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中央第三號溫室。
一間街角的小屋外,安傑麗卡推開了房門。
門框上風鈴搖晃着,發出了清脆悅耳的聲響。
少女輕笑着走進了門裏,棕灰色的靴子踩在地上,帶着吱呀的聲音。
屋子的結構是複式的,分為上下兩層,面積並不算大,看起來甚至有一些擁擠,但是卻有着一分別樣的溫馨感。
牆角的書櫃旁放着一張躺椅,柳原閒暇時總會躺在那上面看書。
在這樣的一個年代裏書本的價格並不便宜,但是所幸安傑麗卡那位從未見過面父親,曾經是一位極為少見的翻譯學者,所以為這個家庭添置了不少的書本。
安傑麗卡並不喜歡看書,但她喜歡坐在柳原的懷裏,讓對方念給自己聽。
可惜隨着她逐漸長大,她也漸漸失去了這種待遇。
沒辦法,誰讓年僅十六歲的安傑麗卡就已經有了堪比柳原的身高呢,讓她躺在懷裏,柳原也就不用看書了。
二樓除了安傑麗卡的房間外,還有一個小小的陽台。
陽台上擺着一張圓桌,那裏是安傑麗卡最喜歡待的地方,她總是會坐在桌邊喝茶,並且擺弄自己的「玩具」。
請不要誤會,這所謂的「玩具」可不是什麼真正的玩具,而是槍械的零件。
自從安傑麗卡十三歲那年,柳原給她買了第一把手槍之後,她似乎就喜歡上了把槍械拆開,再重新組裝到一起的感覺。
於是,時不時地置辦一些槍械零件,也就成了柳原家的慣例。
為此,二樓的陽台幾乎就成了安傑麗卡的工作室,裏面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槍管,撞針,齒輪,瞄具,還有數十種不同型號的槍械。
必須承認的是,雖然安傑麗卡的年紀還不大,但是只論對於槍械的了解,柳原已經不如她了。
這一年的安傑麗卡,已經從一個可愛的小女孩長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高挑且富有曲線的身材讓她具備了遠超柳原的「女人味」,精緻的五官也讓她看起來異常俊美。可惜,她卻有着一雙過於銳利了的眼睛。
這讓她的身上始終環繞着一層生人勿近的冰冷氣場,就連笑着的時候,都似乎帶着一分咄咄逼人的凶性。
事實上,這只是因為她一天到晚的擺弄槍械瞄具,以至於有一次眼角抽筋了之後,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因為這事,她到現在也沒有什麼親密的同齡人朋友,不過她對此好像也並不怎麼在意,每天依舊過得挺開心的。
棕褐色的頭髮垂在身後搖晃着,安傑麗卡環視着一圈屋子,最後在廚房裏看到了正在忙碌的柳原。
「哼哼。」她輕笑了一下,銳利的眼神似乎也柔和了不少。
躡手躡腳地走到了柳原的身後,少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出了雙手,想要抱住柳原的腰。
下一刻,一把水果刀就停在了她的額頭前,讓她的動作生生地停了下來。
「哈,哈。」一邊對着額前的水果刀流着汗,少女一邊看着背對着自己的柳原,乾笑了兩聲說道。
「原,你就讓我抱一下嘛,今天是我的生日不是嗎?」
柳原的手頓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嘆了口氣,黑着臉把刀放了下來。
「嘿嘿。」安傑麗卡的神情立刻燦爛了起來,把手環在了柳原的腰上,同時將臉埋在了她的頭髮里。
「原,你今天是不是沒洗頭髮?」
身後,女孩的聲音悶悶地傳來。
「昨天剛洗過。」柳原切着案板上的肉乾,淡淡地回答道。
「不行,頭髮必須每天洗一次才可以,不然就臭了。」
安傑麗卡撅着嘴巴抬起了臉來,又把下巴壓在了柳原的肩膀上。
「柳原你總是這麼懶,和那些臭男人一樣。」
「臭你就放開。」
「不要。」
柳原的嘴角一抽,但還是忍着沒有動怒,「心平氣和」地繼續處理着食材。
說實話,她並不喜歡別人抱着自己,就像是一隻野狼不喜歡被人摸肚子一樣,可是誰讓她拿這個女孩沒有辦法呢。
「我是你的長輩,你應該尊重我一些。」
或許是無奈地說了一句,柳原隨手將切好的肉乾都倒進了一鍋湯里。
「可是一點都看不出來啊。」安傑麗卡側了過頭來,看着柳原那近在咫尺的臉頰,如同是貓咪一般的眯起了眼睛說道。
「以柳原現在的樣子,就算說是我的同齡人,恐怕都會有人信的。」
確實,在安傑麗卡的印象里,柳原的樣子似乎從來就沒有變過。
她曾經看到過一張自己的母親與對方的合照,那個時候的柳原也幾乎便是現在的這副模樣。
甚至可以說是根本沒有一點的改變。
「我的年紀,當你的媽媽都足夠了。」柳原鬱悶地將幾枚陸鷹蛋打進了一口碗裏,均勻地攪拌着說道。
她並沒有說出事實,也沒有說得太誇張,因為她怕嚇到安傑麗卡。
畢竟她的年紀,已經完全超出了一個正常人類的範疇。
「媽媽。」
可誰知下一刻,安傑麗卡就突然笑着出聲叫了一句。
「嘖。」柳原的臉色一沉,默默地抬起了自己的一隻手來說道。
「你屁股又癢了?」
「額,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有一支槍沒有改完,先上樓了。」
