼的靜海。

    金光平鋪而出,將燭南海民、山海閣弟子還有妖鬼邪祟同時籠罩。猙獰嘶吼的夜叉虎蛟睢身形漸漸地淡去,而應龍司弟子燭南海民安然無恙。

    「你們山海閣……真他娘有錢。」

    陸淨鬆開麻木得失去知覺的手,靠着城牆,軟軟地滑下,坐倒。

    「一枚一萬黃金的梵淨塵……」

    婁江晃了晃,險些因為力竭直接從城頭摔下去。陸淨抓住他的腳,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把人拖了回來。他們精疲力盡地靠在城牆上,一起抬着頭,看徹底變成軍事堡壘的山海主閣。給人的感覺,就像一尊擺設用的金像忽然站起來,對天地發出振聾發聵的怒吼。

    左梁詩半身血紅,立在山海大殿頂部的高閣上,黃金般的光照得他像一尊青銅雕塑。

    他手中提着一柄斷劍。

    「你在拖延時間啊,」月母慢慢垂下染血的長杖,凝視他冰冷的臉龐,「梁詩,你藏的東西當真不少。」

    應鐘與孟霜清連同其他叛變的閣老落在燭南城池的西側,與東側的月母一起,隱隱形成一個包圍圈。

    孟霜清的臉色陰晴不定。

    山海主閣本身就是一件靈器,這件事他們也知道,可「金羽圖」原本的防禦範圍只有燭南九城本身,並不囊括靜海,更不具有攻擊手段。沒有人想到,左梁詩竟然不知不覺地將它改造成了一座攻防兼備的堡壘。

    「小看他了。」

    應鐘低聲說,神情難看。

    他猜到左梁詩是怎麼在他們眼皮底下完成這件事的了。

    左梁詩就任閣主以來,因為自身修為不濟,對所有閣老都畢恭畢敬,隔三差五就以「閣老為山海閣貢獻頗大,怎能屈居陋室」為由,殷勤地替他們修繕樓台,建造高屋。應鐘就是因此打心眼裏瞧不起他,覺得他愚不可及。

    只會討好又怎麼能夠得到別人的敬重?

    如今想來,真正愚蠢的人是他們。

    左梁詩的所有卑躬屈膝,所有奴顏婢色都是不動聲色的麻痹,都藏着凌厲致命的殺機。

    略微回想,就讓人不寒而慄。

    改造「金羽圖」必定有天工府的人暗中幫忙,左梁詩是什麼時候同天工府取得聯繫?數以萬計的「梵淨塵」,他又是什麼時候同佛宗完成交易的?左梁詩同佛宗交好近數百年,他究竟是從什麼時候就開始準備?

    一個人能隱忍到這種程度,就算修為低微,也堪稱可怖。

    「亡羊補牢罷了。」

    左梁詩環顧四方,目光掃過坍塌的街道,浮滿屍體的靜海,一縷悲傷掠過他的臉龐。

    陶容長老落到他的身邊,所有仍在為山海閣而戰的閣老全落到他身邊,將他護在中心——金羽圖的改造由左梁詩一手完成,目前只有他一個人能夠操控這件可怕的武器。也因這件武器太過龐大,以至於他需要耗費這麼多時間才能正式啟動。

    「可惜太晚了。」

    有人平靜地說。

    懷寧君從虛空中走出,海界尚且完備時,他還需要低調地通過海柱,但現在他已經能正大光明地凌駕於燭南的虛空之上。

    月母退到他的身側,落後他一步。

    這個動作讓山海閣的閣老們驚駭起來,以月母的實力和地位,都要對他報以尊敬,那這個人是誰?在他出現之前,誰也沒有察覺到他的存在,甚至他出現了,他們依舊無法感知到他的氣息,這說明對方的實力超過他們的想像,雙方的差距宛若滴水與汪洋。

    懷寧君並沒有自我介紹的意思,只是望向一處黑雲如山的天空。

    「隱蹤匿跡,真不像你的作風啊。」

    他的白衣飄飄展展。

    還有誰一直在幕後旁觀?

    閣老們已經無力驚駭了,今夜太多的事衝擊他們的神經……陶容長老的面容緊繃如鐵,視線掃過站在燭南城中幾位太虞氏的人。

    黑雲崩塌,天空崩塌!

