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廣告1剃度當日, 方天特意起了個大早,從管事師叔那兒摸了把溜尖的剃刀,偷偷跑上殺戮峰, 去找菜瓜師叔。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齋戒日期間, 所有禪開放山峰, 山麓以下可隨便參觀。
殺戮禪是個例外, 上去得由師兄們領着, 就怕遇到修岔了氣的弟子,來個一命嗚呼。
方天走進演武場,一眼就逮住了人群中最打眼的菜瓜師叔。
他盤腿坐在台上,脖子掛着一串慘白的指骨項鍊,腿上放着一根錯金長棍。就那麼閉着眼, 面無表情,一身血雨腥風的氣勢鎮住了所有人。
方天晃了一圈, 在場的弟子不多,但所有人都缺了小指。
他心頭怔了怔,猛地扭頭看向菜瓜師叔,他脖子上的指骨項鍊!
不愧是菜瓜師叔,牛逼!
方天擠過人群, 溜到菜瓜面前, 說明來意,恭敬地遞上剃刀。偷偷抬眼, 瞅見他疑惑的眼神, 方天有些失望, 他肯定忘了他們驚心動魄的相遇。
殺戮禪的弟子們圍成一圈, 看好戲一般看他們。
一位弟子看戲不嫌事大, 喊道「菜瓜, 上啊,別用這把破刀,當年西瓜堂主給你剃頭的那把柴刀呢?拿出來給新弟子剃個頭!」
聞言,所有人開始起鬨,一把柴刀被扔上台,立在地面,比方天還高。
方天不禁後退一步,上下打量着柴刀,刀鋒的光芒閃着了他的眼。
柴刀剃頭,他不知該稱剃頭的西瓜堂主是個狠人,還是站着不動的菜瓜師兄是個狠人。
菜瓜提起刀,眉眼微沉,掂了掂,眼裏划過一絲滿意,他混不在意地掃了一眼方天。那眼神,仿佛不像在看人,而像在看砧板的西瓜。
他語氣波瀾不驚,開口道「剃嗎?」
方天咽了咽喉嚨,握緊拳頭,沉下心,閉眼大喊,「剃!」
菜瓜師叔當年都剃得,他怎麼剃不得?
他可是要冠上「面瓜」道號的男人!
冰涼的刀尖挨上頭皮,貼着鬢角劃了一圈,冷冷的刀背時不時擦過耳尖,方天有一股從腳底升騰而起的涼意。
他脊背僵直,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打到一半,被菜瓜師叔一把按住肩膀,死死抓住了。
他抽了抽鼻子,這可是菜瓜師叔,殺戮禪的禪子,他要相信菜瓜師叔的技術。
方天垂着頭,看着黑色的髮絲一縷縷落地,嚯地有了一種出家的實感。
他不禁回想起,繞了這麼多圈,邪修、魔門,他最終居然成了從未想過的佛修禿驢,真是荒誕不羈的命運。
這時,一名殺戮禪弟子步履匆匆地趕來,對着眾人,表情悲憤地大喊道「執法堂傳來消息,齋戒日一過,西瓜師叔就要回來了。」
那人語氣里的沉重,方天忍不住琢磨,要是他老爹死了,他也會這個語氣。
此話一出,演武場的空氣凝固了一瞬,眾人表情大變,噔噔噔,清脆的武器落地聲此起彼伏。
砰砰砰,還有絕望的跪地痛苦聲。
那一個瞬間,方天突然慶幸自己準確的直覺。
這份直覺,讓他一眼挑中了邪修招攬弟子的茶肆。小巷混戰中,讓他及時躲進人偶的袍子裏。被強硬拉去無相魔門招新時,讓他看準時機,及時逃脫老爹的魔爪。迫使他去了明鏡台七次,終於在最後一次選上。
正是這份直覺,此時救了他的命。
感覺到身後菜瓜師叔的氣勢不對,方天心神一凜,忙不迭地蹲下抱頭,一片冷色的刀光閃過他的眼,一條血線噗嗤而出,後腦勺隱隱作痛。
菜瓜師叔手一抖,在他頭頂留下了一個碗大的疤。
如果沒有順從直覺,恐怕碗大的疤就要落他脖子上,直接原地升天,就地輪迴。
方天頂着碗大的疤,回到新弟子的宿舍,正巧碰見青鯊和管事師叔鬧彆扭,青鯊抱着頭,左竄右跑,不肯讓師叔下手。
方天心裏頭轉了轉,明白了青鯊的心思,於是拉着他去嗔怒峰。
嗔怒峰沒找到人,循着嗔怒禪的師叔們給的建議,又找到了執法堂。
這些複雜的彎彎道道,和光不清楚。
她看見兩人的一瞬間,莫名覺得有些眼熟。
尤小五倒是一眼就認出了方天,畢竟這小屁孩給他的印象太過深刻。再者,萬派招新當日,他親自給兩人登記了身份戶帖。
眼見大師姐要幫小屁孩剃髮,尤小五內心寒戰了一下,一股黑霧從靈台後飛出,侵入識海。
視野里仿佛蒙上了一層黑布,他聽見自己說道「大師姐,貨物還沒有清點完。」
話一出口,他猛地回神,睜大了眼睛,迅速捂上嘴。
青鯊扭頭瞪他,咧開嘴,朝他惡狠狠地齜牙。
