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朝會,蕭遙端坐在龍椅上聽百官匯報,忽然聽到沉悶的鐘聲。燃字閣 www.ranzige.com
朝中老臣聽了忽然色變。
大太監馬上走到蕭遙身邊,低聲道:「皇上,這是有人擊鼓鳴冤告御狀。」
蕭遙的臉色頓時嚴峻了起來。
一般若不是有天大的冤屈,是不會告御狀的。
當即低聲道:「命人好生看着,讓他到朕跟前來訴冤情。」說完看向百官,「眾卿繼續。」
百官雖然想知道擊鼓鳴冤者為何人,又兼有那些手下有不省心的都有些惴惴不安,可是沒得到命令,都沒法去看。
大太監得了蕭遙的命令,知道她這是要人活着到金鑾殿訴冤情,因此出去一頓吩咐,讓人選用最粗最密的滾釘板,讓高御狀之人從上面滾過來。
當看到來人,他很吃驚,因為此人是個衣衫襤褸狀如乞丐的女子。
女子手持狀紙,高聲叫道:「民女江秀兒,狀告利州知縣沈長生強買我家田地不成陷害我全家,將我父兄活活打死!」
大太監聽了,頓時同情起來,卻還是按照規矩,讓這江秀兒滾釘板。
江秀兒看到滿是釘子的板,臉上沒有絲毫畏懼與退縮,反滿是剛毅與說不出的仇恨,她將狀紙塞入懷中,便一言不發上前,躺在滾釘板上,滾了過來。
大太監看向四周前來看熱鬧的翰林學士與宮中侍衛,道:「諸位可看明白了,這位江姑娘滾過了這釘板,便有資格去覲見皇上了。」
眾人皆點頭。
大太監便示意江秀兒跟着他,進金鑾殿覲見皇帝。
那釘板雖然用了最粗的,但到底還是傷人的利器,所以江秀兒身上受了傷,血跡斑斑的。
大太監心中雖然同情,卻沒有去扶,因為這是告御狀必須承受的,他上前幫忙,反而有可能被質疑,然後讓這位江姑娘重新來一遍。
蕭遙剛就一事做好決策,便聽到大太監通傳,說告御狀的女子江秀兒帶到。
她命大太監馬上將人帶進來。
江秀兒進來,馬上將狀紙呈上。
蕭遙看完了狀紙上的內容,問道:「狀紙上說沈長生強買你家的田地,是如何個強買法?」
江秀兒聲音含怨,大聲說道:
「他遣人來我家買我家的田地,我爹不從,他便遣人來打傷我爹,硬按着我爹按了指印,我爹氣不過,帶兩位兄長到縣衙擊鼓鳴冤,被毒打一頓扔了出來,我爹略能動後,帶兄長去尋太守,哪知在半路上便被帶了回來毒打一頓,我爹與兩位兄長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到底熬不過,都去了。我娘很是悲慟,也跟着去了。」
說到最後,哭了起來,不住地磕頭:「皇上,請你一定要為民女討回公道。」
這時禮部尚書站了出來,道:「臣有一事不解,想問這位江姑娘,若當地縣令沈長生強買你家田地又打死你家人,你何來路引進京?」
江秀兒聽到這裏,目光中露出刻骨的仇恨:
「沈長生如何肯給我路引?他不僅不給,反而想殺我滅口,幸而我那日到江邊哭我爹娘兄長,才逃過一劫。之後我便做了乞丐,一路乞討到京城。這狀紙,是路上遇上好心的書生,求那書生寫的。路上幾經生死,臨到京城時,差點撐不住了,幸而聽說當今皇上是逍遙公主,才撐了過來。」
蕭遙替這位江秀兒慶幸,這個年頭,若沒有路引,隨時會被當成流寇砍了,她能活着來到京城並且告御狀,運氣着實不錯。
這時兵部尚書訝異地問:「怎地知道皇上乃逍遙公主,便撐了過來?」
江秀兒抬頭看向蕭遙,目光中帶着崇拜:「皇上未登基前,到黃河沿岸一帶賑災時,到處剿匪,一定是個嫉惡如仇心懷百姓的好皇帝!」
蕭遙失笑,這姑娘還知道給她戴高帽,當即說道:
「你說的,朕已知曉。只是還需查證才能定罪,你且等着罷。」說完看向百官,道:「此事着令刑部遣人前去,與當地太守一道查實,若民女將秀兒所告屬實,將利州縣令沈長生革職查辦,抄家且流放三千里。」
為官者,不為民做主,反仗着權勢欺壓老百姓,着實不能忍。
刑部尚書馬上出來聽令。
江秀兒急了,馬上跪下來磕頭,說道:「皇上,民女擔心官官相護啊!」
蕭遙道:「放心,朕的刑部不至於會徇私的。」又看向袁征,「你替朕安排江秀兒的住處,命人保護好她。」
丞相馬上上前一步說道:「皇上,這不合規矩。這告御狀之人該下大牢,即便經查證所告的確屬實,亦不能優待,須下獄處理。否則天下人人因小事便來京城告御狀,皇上每日處理這等大事便忙不過來了。」
蕭遙亦明白這個道理,可是江秀兒無罪,卻因告御狀下獄,顯然太荒謬了。
她並不認同這點,當即便道:「卿所言甚是,便等查證完畢之後,再將她押入大牢罷。」
丞相頓時啞口無言。
皇上非常爽快地同意了他將江秀兒押入大牢的做法,但是將期限推遲了,他好意思反駁麼?
