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夫人折腰 第195章 前世(25)

    五月初五,  端陽節,斛律驍正式接受禪位,改元景元,  立國號為「魏」。讀字閣 m.duzige.com

    為顯鄭重,他的立後大典和登基大典設在了一起,待在太極殿前行過登基儀式,  即按照冊立皇后的禮節,  點了太尉為使,司徒副之,奉璽書前往公府迎娶妻子謝氏。

    典禮十分盛大,  蓋因他自覺前時婚儀委屈了妻子之故。負責戍衛的是精心挑選的禁軍武士,地上鋪着的是并州進貢的紅線毯,  連她的皇后嫁衣也是召集了三千織女整整製作了三月才成。

    巨大的婚車與盛大的接迎隊伍行進在里坊街巷,幾乎將巷子都堵塞住,  不得已將兩側的坊牆拆除,  直至行至銅雀大道上才通敞了些。

    沿途皆是圍觀的百姓,立在障帷及由禁軍組成的人牆之後,艷羨地看着皇后婚車駛過。

    從南朝戰俘,到魏王外室,  再到魏王正妃、皇后,  她這一路都好似走得格外順利,魏王對她極盡寵愛,一心一意,便是其前夫犯下謀逆大罪也未影響半分。

    如今既被冊為皇后,身為女人,  能擁有的最大的榮耀也莫過於此了,  誰又說生女無用呢。

    婚車之中,  謝窈身着褘衣,頭戴花冠,精心修飾的面容鮮妍嫵媚,面上卻怏怏不樂。

    車外那些喜慶的禮樂、人群的祝賀稱禮,都好似一陣陣是與她毫不相干的虛空,陡然與她割裂開來。

    織金繡鳳的袖中已藏了把短刀,鑲滿寶石的劍柄硌得手心發疼,才讓她有了片刻的真實感。

    這柄短刀,還是六年前在汝南他送她的第一件禮物,不知為什麼一直被她留到了今天。他本來很討厭她,是那次遭人刺殺,誤以為她替他擋劍才有了後來一系列的事,就送了這把刀給她。

    既然從一開始就是錯的。那麼,今天也是時候用它來做個了斷了。

    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既然陸郎和阿芙已經用生命教會她怎樣活才是有意義的活,今日,她便去尋他們。

    車駕經過銅駝大道,進入宮城正門閶闔門,早有文武大臣等候在此,待長御扶着她自車中下來,紛紛跪拜如儀,千歲聲震耳欲聾。

    處處皆裝點着鮮艷的旗幟與紅綢,只可在重大慶典打開的閶闔門正門此時為她而開,地上鋪陳的紅線毯一直蔓延至太極殿去。紅線毯兩邊,沿路皆是跪着的大臣,每走過一步,便有山呼聲響起。

    太極殿前的九十九重殿階之上,斛律驍亦是一身玄紅袞服,頭戴十二冕旒,天光下身姿有若玉樹挺立,正在等她。

    謝窈藏好袖中短刃,搭着新為她選定的大長秋卿的手,在公卿的山呼聲里,在莊嚴的禮樂聲里,在冊立皇后的詔書聲里,一步一步走至他面前,跪拜如儀「妾叩謝聖恩,願皇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斛律驍已然等了她許久,好容易捱完了她的全部禮節,溫和地上前扶她「皇后不必多禮,皇后是朕的妻子,妻者,與夫齊也,日後,無論是人前人後,皇后,都不必再跪朕。」

    當着一眾大臣的面,他逾過禮制的偏愛來得明目張胆。謝窈眼睫微顫,一滴淚飛快地滴落在衣襟上,卻是趁他伸手來扶之際,抽出袖中的短刃,刺進了他的腹中!

    禮樂聲和山呼聲都已停止,萬籟俱寂之中,利刃刺破布料刺入皮肉的聲音清晰可聞。公卿驚詫,侍從譁然。斛律驍震驚地看着眼前手持利刃的妻子「窈窈,你……」

    他似感覺不到疼痛,直至視線往下,瞧清她握着短刃的手,強烈的痛楚才從傷口、從心臟處一絲一絲蔓延進血液流淌入四肢與周身,形神俱冷,仿佛心臟也停止了跳動。

    「窈窈,你想殺我?」

    涓涓的血滲出傷口滲透衣理滴滴答答地掉落下來,他嘴唇顫慄着,似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台上台下的侍從與百官開始驚叫着上前護駕,謝窈眉目含恨,卻簌簌地落下淚來「是你殺了陸郎和阿願!你該死!」

    語罷,她猛地將短刃自他腹中抽了出來,在侍從衝上來攔她之際,直接反手刺進了自己的心臟!

