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廣告1劍光破空而下, 攜裹着萬千飛魚的赤影,如百丈之高的石堤忽決,江水貫落。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街道兩側的房屋一座接一座, 在這一劍散溢出的狂暴中不斷崩塌。整個幻陣開始動盪,扭曲,搖搖欲墜。
鳳鳴沖天。
寒光一掠而過,如暗夜中一道閃電。
懷寧君橫劍過頭, 格住仇薄燈下劈的這一劍, 白袖輕緩地翻飛。
他的劍極為秀美,上銘「蒼水」。
蒼水劍在仇薄燈眉間印出一寸寬的雪亮。
他攜裹魚影化赤虹而下, 眼角眉梢全是令人膽戰心驚的戾氣,仿佛浴日而出的邪魔。狹長的鳳眸在劍光中一轉而過, 仇薄燈以蒼水劍為支點,在半空中翻身落向懷寧君背後。懷寧君沒有回頭,直接轉劍過肩。
鐺——
兩柄劍再度碰撞在一起, 蒼水劍擋下了太一劍毒蛇般的撩刺。
仇薄燈也沒有回頭。
太一劍在蒼水劍上一點, 他再度借力前掠而出。
紅衣白袍擦肩而過。
兩人在瞬息間同時向前撲出, 又同時回身。蒼水如雪, 太一如墨,神鳳和赤鱬隨着劍勢迅速交鋒,時而白鳳被魚群的甲鱗淹沒,時而魚群被鳳鳥煽動的狂風席捲……天地之間大雪紛紛揚揚, 鮮血潑濺淋漓, 仿佛兩股截然不同的湍流碰撞在一起, 在生死的邊緣高歌狂舞。
懷寧君似乎並非親身前來。
他降臨鱬城幻陣的只是一道化身, 但這道化身的修為顯然遠超仇薄燈, 揮劍振袍間, 如帝降凡塵,厚土為其撼搖。
然而,仇薄燈劍術極其詭異,他隨風縈迴,滾劍有如悶雷驚電,化劍則似黑雲狂卷。合劍術、夔龍鐲解開後的一身業障以及億萬尾赤鱬相助於一體,同懷寧君交手不僅沒有落於下風,甚至隨時間推移,隱隱有種壓制之感。
房屋大片大片地倒塌,天空中出現赤色的火和黑色的雲。
天崩地裂。
幻陣在兩人的交手間急速瓦解。
不論是仇薄燈還是懷寧君,誰也沒去管周圍的地覆天翻。
兩人都有一種久違的熟悉……那種不知多少次揮劍相向的熟悉,仿佛是死敵,又仿佛是知己。對方的每一次腳步變幻,每一次身影挪移,無需思考無需猜測就瞭然於心。
流雲在他們身邊奔行,飛光在他們劍上逐影,常人的一次呼吸,他們便已縱橫順逆不知多少回合。
「破!」
在幻陣即將徹底崩潰前,懷寧君忽然踏步上前,清喝一聲。
他劍勢一改先前如游龍飛鳳的輕靈,蒼水劍在半空中畫出一個渾厚的圓。
月!
一輪皓月在晦暗裏冉冉升起,轟然砸落!
銀光乍瀉,轉瞬千里……就像海水被禁錮在一輪圓月里,圓月破碎的那一刻,潮水奔騰咆哮,翻湧起千丈萬丈的雪,將仇薄燈,將街道,將整個幻陣淹沒。
………………
天旋地轉。
左月生只覺得自己被高高拋起,又重重落下,後背砸到石板上,砸得一口血直接噴了出來。
「陣破了!陣破了!」
他眼前發黑,聽到身邊陸淨一邊咳嗽一邊大聲地喊。
陣破了?!
左月生顧不上抹一把血,就撐着地面爬了起來,但眼前還是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到。有人把一枚丹藥極其粗暴地塞進他嘴裏,然後往他背後猛力一拍。左月生頓時兩隻眼睛瞪得跟銅鈴一樣,拼了老命伸長脖子,跟老龜吞珠一樣,喉嚨里鼓起來一塊又消下去。
「你媽的,想殺了我啊!」左月生破口大罵。
丹藥下肚,視野終於清晰了起來。
熟悉的圜壇出現在面前,但和陷進幻陣之前相比,一切都變了個模樣。
圜壇東西南北的四座欞門柱折楣墜,站在柱下的祝女祝師委頓在地昏迷不醒,圜壇周圍的銀湖則好似遭暴風雨摧殘的荷池原先亭亭立着的青花瓷盞碎了個七七八八,殘燭漂浮在水面上,點點燭淚殷紅似血。
更有甚者,整個城祝司的迴廊長橋也毀了五六成,霧氣消散,天空無雨。
這大概是鱬城第一次雨歇。
左月生只覺得腦子疼得像有千萬根針在扎一樣,雖然服了丹藥,眼前還是一陣跟着一陣地發眩。他心知這是因為他們先前入了幻陣。在幻陣中殺敵看似與無關,但實則極耗心神,要是他們被困幻陣的時間再久一點,恐怕就算沒有實質的攻擊,光憑虛相水磨也能把他們的心神磨死。
左月生定了定神,忍着頭疼四下張望起來。
只見舟子顏那個天殺的瘋子提着劍站在遠遠的水面上,一頭長髮比陶長老還白。陶長老站在他對面,灰袍上也全是血,兩人對峙着,誰也沒有把餘光分到這邊來。
左月生原本以為是陶長老破了幻陣,但看這師徒拔刀相向,不死不休的架勢……陶長老怎麼都不像還有餘力破陣的樣子。