皇上給他面子,他總不好不給皇上面子吧?
這事便這麼定了。
江秀兒聽到自己要被收監,並不害怕,想來是心裏有準備了,當下對着蕭遙磕了幾個響頭,便跟着袁征出去了。
蕭遙下朝後,寫了一封密信讓侍衛帶去秘密練兵處,着令一支小隊到利州,暗中查證江秀兒狀告之事。
這支小隊是自己的親信,絕對可靠,這麼一來,不僅能知道真相,亦能考驗刑部的人與地方太守。
讓人將密信帶走,蕭遙想到大牢裏的囚犯。
白白養着他們,太浪費糧食了,且放出來之後,若沒有本事,將來只怕還會犯事入獄,當即想起自己剿匪時,讓地方官給囚犯們找事做的建議。
想到這裏,便拿筆寫了起來。
利器以及硬物,是不能給囚犯的,那麼,最好是紡織以及做染布等工作了。
只是這麼一來,京城的監獄便需要大改造了。
蕭遙認真計算了一番,覺得便是前期投入較大,對未來也是大有好處的,當即決定搞起來。
她自己寫好初步打算以及注意事項後,便命人召幾個重臣來御書房商議此事。
眾重臣們聽到蕭遙這提議,都面面相覷。
蕭遙道:「國庫虛空,卻養着犯人,不僅無生息,反要支出,這無論如何不是個道理。再者,讓他們幹活,等於教他們一門謀生的手藝,出來後,好歹能養活自己。」
丞相上前一步,說道:「只怕如此一來,人人爭相犯事下獄了。」說完見蕭遙臉上露出不解之色,就解釋說道,
「各地小夥計學一門手藝,須充當學徒的。便是如此,亦不是人人能當上。」
蕭遙聽了,笑道:「這也不妨事,他們刑滿出去後,便可以充當師父帶學徒了。如此這般,倒讓許多小夥計能當學徒了。」
手藝就該多分享出去,不然人人囿於門戶之見,不肯將手藝外傳,太阻礙社會進步了。
丞相道:「只怕會影響社會穩定。」
蕭遙說道:「倒不然。老百姓一旦能活下去,都不會犯事。多一條出路,他們多一個盼頭,反而會更安心幹活,而不是犯事。」
刑部尚書說道:「若到時人人為學徒,疏於農耕該如何是好?」
蕭遙道:「那便規定,一戶只能出一人為學徒,余者須繼續農耕。一旦農耕荒廢,合家獲罪,且再不許當學徒學手藝,且亦不能科舉。」
刑部尚書這下無話了。
之後,便開始商議牢房該如何建,又該如何管理犯人,犯人做手工活時,賞罰制度如何,是否能減刑,是否有收入。
整整一個下午,全都用在此事上了。
最終,得出了最終的決定。
蕭遙說道:「此事,本該是刑部思量計劃並部署的,如今是開創舉,故朕先提出。以後再有,須各部自行處理,並列計劃告知於朕。」
重臣們馬上恭敬稱事。
蕭遙又讓刑部趕緊選址改建新牢房,務必在年前建造出來,這才讓眾人散了。
從御書房出來,她腰酸背痛,難受得很。
紅雀忙道:「皇上還請愛惜龍體,好生休息才是。」
蕭遙搖了搖頭:「朕身體不好,須多動動。」說着要了些點心吃了,又稍事休息,便去校場練功並揮刀弄槍。
鍛煉完,蕭遙吃完善,之後批奏摺,臨睡一個時辰,半個時辰拿來看書,半個時辰拿來練字,將時間安排得滿滿的。
紅雀滿心憂慮,對真心與袁征道:「皇上身中劇毒,本該好好休息的,可每日忙得不可開交,這可如何是好?」
袁征看着不遠處在燈下練字的蕭遙,喉嚨乾澀,輕聲道:「皇上怕來不及。」
她想多為百姓做事,可知道自己只有兩年的時間,擔心來不及,做不了多少,所以一刻也不敢鬆懈。
紅雀與枕心馬上聽明白袁征的意思,眼圈一下子紅了。
次日,蕭遙下朝後,留下戶部尚書了解國庫的底子,當知道國庫虛空得幾乎什麼也沒有,差點愁白了頭髮。
戶部尚書嘆氣:「臣雖努力節流,可到處都是錢,無論如何存不下來。」
蕭遙跟着嘆起氣來,說道:「若年末仍有災情,可如何是好?國庫根本拿不出銀子了。」