和光訝異地瞥了尤小五一眼,輕聲道「剃個頭罷了,不費事。」
見小孩露出鯊魚齒,她愣了愣神,脫口而出,「你是那天那個……」說到一半,卡住了,她不知道他的名字。
小孩扭過頭,眼珠子黑亮亮的,他踮起腳尖,期待地看她,眉毛挑了挑,似乎在等她說出來。
嘶。
這下可麻煩了,辜負新弟子的期待,可不是合格的師叔會做的事兒。
和光垂眸直視他,眼眸浮現出一絲恰到好處的欣賞,既不過分誇讚,又不平淡尋常,正好能讓小孩讀出情緒的程度。
她微勾唇角,露出一抹高深莫測的笑意。
「我還是第一次見靠着毅力和執着走過明鏡台的人,或許是你與佛有緣,佛渡你一程。」
他癟着嘴,唇角卻忍不住往上揚了一點,眼神飄忽,看大殿,看牆壁,就是沒看她。
和光放下心來,小孩子就是好糊弄。
在他細思察覺出問題之前,她引出另一個話題,「你想進嗔怒禪?」
他點頭,悶悶地嗯了一聲。
方天撓撓頭頂的疤痕,插嘴道「和我一起修殺戮禪多好,戰力強,還有個伴。」
和光輕輕笑了笑,眸中浮現一絲懷念的目光,語氣輕柔地道「修什麼殺戮禪,滿山的瘋子。還是修嗔怒禪好,做個瀟灑的山大王。」
她接過剃刀,按着他的腦袋,從鬢邊開始剃。
師兄走了之後,和光執掌嗔怒禪這些年,為無數弟子剃過頭。有些頭髮又粗又硬,剃起來很費時間。有些又細又軟,輕輕一划,三千煩惱絲如雨落下。
小孩子年紀還小,發毛細軟。
只是現在手裏的這個頭,怎麼說,軟的有些不可思議。
頭髮不像是人族髮絲的觸感,更像是某些深海魚群腹下最貼心的絨毛。
剃到頭頂,刀片劃不下去,突然卡住了。
和光撥開周圍的髮絲,摸了摸,硬硬的,按了按,青鯊的身體抖了抖。她眯眼,剃光周圍的髮絲,以及硬塊上的髮絲。
硬塊的真實模樣顯露出來。
一塊青色的鱗片。
尤小五伸長脖子,好奇地瞧了一眼,看到的瞬間,瞳孔驟然一縮,呼吸一窒。
和光的手微微頓住,面色不顯,繼續剃起來。
殿內的氣氛壓抑起來,只聽到沉重的呼吸聲和細碎的剃髮聲。
識海里傳來尤小五的傳音。
「大師姐,這孩子來自濱海城的慈幼局。」
濱海城臨近滄溟海,是人族面朝海族的第一條防線。
蛟族常年偷偷進入城內,騷擾濱海城百姓,掠走落單的人族。
濱海城內,慈幼局眾多,收養的不止有雙親失蹤的孩子,還有大量被遺棄在海灘的人族海族混血。
滿頭青絲盡落,青鯊的頭頂的原貌顯現出來。
許多青色鱗片,腦後最大的一塊被摳了出來,凹陷下去,露出裏邊粉嫩的肉。看起來被摳了許久,已經結了一層密密麻麻的血痂。
和光輕輕撫摸,沉沉地吐出一口濁氣。
那些被掠走的人族同胞,他們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和光想過,卻沒有去細細思索。
這一刻,真相揭開一角,她內心湧現一股難以抒發的鬱悶。
殿內的空氣漸漸壓抑下來,殿外烏雲密佈,風雨飄搖,樹葉的嗦嗦聲傳進殿內,在眾人身邊盤旋。
尤小五不禁露出幾分憐憫,方天咬緊後槽牙,滿臉怒氣,眼角泛紅。
青鯊低頭,盯着腳尖,地上的髮絲越來越多,頭頂越來越涼。
直到腦後那塊地方一涼,被人摸了摸,他挺直腰杆,抓緊大腿,極力掩住顫抖的小腿。
很醜吧?
很醜,他小時候在鏡子裏看到過,噁心得一連幾天都吃不下飯。
聽說萬佛宗和海族關係不好,她們會嫌棄他是個雜種嗎?
青鯊攥緊衣角,深吸一口氣,緩緩抬起頭,想看她的神情,抬到一半,一個黑影撲面而來,罩住了他的腦袋,隔着布料,溫柔地拍了拍。
她給他戴上了一頂灰色的僧帽。
「既然想進嗔怒禪,就得遵守規矩。齋戒日時,嗔怒禪的弟子需帶僧帽。如今新弟子的僧帽還沒來得及趕製,這個是我入門時戴的,送你了。」
帽子暖暖的,罩住了腦後鱗片被拔走的寒涼。
青鯊掀開帽檐,試探地抬眼看她,視野內侵入了一張溫和的臉。
他心頭一怔,說不出是開心,還是失望。
她看他的眼神,沒有一絲特別,與她看其他人一般無二。
但是,正是這份一視同仁,他不禁站直了身體,挺起腰杆,說出了進殿後的第一句話。
「你等着,老子一定會把你趕下禪子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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