    穹頂被撕開一塊赤灼的傷口,血紅的裂紋迅速擴散。一時間仿佛天空成為了另一片厚土,此刻地殼破碎,滾滾岩漿流向四面八方。狂風依舊,暴雨依舊,但空氣中開始充斥能灼燒肺腑的熾熱。

    地面的積雨蒸發成白茫茫的大霧,雲霧重新堆積,山海閣重新變成雲中的仙閣。

    但誰也不為此欣喜。

    蒼穹的缺口處出現一隻流淌火焰的手。

    那隻手就像普通人掰碎雞蛋殼一樣,一點一點將天幕掰碎,親眼目睹這一幕的人只能顫抖,只能恐懼,只能癱倒在地。

    「我就知道百氏的傢伙沒一個好東西……」

    陸淨靠在城牆上,臉扭曲着,呻/吟一般地擠出聲音。

    「老子就該先一刀剁了太虞時。」

    他陸淨何德何能啊!

    短短數月,見證了兩次上神的降臨——他娘的,這一次來的所謂「赤帝」簡直就不像該存在於世的東西!不是說天外天的上神特別高傲嗎?不是說平時三叩九拜都不見得能夠請動,能夠請動的據說都是一些小雜神嗎?

    婁江沒說話。

    他愣愣地看着半算子手裏的推星盤,盤上指針掠過「亥」時。距離清洲覆滅,只剩下最後一個時辰……他們心裏隱約地,都有些絕望,一整晚的奔跑和廝殺似乎都只是徒勞無力的掙扎。

    他們如此渺小,如此無力,甚至連參與天空對決的資格都沒有。

    燭南九城,死一般寂靜。

    咔嚓。

    所有人眼睜睜看着天空的缺口變大,最後缺口後露出一張冰冷威嚴的臉,赤面火冠的帝王冷冷地俯瞰蒼生,蒼生在祂面前皆是螻蟻。

    「好久不見,」懷寧君泰然自若,「赤帝。」

    赤帝的目光緩緩掃過整座燭南,祂仿佛在尋找什麼,無果後才落到懷寧君身上。


    「如今該稱你什麼?」

    祂的聲音仿佛是透過一層玻璃傳來,震得天穹微微顫抖。

    「白帝?亦或者……」

    「荒君。」

    ………………………………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君長唯喃喃自語,神色隱隱有幾分瘋狂,如果不是老天工死死按住他的肩膀,他恐怕已經衝上天空,不顧一切地去與懷寧君廝殺。

    他們的戰鬥被中斷了。

    赤帝古禹現身時,天穹之血滴落到海面。如果那一刻再廝殺下去,四個人都要同時化為灰燼……真是讓人絕望的實力對比。仙人仙人,在古老的神面前,也不過只是一些痴心妄想的凡人。

    「雲中城的五帝有一位墜荒了!原來是這樣!」君長唯握金錯刀的手筋脈暴起,「這個叛徒。」

    「君先生此言差矣。」戲先生落在另一片海面,不緊不慢地擦拭槍尖,「庇護蒼生只是人們一廂情願寄托在神身上的期望。為什麼神不能選擇庇佑大荒呢?死魂不死,大荒不荒,大荒也有自己的生命。都是活着的,憑什麼大荒就該為你們人間讓步?大家都想存在於世,那就來不擇手段地廝殺,多公平。」

    「說得真合情合理啊,」老天工低沉地說,「假如你自己不曾為人。你這個徹頭徹底的叛徒。」

    「哎呀,」戲先生面帶微笑,「被發現漏洞了呢。」

    他們所在的地方,方圓十裏海面靜如止水,但在水下,海底以四人站立的中心,迅速龜裂。海水灌進剛誕生的海溝,又向遠處擴散,在邊緣倒捲起數十丈之高的白浪。雙方都想抽身趕赴燭南的戰場,又都被對方絆住步伐。

    老天工按了按君長唯的肩膀。

    君長唯冷靜下來。

    不周山斷絕後,雲中城成為天外天,上下相分,神人相隔。

    是以才有「請神」一說。通過請神來到的地面,只是天外神明的化身。赤帝古禹通過撕裂蒼穹的方法,真身出現在燭南,實力必然受到限制。白帝狀態不明……局面應該還沒有到徹底無力的地步。

    事到如今,只能相信左梁詩。

    …………………………

    左梁詩站在山海大殿的頂端,整件「金羽圖」的核心。梵淨塵依舊在源源不斷地射出,流星般划過燭南九城的上空,在整片靜海上開出大片大片的鎏金之花,每一秒鐘都是百萬黃金在燃燒。