幸好她之前剿匪時拿到的錢除了跟着去的兵士分了一些,拿出一部分購糧,其餘全都入了私庫,不然真遇着什麼事,可能真的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了。
而賣鏡子與玻璃的錢,也放在私庫了,其中一部分被拿了南下暹羅購糧了。
戶部尚書道:「這倒能支應得住,等下半年的賦稅收上來,起碼能撐過冬天的災情。」
蕭遙扯了扯嘴角:「這麼說來,也算是個好消息。」
然而心情怎麼也好不了。
一個國家,竟窮困到這等地步,只怕還不如一個大臣家富庶罷。
戶部尚書默然,半晌道:「若春季收成不好,只怕便難以為繼了。」
為何大家對女帝的反應力度不大?
因為都看出,蕭家皇朝已經日薄西山了,不管上位的是誰,都無所謂了,或許下一刻便變天了。
蕭遙道:「將賬冊拿來,朕看看往年的收支。」
戶部尚書早有準備,很快到殿外,帶着幾個小太監將賬冊搬了進來。
戶部尚書離開後,蕭遙在御書房裏翻賬冊,雖然每一本都讓人眉頭緊皺,可她還是快速地將賬冊瀏覽完畢,然後開始進行總結。
每年最大的支出,是往各地賑災,冬天有雪災,夏天水災,總之種種災情多得很,年年造訪。
而收入,除了賦稅以及鹽鐵,基本再去其他了,或許抄家沒收財產算是一項。
蕭遙最後將目光落在鹽鐵收入這一項上,準確地說,是放在鹽這方面的收入上。
數據很明顯,官方賣鹽的收入,每年越來越少了。
每年人口增長死亡差不多相抵消,細算下來,還略有增長,可這鹽,總不能越吃越少罷?所以最有可能,便是老百姓都買便宜的私鹽了。
該怎麼改善呢?
蕭遙揉了揉眉心,覺得腦袋隱隱發疼。
她忍不住有些茫然起來。
這個國家千瘡百孔,她真的能治理好嗎?
這時一雙修長有力的手放到了她的腦袋上,然後輕輕地按了起來。
隨即耳旁響起袁征的聲音:「皇上,臣這幾天學了認穴位,也學了一些手段,且幫皇上按一按。」
蕭遙感覺隨着他雙手不輕不重地按着,腦袋果然舒服了一些,便閉上眼睛,任由他按,自己則繼續想該如何掙錢。
賣鏡子暴利,市場也足夠大,雖然多耗損,但由於是貴重物品,耗損量不大,所以之後賣得沒有一開始那麼好了。
或許,需要開拓海外市場了。
蕭遙不知不覺睡着了,醒來之後,馬上召見先皇留下的心腹劉大人,命他以欽差大臣之名南下,了解南邊海事以及船隻,看是否能支撐出海原形,儘快來報。
為了確保劉大人的安全以及消息準確,蕭遙特地派遣了一支小隊跟隨劉大人南下。
一個月後,蕭遙暗中派到利州的小隊回來了,帶回來了讓她勃然大怒的消息。
利州縣令沈長生,不僅強買了江家的田地,而是強買了許多人家的田地,利州當地,稍微肥沃一些的田地,全都被這位利州縣令兼併,成為了他的個人私產。
當然,這位沈長生也不是直接記在自己賬冊上的,而是用了親戚朋友的名字,他自己表面上,倒還算清白。
至於當地太守楊志華,一方面,與沈長生是一個派別的,另一方面是每年受到來自沈長生的海量孝敬,所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全當看不見。
且或許是看得多了心動,這位太守也學着沈長生的法子,置辦了不少肥沃的田地,甚至還霸佔了一個「絕戶」的金鋪——人家留下的女兒,直接被趕走了。
聽完小隊帶來的消息,再翻看從沈長生處偷回來的幾個賬本,蕭遙面沉似水,冷笑道:「好一個沈長生,好一個楊志華,好一個利州父母官!」
如果天下的官員都像沈長生與楊志華,那麼,蕭家皇朝今天不倒,明天也得倒!