那麼只有……
他一喜,歡天喜地地轉頭找人。
「仇大少爺!老子就知道你天下……」
「靠!人呢!!!」
水閣里橫七豎八地躺着坐着幾個人,陸淨、葉倉、不渡和尚,還有連白得跟鬼一樣的婁江。
唯獨沒有仇薄燈。
「別掉水裏去了吧?」陸淨慌裏慌張地往湖水裏張望,「仇薄燈會水麼?」
說話間,城裏不知具體哪條街上,騰起了一片月光,將小半個天空照亮。月光轉眼間掃過了整座鱬城,一股無形的壓力驟然砸在所有人肩上,剛站起來的左月生連聲都沒來得及吱,就「撲通」又跪了下去。
除了陶長老和舟子顏,沒誰能再保持站立。
與舟子顏對峙的陶長老猛地一抬眼,看向月光鋪開的方向。
「你是和誰做的交易?」陶長老厲聲問。
舟子顏不答。
他沒力氣說話了。
……………………
白鳳長而利的鳳尾在半空中畫出悽美的月弧,它轉身斂翅化為一道清光,隱入蒼水劍中。懷寧君和仇薄燈分別站在潘街的首末,遙遙相對,風吹動他們的衣袖。不斷有星星點點的流火在仇薄燈背後墜落,好似一場終幕的雨。
懷寧君說「我不想殺你。」
仇薄燈沒有說話。
他衣擺上如水墨般的黑氣全消失了,血順着太一劍雪亮的劍身落下,滴在街面積雨形成的水窪里,濺起一朵小小的血花。
「上劍辟邪。」
仇薄燈輕聲說。
劍在道法中,向來有「高功行法,鎮壓萬邪」之意。
君子劍鎮八方,故而仙門應對魑魅魍魎以及入邪道之輩時,素喜用劍,其中上劍可定洲野可盪罔障。《東洲志》中稱太乙宗有古劍鎮山,萬年以來,沒出過邪祟奪舍弟子混進山門的事,就是因為太一劍是一把「高功行法,鎮壓萬邪」的上劍。
懷寧君的蒼水劍,顯然同樣是一把「上劍」。
不像破破爛爛遭過重創的太一,蒼水是一把完好無損的上劍。
幻陣崩塌前的最後一次交手,懷寧君以劍引鳳靈在半空畫了一道圓月,驅動了蒼水清山河鎮冥穢的威能。
仇薄燈知道該怎麼接住那一劍。
……平劍提腕,劍尖向下,劍身自左向右橫出,力在劍身,氣透劍背。攔住後化劍一抹,翻身劈右。
但他沒接住。
——因為他倚仗的一身障氣在劍落前,就被劍光盡數化去了。
血不斷滴落,不斷濺起水花。
仇薄燈環顧了一下四周,看了眼那些不斷墜落的赤鱬。
它們落到屋檐柱角的陰影里,鱗光忽明忽暗,鱬城雨歇的瞬間,鱬魚被迫直接進入休眠。但如果雨再停更久一些,它們便不是休眠,而是直接死去。
像一蓬燃盡的火。
業障被化去,赤鱬休眠。
他再無倚仗。
「我不想就這麼失去唯一一個能在劍術上勝過我的……舊友。」懷寧君淡淡地說。
他在最後一瞬間收住了劍勢,否則仇薄燈眼下根本不可能站在街道上。
「我說了,現在的你不是我的對手。」
懷寧君的白衫化為銀甲,氣息陡然暴漲——剛剛和仇薄燈對陣的時候,他甚至還壓制了部分修為……似乎是手下留情,也似乎是想在多年後,與故人再次如往昔一般勢均力敵地交手。
「把鑰匙給我,你走吧。」
仇薄燈沒說話。
他把插進街道的太一劍拔了出來。
他閉上眼,右手握住劍柄,橫劍胸前,左手緩緩地握上劍身,蒼白的手指一根根地下壓。破爛的劍刃割開皮肉,鮮血滾過寒鐵卻不再往下滑落,而是一點點沁進劍身。他緩緩移動左手,自左而右,以自己的血洗過太一劍身。
動作十分古怪。
仿佛一種古老的儀式。
一種獻祭。
懷寧君的神色微微一變「你不要命了?」
他身形一動,下意識地想要制止仇薄燈。
仇薄燈睜開了眼。
對上那雙漆黑的眼瞳,懷寧君的腳步定住了,他一瞬間分不清眼前這個人到底是記得一切還是不記得。
命鱗在仇薄燈的眼角燃燒。
長街再度燃燒了起來。
一尾尾赤鱬再度從陰影中,魚影在仇薄燈背後交錯縱橫,光照萬古。它們矯游,它們徜徉,它們與仇薄燈一起迸發出最驚心動魄的緋紅。
「你瘋了!」懷寧君聲音嘶啞。
「我早瘋了啊。」
仇薄燈放聲大笑。
他忘了生忘了死,忘了血液奔流,忘了寒刃入肉。
他只是縱聲而笑,似夢似醒似酩酊。赤鱗的光在他素淨如雪的臉旁上交錯而過,猶如古畫般斑駁艷麗。從那艷麗里滾出血和火來,點燃流轉的歲月……那麼孤冷的歲月里,他孑然一身。
若木靈偶忽然自行從他的袍袖中墜出。
木偶上刻着的符文陡然燃燒了起來,仿佛有人以超出符文所能承受的範疇啟動秘術。在以血拭劍的儀式即將完全的一刻,長風席捲,木偶迎風化為一名年輕的男子。
他一現身,立刻握住仇薄燈鮮血淋漓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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