    赤帝降臨,白帝現身。

    他竟然還在面不改色地操控金羽圖,還在波瀾不驚地清掃靜海周圍的妖魔鬼怪。

    應鐘和孟霜清的臉頰微微抽動。

    按原本的約定,山海閣覆滅後,寶庫歸屬所有叛變的閣老。但眼下左梁詩的架勢簡直是鐵了心要在山海閣覆滅之前,把全部的財富燃燒殆盡,這種臨死前放火燒寶庫,不讓敵人佔一文錢的作風堪稱流氓。左月生果然是他的親兒子。

    可白帝和赤帝在天空中對峙僵持,祂們誰也沒有將左梁詩的舉動放在眼裏,他們就沒有資格開口,否則就是僭越。

    「梁詩,」月母長腿交疊坐在一團黑雲中,似悲似憫地看着他掙扎,「何必做無用功呢?燭南的覆滅已成定局。」

    天空半邊漆黑,半邊血紅。

    瘴霧如潮,從海天交際而滾滾湧來,已經將燭南圍住。

    「原來天外天只是一些藏頭露尾的鼠輩。」

    陶容長老冷冷地道,他的灰袍因高空蓋下的無形壓力而鼓盪,獵獵作響。

    應鐘等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竟然在譏嘲古禹!在譏諷懷寧君!在譏嘲高高在上的天外天上帝!讓人簡直不知道他是勇敢無畏,還是乾脆瘋了。

    「愚不可及。」

    孟霜清嘴唇蠕動,最後吐出幾個字。

    流火從天而降,孟霜清已經看到陶容化為齏粉的一幕。

    「第二次。」

    赤帝古禹蘊藏怒意的聲音迴蕩,穹頂血色蛛網般的裂縫進一步擴大,天幕隨時欲碎。

    「這是你第二次阻止我,你是想與我為敵嗎?」

    懷寧君白衣翻飛,隕星般的流火懸於天空。

    他輕輕一揮手,將它們從虛空中抹去「我們可談不上什麼朋友。」

    孟霜清微微一怔,隨即很快明白過來,只能說陶容這老匹夫當真是走了狗屎運。白帝與赤帝彼此間似乎舊怨深重。懷寧君樂得見古禹被螻蟻譏嘲,自然不介意隨意出手攔一擊,反正螻蟻的死活無關要緊。

    與其說祂是救了陶容一次,倒不如說祂是在針對古禹。

    劍拔弩張,不少人暗暗期盼赤帝古禹與白帝懷寧君翻臉動手……好比被鬣狗與豺狼圍獵的馴鹿,奢望鬣狗和豺狼彼此撕咬,以此苟活。可惜鬣狗和豺狼雖然不打算放下舊怨,攜手狩獵,也沒有讓馴鹿逃離的計劃。

    「我只取南辰燭。」

    古禹冷冷地說。

    懷寧君頷首,帶着月母緩緩退後。天穹的缺口被一點點擴大,古禹似乎是打算拆出一個足夠探手取燭的缺口——據說,八周的仙門是點燃八極的蠟燭,是釘進大地的天楔。這個古老的傳說在今天得到了證實。

    在燭南,似乎真的就藏着一支連天外天五方上帝都垂涎的蠟燭。

    然而已經沒人關心傳說的真實與否。

    ……看起來,情況是豺狼等着鬣狗發動致命一擊,再上前結果重傷的馴鹿。

    明明還活着,就已經成了別人分刮完畢的盤中餐。

    真是莫大悲哀。

    「梁詩,」月母將銀杖橫於膝上,杖身的光照亮她嫵媚的臉龐,她幽幽地開口,「你還有最後一次機會。」

    她並沒有看古禹,似乎並不怎麼在乎這一位天外天的赤帝,似乎對懷寧君也僅有一些表面的敬意。不過她本身就是古老之一,本身就是見證過雲中城劇本的存在,雖然地位比不上赤帝和白帝,可確實也不需要卑躬屈膝。

    「看來我還幾分有充當藍顏禍水的本事,」左梁詩左顧右盼,「幸好夫人已經去藥谷做客了,諸位之後千萬莫要把此事告訴她,否則我可能得跪地板跪到天荒地老了。」

    緊繃的氣氛出現了些許裂縫。

    「閣主啊,」一位提長戟的閣老苦笑,「雖然您的懼內十二洲聞名,可在這個時候還在操心這個合適嗎……」

    大家都心懷死志,準備慷慨就義了,你突然神來一筆,這不是離譜嗎?