全是蛀蟲,不僅於國於家無益,反而還要啃食國家這棟大廈!
蕭遙按下怒火,在精神上與物質上都褒獎了這支小隊之後,壓下怒氣,叮囑他們不要將此事說出去,便讓他們回軍營了。
三天後,到利州查案的刑部侍郎也風塵僕僕回來了。
刑部侍郎帶回來的消息,與蕭遙掌握的消息,大相徑庭。
在刑部侍郎口中,沈長生純屬是被主簿矇騙的,當然,也有他的一個遠房小舅子。至於抬手楊志華,則完全不知情,一看到刑部侍郎,馬上請罪,說自己失職,未曾管束好縣令沈長生。
蕭遙聽了點點頭,道:「可有證據?」
刑部侍郎呈上了厚厚的一疊證據,其中有人簽字畫押,承認是自己頂着沈長生的名字為非作歹,還有一本賬冊。
蕭遙若不是事先從心腹那裏知道具體情況,只怕就要被這以假亂真的證據給騙了。
不過,她並沒有揭穿,而是一邊看一邊嘆氣:「都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看來,有時候這些雞犬是善做主張跟着飛啊,或者說悄悄地飛。」
刑部侍郎疲憊的臉上露出笑容來,笑道:「皇上比喻得當。」
蕭遙和藹地說道:「卿一路辛苦,想必累極,先回去休息罷。」
刑部侍郎連忙拱手:「為皇上排憂解難,臣不敢說疲憊。」
蕭遙揮揮手,讓他回去休息了。
刑部侍郎離開之後,蕭遙站起身在御書房走來走去。
看來沈長生與楊志華都是刑部侍郎一派,也屬於房止善的人,如果動這一派的人,而且大動,那麼得拉攏另一派——即使一時打破平衡,也只能暫時打破了。
否則,另一派未必願意為她衝鋒陷陣。
刑部侍郎沒有馬上回家,而是悄悄去見臉色好了許多的房止善,匯報自己此行的舉動以及方才在御書房的奏對。
房止善聽了,問道:「沒有發現另一隊人馬麼?」
皇上那麼聰明,且深謀遠慮,不可能只派刑部侍郎一行人前往利州的,怎麼說,也會派遣心腹,暗中查證,一方面了解真相,一方面試探刑部侍郎。
刑部侍郎搖了搖頭:「並不曾發現。」說完見房止善不置可否,便說道,「老朽也擔心另有一批人,故去到之後,日日奔走,且多留了十日,可以確保無人。」
房止善聽了,默然。
他覺得,這不是當今皇上的作風。
刑部侍郎說道:「皇上為一介女流,且初登大寶,需要忙的事務極多,一時顧不到也是有的。」
房止善聽了,想到刑部如今修建的新牢房,略有些動搖。
或許,皇上她是真的太忙,所以顧不上一個告御狀的。
就他所知,她最近一直在為國庫虛空而煩惱。
次日早朝時,商議了國家大事,蕭遙便宣江秀兒,嘴上則對百官解釋道:
「一個月前,民女江秀兒進京告御狀,當時朕使吏部派人前去查證,如今,前往查證的吏部侍郎已然平安歸來,且帶來了賬冊。如今,正好了結了此事。」