    大量的鮮血噴濺而出,如片片飛紅的花瓣,落在他臉上,眼睫上,像一片片紅雲,模糊了他的視線。眾人的驚呼聲里,他渾身癱軟地癱倒在地,因失血過多而昏迷過去之前,聽到的是荑英焦急的聲聲「皇后」。

    ……

    立後大典上的一樁變故,最終以新帝重傷、皇后當場斃命收了場。

    謝氏那一刀直接刺進了心臟,神仙大羅也難救回,倒是皇帝,只是刺傷,還有生還的機會。

    她刺他的那一刀捅得並不淺,宮廷里的御醫一直忙至深夜才將血止住。以尚書令崔荑英、廷尉卿封述為首的一干大臣都跪在寢殿之外,憂心如焚地等待着,殿內,斛律嵐和斛律羨正跪在兄長的寢榻前,低低地啜泣。

    「事情怎麼會這樣啊……」斛律嵐捂着臉,痛苦地喃喃


    長嫂素日裏雖冷淡,卻最是和善,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來,尤其是,她還有了寶寶,竟也如此絕情……

    一旁的斛律羨則是擔憂地看着病床上臉色毫無血色的兄長。那一刀,給阿兄的只怕不只是身體上的疼痛,更疼的卻還是心理上,他從未見過往日裏意氣風發的兄長露出這般頹廢的神情,眼裏毫無光亮,仿佛一夕之間被抽去所有生氣。

    「皇兄,謝氏的身後事……該如何處置。」

    言辭在心中斟酌了又斟酌,最終的稱呼是「謝氏」二字。公然行刺皇帝自是謀逆死罪,但謝氏十分乾脆利落地給了自己一刀自殺了,活人再想追究,也是枉然。但斛律羨想,至少可以廢黜封號,追廢庶人,這般才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床榻上,斛律驍的眼瞳滯澀地動了動,虛弱地道「罷了,把她的屍骨送回江南吧。」

    直至今日那一刀他才知曉,五年的陪伴,毫無保留的真心,在那個女人的心裏,竟什麼也不是。

    在她心裏,心心念念的都是她的前夫。而他,什麼也不是。

    她是如此的厭惡他,即便是死,也不肯給他留一句話。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再強留她在自己身邊。早知她那麼恨他,當初在壽春,他便不會留下這個居心叵測的女人,以至於一步步淪陷在她的溫柔鄉里,輸得體無完膚……

    遭此橫禍,新帝從此閉殿不出,臥床養傷。朝中的一應事情交給了尚書令來處理,雍州王監國,堪堪穩住了局面。

    但皇帝陛下的身體卻一日日消瘦下去。他傷得很重,朝臣們都在私下議論,陛下怕是活不過今年冬天。

    堂堂開國帝王,在自己的登基和冊後大典上被自己的女人一刀刺死,不得不說有些窩囊。

    至於那位皇后——立後典禮還沒有完成,自是算不得皇后。皇帝沒有追廢,也沒有給她皇后應有的葬禮規格和身後事,倒是有些耐人尋味了……

    這些議論斛律驍自是不知道的。他仍舊在式乾殿裏養傷,只是命廷尉卿收其屍骨,送回兗州其兄長身邊安葬。

    養傷的日子漫長而無聊,因那一刀傷得至重,大部分的時間,他都只能躺着,望着繡滿龍紋的穹頂發怔。只要他一閉上眼,那些過往的回憶便會一幕幕若走馬燈影從眼前馳騁而過,有時是她在燈下讀書,有時是夜裏他歸來得遲了,她以手支頤撐在桌案上等他等得入了眠,又有時是見他回來起身相迎時的那一聲溫溫柔柔的「恪郎」……

    隔着時光,他已很難知曉當初的那一幕幕究竟是虛情還是假意。就如現在,他也很難再知曉她把刀刺向他時那一滴淚是為了什麼。

    但她的的確確是刺了他,當着天地神靈,當着文武百官,讓所有人都來笑話他斛律驍是何等的愚蠢可笑……

    三個月的時間一晃而過,天氣轉涼,已是大火西流的七月了。他這時的身子已經很不好,幾個月的靜養非但未能使傷口痊癒,反而大病了一場,病情也一直反反覆覆不肯好,身體愈發消瘦。

    醫者幾番診脈,也只能旁敲側擊地提醒「陛下之病,在形體,更在其心。」

    青霜已從南朝回來了,妹妹和荑英也常來看他,勸他振作。但這具孱弱的病體的確是力不從心了些,一日午後,他忽感大限將至,命十七將他扶起

    「朕想出去走走。」

    他沒讓任何人跟隨,乘輦去了東觀藏書閣。

    這裏已成了史官的著述之所。他過去的時候,負責撰寫實錄的著作郎們正在謄寫前日編寫好的史書,見陛下聖駕忽至,一時都慌了手腳,愣愣地起身行禮。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來這裏,也許是想看看自己死後後世之人會如何評價自己,又也許,只是因為從前她常在這裏修書,他亦常來此處接她回家,無意識便走到此處。

    「五月的實錄寫好了嗎?」

    他沒理會史官的愣怔,隨手拾起一卷未謄寫的實錄翻看。

    歷代史官修前朝的史,都是參照前朝史官留下的實錄。這些實錄會一直保存在藏書閣中,等待後世的史官修史之時開啟。

    倘若,後世史官要修本朝的史,最先參考的也是他們這些著作郎所撰寫的實錄。既然來了,他也想看看自己死後,會得到怎樣的評價。

    史家記史自有史家的原則與制度,即便是皇帝也不能翻看。那名著作郎有心要攔,畏於帝王之威,欲言又止,只倉惶地垂下頭去,身如斗篩。

    而斛律驍看罷那捲竹簡,久久地愣在當場,神情如怔。

    半晌,他愴然大笑,拂袖而去。一陣秋風將庭下的梧桐葉吹入殿來,蓋住了竹簡上「情勝於理,不足為雄主論」的字樣。

    八月甲子,帝崩於式乾殿,時年三十。景元元年九月甲寅,上諡宣武皇帝,廟號太|祖,葬敬陵。

    (全文完)

    。



第195章 前世(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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