    「有什麼不合適的?」左梁詩說,「高閣老,您敢對卿閣老坦白自己去過溱樓麼?」

    「鴛妹,你別聽閣主胡說八道,」出聲的那個閣老忙不迭地看向身邊的一名女刀客,「他血口噴人,我早八百年就不去紅闌街了。你信我啊!」

    卿閣老冷哼一聲。

    眾人竊笑。

    氣氛詭異地輕鬆起來,類似的情況曾經在山海閣會上發生過不止一次。左梁詩就任閣主的時候,山海閣內部就已經派系林立了。每次發生劇烈爭執,雙方試圖取得左梁詩表態,他就總以夫人如何如何,顧左右而言他地和稀泥。

    夫人牌稀泥和了那麼多次,這一次聽起來倍感親切。

    「這不就對了,一個個的好端端學太乙宗板什麼棺材臉,」左梁詩這麼說,自己臉上卻沒有一絲笑意,「山海閣還沒亡,哭什麼喪?」

    蒼穹的缺口越來越大,粘稠的天血已經滴落到燭南城中,大火熊熊燃燒了起來。火光中,山海閣弟子們撐着刀劍,緩緩退後,退到了內城周圍,俊秀的,美麗的,普通的……所有的臉龐都被火光照亮。

    「我是個不稱職的閣主。」左梁詩說,「知州城苦郁而不為;知掠販凡民而不查;知走盜私通而不糾;知惡令於下而不止……瞻前顧後不敢斷決,總想着和緩一點,再和緩一點,自以為懷抱清山鎮海的志向,實際上不過是借勢作惡的懦夫。」

    他操控着金羽圖,將最後的所有梵淨塵打到落到預定位置。

    無數座精美的樓閣同時化為齏粉,往昔輝煌壯麗的雲中仙閣,轉眼成為一片焦土,到處的倒塌的雕樑畫棟。

    左梁詩環顧四周。

    「我是個懦夫,也是個罪人,」他輕聲說,「山海閣數萬載,在我手裏淪落到這種地步,梁詩愧對先祖。」

    「閣主,這怎麼能怪您?」高閣老嘆了口氣,「是我們這些老東西太頑固了,頑固如榆木……是我們失責。」

    「誰罪誰過,都要清算。」左梁詩的視線划過立在遠處的應鐘等人,「有罪當斬,有過當贖。為了最後的清算,諸位是否還願意追隨我這個懦夫和罪人,為清洲一戰?」

    「誓與閣主共進退!」

    閣老們高聲道。

    「誓與閣主共進退!」

    婁江高喊,山海閣弟子高喊,九城城民高喊,燭南漁民高喊。聲音匯聚成天地的浪潮。

    「多謝諸位。」

    左梁詩深深鞠躬。

    高空,古禹徹底撕開一片穹頂,由岩漿與赤火組成的手遮天蔽日地朝燭南蓋下。閣老們拔出刀劍,要迎上天空落下的巨掌時,可就在他們起身的瞬間,旋渦般的風暴陡然捲起,將他們推向四方。

    「閣主!」

    陶容長老大喝。

    風暴中心只有直起身的左梁詩。

    他生得過分陰柔雌雄莫辨,平素又最擅長和稀泥,以至於不少人嘲諷山海閣有一位沒骨頭的陰陽閣主。可此時此刻,狂風颳動他被血染透的半邊白衣,他脊背挺拔,忽然就雄霸得足以睥睨十二洲。

    「梁詩……必不辱命!」

    他縱聲而笑,帶着無數道拔地而起的金色光柱,迎向毀天滅地的古神。

    光柱從梵淨塵落下的地方升起,釘進支離破碎的蒼穹。原來左梁詩一次又一次啟動金羽圖,不是為了不給留下敵人一文一錢,而是為了佈置這個封鎖古神的囚籠——他從一開始就在等,等斬神時刻的到來。

    千萬道金柱與千萬團流火碰撞,如同大火從地面燒到天空。

    狂風捲動左梁詩的衣衫,他從虛空中拔出一柄雄霸無雙的金銅黑漆陌刀,刀上火光閃動,照亮他的臉龐。

    天外的古禹忽然愣了一下。

    在左梁詩拔刀的那一刻,祂竟然隱約看到了另一道成為諸多古神噩夢的身影。一道早已粉身碎骨,魂飛魄散的身影,以及最後那個令諸多古神諱莫如深的……

    詛咒!

    ……我賭。

    賭此後千人為我,萬人為我,千萬人為我。

    賭此後千萬年仍有不滅的星火。

    我賭。

    歸丁十二年,亥月三日,烽火起燭南。

    火燒天外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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