百官頓時都來了興趣。
蕭遙打量了百官的神色,看不出房止善到底是屬於哪一派的。
不過不用急,稍後便可以知道了。
江秀兒很快被帶到。
養了一個月,她的皮膚白皙了一些,臉頰也多了些肉,衣服是乾淨的,可看得出清秀模樣。
或許是歷經坎坷,她面上的輪廓雖然清秀柔和,但眉眼中,多了幾分剛毅與英氣。
蕭遙想起這一個月來,多次請人相自己相詢,是否已查證清楚的女子,便不再拖延,看向身旁的大太監。
大太監再次宣讀了江秀兒狀告一事,然後詢問江秀兒:「民女江秀兒,此狀紙是否為你所有,所說是否屬實?」
江秀兒不住地點頭:「是民女帶來的狀紙,所說一概屬實。民女願以項上人頭作保,如有一句假話,天誅地滅!」
蕭遙點點頭,看向刑部侍郎:「鄭卿,你來說說,你查證之結果。」
刑部侍郎上前一步,朗聲將自己查證到的一一說來,當中數度被氣憤的江秀兒打斷,可他還是堅持說完了,並在最後指出證據以呈到皇帝跟前。
說完了,這才看向江秀兒:「這位姑娘,據老朽帶人親自查證,利州縣令沈長生表面上的確霸佔你江家田地,但實際上,沈長生亦是受人矇騙。」
江秀兒憤怒地叫道:「你撒謊,你受了沈長生的錢,故意幫沈長生說話!你為虎作倀,你不得好死!」
她歷經親人死亡,家破人亡之際,心裏頭唯一的奢望,便是通過皇帝找回公道,可是如今代表皇帝的刑部侍郎卻帶回了沈長生雖有罪,但罪不至死的消息,她幾乎崩潰了。
江秀兒對着刑部侍郎大吼過後,又看向蕭遙:「皇上,他撒謊,他騙人,請你不要信他!皇上,這世上只有你能幫我了,同為女子,求你幫幫我!」
說完不住地磕頭,把腦袋磕得砰砰響。
蕭遙忙向大太監使了個眼色。
大太監連忙去將江秀兒扶了起來。
蕭遙同情地嘆了口氣,這才看向刑部侍郎,問道:「鄭卿,民女江秀兒如此激動,你查到的的確屬實麼?」
刑部侍郎忙上前:「臣以查到的事實說話,並未添油加醋,亦不曾削減粉飾。」
江秀兒又大聲叫道:「你撒謊,你騙人!」
大太監見了,連忙示意她不要說話。
江秀兒只得閉上嘴,一臉焦急地看向蕭遙,希望蕭遙明察秋毫。
蕭遙擺擺手,對刑部侍郎道:「朕當然不是懷疑鄭卿,朕只是擔心,鄭卿叫人矇騙了。都說強龍不壓地頭蛇,你遠道而來,查證一個當地縣令,難免會叫人矇騙的。」
江秀兒馬上將希冀的目光看向刑部侍郎。
刑部侍郎忙說道:「臣亦擔心叫人矇騙了,故甫一去到,並未亮出身份,而是暗中茶坊,直到查得差不多了,這才與當地縣令沈長生接觸。」
刑部尚書瞥了刑部侍郎一眼,心中不住地冷笑。
蠢貨!
蕭遙點點頭:「原來如此,辛苦鄭卿了。」
江秀兒難以置信地看向蕭遙,身體卻不住地發抖,隨即臉上露出絕望的神色。
就連皇帝也不信她,她還能指望誰呢?
她一家四口的性命,怕是永遠討不回公道了。
刑部侍郎拱手道:「為皇上排憂解難,是臣子的職責,何敢言辛苦?」
蕭遙微微頷首,目光漸漸變冷,森然道:「我料你也沒有臉與朕說辛苦!」
刑部侍郎臉上的笑意一下子僵在了臉上,難以置信地看向蕭遙:「皇上——敢問皇上,臣犯了何錯?」
蕭遙拿起一份摺子,冷冷地道:「朕初登大寶,怕做事偏聽偏信,故多派了一行人出京查證此事,很不巧,他們查到的,與鄭卿查到的正相反。」
刑部侍郎的心一顫,瞳孔緊縮,幾乎控制不住渾身顫抖。
不過他知道,一旦真的抖起來,便等於不打自招了,所以他竭力控制住自己,讓自己不要顫抖。
蕭遙看着刑部侍郎眸子裏一閃而過的恐懼,沒有多理會,而是將摺子遞給丞相:「丞相,你來讀一讀朕差到的消息罷。」
丞相上前一步,低頭看了幾行字,就忍不住看了刑部侍郎一眼,旋即開始讀了起來。
百官聽完,什麼表情的都有。
御史當即站出來,義憤填膺地罵起沈長生與楊志華來。
江秀兒臉上露出狂喜之色,不住地道:「沒錯,便是如此,便是如此。我們那一帶,即便是原先的富戶,也變成了普通的人家。而許多普通的人家,全都成了佃戶,靠佃沈長生家的山地水田過活。」
蕭遙似笑非笑:「真以為的肱骨之臣,不想竟是蛀蟲啊!」說到這裏,拿起杯子一把砸了出去,
「難怪國庫年年虛空,原來就是因為你們這幫蛀蟲!為地方官者,不思量為百姓辦事,反而利用權勢兼併土地,與民爭利,在京城為官者,則與這些人沆瀣一氣,好,好,好得很啊!」
刑部侍郎膝蓋一軟,跪倒在地上:「皇上,臣查證確實那般,且有證據,當地百姓總不至於騙臣罷?」
蕭遙不怒而威地看向刑部侍郎:「鄭卿,稍安勿躁,有的是你狡辯的時候。」隨即看了大太監一眼,示意他去將證據拿來。
很快,幾個賬冊便拿來了。
蕭遙命太監將賬冊給丞相以及兵部尚書看,嘴上說道:「此乃沈長生與楊志華的賬冊,親筆所錄,料想不虛罷?」
丞相與兵部尚書看了,臉色嚴峻,上前說道:「臣雖不知沈長生與楊志華筆跡,但觀此賬冊,異常真實透明,料想是真的。」
刑部侍郎頓時癱軟在地。
蕭遙看向他:「鄭卿,現在輪到你狡辯了。」
刑部侍郎白着臉,花白的鬍子不住地抖動着,老闆上才擠出一句話:「老臣失察,被人矇騙,卻還沾沾自喜,老臣該死。」
蕭遙將傳回來的賬冊砸在他臉上:「你的確該死,為了幫楊志華沈長生脫罪,竟還偽造證據欺騙朕,你真當朕看不出來麼?」
刑部侍郎連忙喊冤,一再說自己也是受人矇騙的。
丞相上前一步:「適才皇上問鄭侍郎是否受人矇騙,鄭侍郎一口咬定查證清楚,斷無被人矇騙之力,此刻怎地卻又說自己受人矇騙了?」
鄭侍郎狡辯:「是臣過於自信之故。」
兵部尚書站出來:「依老夫看,不是過於自信,而是以為能騙過皇上!」
蕭遙看了看丞相,又看了看兵部尚書,一時摸不准兩人的意思了。
難不成,房止善不屬於這兩派中任何一派?
還是說,刑部侍郎因為太蠢,加之此事不好收場,故被當成了棄子?
她想到隱藏很深的房止善,認為是後者。
房止善明明是一匹餓狼,卻一直偽裝成高潔的瀟灑公子,騙過了許多人,顯然是個厲害人物。
而上次在桃林,刑部侍郎連累他們在她跟前露出了馬腳,只怕房止善早有剷除他之心。
刑部侍郎見兩位大佬都指證自己,便知大勢已去,當即委頓在地,不發一言。
江秀兒喜極而泣,不住地給蕭遙磕頭。
蕭遙看向刑部尚書:「卿說說,該如何判罷。」
刑部尚書道:「沈長生身為一方父母官,有教化百姓為百姓謀福祉之責,可他卻反過來欺壓百姓,大量掠奪百姓土地,臣以為,該革職查辦,抄家且沒收財產。」
這是蕭遙之前說過的,他直接照本宣科。
說到這裏,他小心翼翼地覷了蕭遙一眼,繼續道:「楊志華作為長官,不僅沒能管好沈長生,反而仿效沈長生,也是一般的處罰。」
蕭遙點點頭:「就按卿之意來。」
刑部尚書頓時亞歷山大,這樣說等於全是他的主意了。
可是,他總不能反駁啊,只得心情複雜地背了這個鍋。
蕭遙看向不住地給自己磕頭的江秀兒,說道:「待將沈長生與楊志華抄家之後,登記他之財產,屬於百姓的那一部分田地,將歸還百姓。你在牢裏好生服役,出來便可以回故里繼承家業了。」
江秀兒哭道:「民女何嘗還有家?」
此言一出,百官俱是十分感嘆。
蕭遙也很不舒服,即使處理了沈長生與楊志華,逝去的人,已經回不來了。
一定得想個好辦法,改善這種現象!
房止善得知蕭遙果然另外派了人去查證江秀兒告御狀一案,笑了笑:「我就知道,皇上不是那麼簡單的。」
捨棄一個蠢貨刑部侍郎,驗證了此事,對他來說,損失並不大。
唯一可惜的是,楊志華與沈長生孝敬的財物,都將沒有了。
然而他那一派卻很擔心:「我觀皇上行事頗有賢皇風範,若她在位期間聲望大漲,於我們來說,並不是好事。」
江秀兒是進京告御狀的,所以她狀告沈長生一事,經過一個月的發酵,已經天下皆知。
一旦皇上查證以及處罰沈長生與楊志華的事傳出去,皇上的聲望估計更上一個台階——最起碼,老百姓與讀書人便喜歡她這做派。
房止善說道:「國庫虛空,可是各地連年有災,這個皇朝,撐不了多久了。」
而且,他也想看看,皇上能做到哪一步。
他實在太好奇了,那樣一個風華灼灼的小姑娘,居然有如此手段。
他禁不住想知道,她還有哪些手段。
房止善亦知道自己此舉過於心慈手軟了,可是想到皇上的面容,他忍不住多了好奇,想再看看,為此不惜心慈手軟。
再者,皇上只有不到兩年的性命了,讓她好生一展抱負,也是他對她治國的欣賞與肯定了。
房止善皺了皺眉,按下心裏湧上來的難過,擺擺手,讓來人出去。
時間踏入十一月中旬,蕭遙先前派到暹羅一帶購糧的糧隊終於回到京城。
負責此次行動的李大人意氣風發地來報:
「臣幸不辱命,購得足夠的糧食,比皇上原先要求的還多一成。如今,有四分之三糧食留在南邊,由陳振軍大人暗中鎮守,餘下四份之一臣秘密運回京中,如今放於城外皇上指定的莊園。」
蕭遙聽到糧食有了,心中放了心,點頭道:「卿有大功。」
李大人忙道:「全靠皇上命我等帶去的鏡子瓷器玻璃杯子以及餐具等。暹羅交趾大光等國貴族非常喜歡鏡子以及玻璃製品,除了願意答應賣糧食,還願意拿重金購買。故此番,臣除了帶回糧食,還有幾國一些寶石。」
蕭遙聽了更滿意,連聲道:「好!卿有大功!」
李大人笑道:「皇上若想賞臣,若下次再有此機會,還請繼續遣臣出發。」
蕭遙看看李大人有些花白的頭髮,不由得好奇:「卿難道不想與家人共享天倫之樂麼?」
李大人道:「自然想的。可兒女都大了,臣更想到處看看。」
蕭遙不想李大人竟有如此志向,當即說道:「朕正擬揚帆出海,只是不知是否有支撐遠洋的大船,如今仍在起步階段。卿且等等,若有船出海,定當讓卿帶隊。」
李大人頓時大喜,恭敬地對蕭遙行禮,然後道:「臣此番在暹羅等國,亦曾見過發色多樣眸色亦千變萬化狀如惡鬼之人,據說是西邊國家乘船而來,臣當時便想去見識一番,謝皇上給臣如此機會。」
蕭遙的心情總算好了一些。
願意揚帆出海之人有了,如今只差船隻了。
最叫人高興的是,便是今冬有災情,也不用擔心糧食問題了。
再加上賦稅,便是明年夏天有水災,也夠糧食支應了。
這種當務之急的大事解決了,蕭遙總算鬆了一口氣。
蕭遙留李大人用膳,跟他了解暹羅等國的事,了解完畢之後,又叮囑李大人,購得糧食一事,絕對不能外傳。
李大人忙鄭重地答應了。
他也知道,如今帝國日薄西山,許多野心家開始蠢蠢欲動,一旦國家陷入僵局,他們定會跳出來。
皇上不讓他說,想是等那些人跳出來,再一個個收拾。
想到這裏,李大人不由得看向蕭遙。
皇上如此年輕,到時真的能收拾得了那些野心家麼?
轉念想到,皇上善於行軍打仗,若真的走投無路,自可帶大軍打過去,無論如何,總不至於太糟糕的。
再者,從賑災開始,到如今購糧,一樁樁,全是皇上未雨綢繆,可見皇上是個有手腕有能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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