說着,安傑麗卡就鬆開了柳原,捂着自己的屁股跑去了樓上。
「哼。」
看着安傑麗卡的背影,柳原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微不可查的笑容。隨後就搖了搖頭,重新做起了自己事。
······
晚間時分,柳原準備好了晚飯。
將烤好的蛋糕擺在了桌子上,她便把安傑麗卡也叫了下來。
剛剛從工作室里出來的安傑麗卡滿臉都是黑色油污,看到了桌上的蛋糕,她的眼睛當即一亮,伸手就要去抓。
卻又在第一時間被柳原給拍到了一旁。
「先洗手。」
把碗筷擺在了桌子上,柳原平淡地開口說道。
「知道啦,知道啦。」安傑麗卡顯得有些不耐煩,但還是走去了洗手間,把自己滿是槍油的手沖洗了一下。
看着洗手台前的鏡子,她莫名的有些恍惚。
時間過得真的很快,從前對於她來說高得根本夠不到的洗手台,現在也只能垂着手洗了。
她還記得那時,每次洗手柳原都會抱着她,然後被她弄得渾身都是水跡。
想起柳原那副氣得想打自己,卻又不得不忍住的模樣,安傑麗卡就下意識地勾起了自己的嘴角。
「你站在那裏傻笑什麼,過來吃飯。」客廳里傳來的柳原的聲音。
「哦哦,來了。」安傑麗卡慌張地跑出了洗手間。
一頓晚飯吃得很和諧,蛋糕是安傑麗卡最喜歡的巧克力味,為了弄出這樣的口味,柳原花了不少力氣。所幸,最後還是找到了可可豆的替代品。
「好吃。」
餐桌前,安傑麗卡咬着嘴裏的勺子,感受着那又甜又苦的滋味,一臉滿足地說道。
接着,她又挖了一塊蛋糕,送到了柳原的嘴邊。
「原,你也吃一塊吧。」
「不了,勺子上都是你的口水。」柳原坐在少女的對面,拿着手裏的一卷報紙說道。
她已經吃飽喝足了,所以也不想再吃什麼東西。
可是這個說法顯然是刺激到了安傑麗卡,只見她鼓了一下嘴巴,緊接着,就趁柳原不注意,猛地把勺子塞進了這人的嘴巴里。
「唔。」
感受着突然被送進了嘴裏的勺子,柳原一臉無奈地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安傑麗卡,但最後還是把蛋糕給吃了下去。
「怎麼樣,好吃吧。」安傑麗卡得意洋洋地說道。
「今天過後你就成年了,以後記得穩重一些。」抖了一下手中的報紙,柳原無可奈何地說教了一句。
明明平時都已經挺成熟的了,怎麼一到過生日,就又變得跟小時候一樣了呢。
「知道啦,反正有柳原在,你會管着我的嘛。」大大咧咧地揮了揮手,安傑麗卡繼續吃起了面前的蛋糕。
······
夜裏,兩人洗了澡便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間。
可是還沒有等柳原睡下,她就聽到了房門被打開的聲音。
「安傑麗卡,回你自己的房間去。」黑暗裏,柳原無力地說了一句。
只是聽腳步聲,她就知道了來的人是誰。
「今天是我的生日,就隨我一次好不好?」女孩再一次用出了這一個百試百靈的藉口。
借着微弱的光線,柳原睜開了自己的眼睛,她看着站在房間中的女孩,像是想到了一些什麼。
最終,還是嘆了口氣,將被子掀了開來。
「好了,進來吧。」
「謝謝柳原,最喜歡你了。」
說着,女孩就一同躺進了被子裏,在柳原的臉頰上親了一下說道。
「晚安。」
「嗯,晚安······」
兩個人躺在一起,漸漸地睡了過去。
被子裏,安傑麗卡抓着柳原的手。那隻手,冰冷卻又溫暖。
直到此刻為止,安傑麗卡都還相信着,柳原能夠陪她一直生活下去。
直到此刻為止,安傑麗卡都還相信着,這間小屋會一直這樣溫暖下去。
直到此刻為止,安傑麗卡都還幸福着,像是能夠忘記生活中所有的憂慮一樣。
明天,她就可以去申請僱傭者證書了。
等到有了正式的僱傭者資格,她就不用再只是待在溫室里,等着柳原回來了。
一切都會變得更好的,安傑麗卡從未如此的期待過第二天的到來。
可惜她從來沒有想過,她等到的會是那樣的一個第二天。
伴隨着早間的陽光,柳原已經走了······
她看到的,是兩封放在桌子上的信。
一封有關於她的身世。
一封是柳原的道別。
在道別的信上,柳原說自己要去完成一個委託,可能不能回來了。
她給安傑麗卡寄存了一筆足夠她在溫室之中繼續生活的物資,同時說了一句抱歉。
然而,這一句抱歉終歸沒有任何的作用。
安傑麗卡想要的,也不是這些。
她不知道柳原為什麼突然要走,她以為柳原還會回來,就像是從前的每一次委託一樣。
但是柳原卻再也沒有回來過。
僱傭者協會的人說,她可能已經死了,而安傑麗卡卻始終覺得,她還活着。
於是安傑麗卡等了一天又一天,她的性格也變得越來越冷漠,孤僻,怪異。
直到她再也等不住了,她離開了溫室,根據柳原留下來的那枚徽章,找到了從前的「清道夫」。
她建立了中央僱傭兵團,她要找到柳原,無論是死是活。
她要親自問明白,當年柳原為什麼要突然離開。
她要親自問明白,在柳原的眼裏,她到底是什麼。
遺憾的是,安傑麗卡從來沒有打開過柳原留下的那枚清道夫徽章。
所以她也從來沒看到過,在那枚徽章里刻着的一句話。
「致我親愛的安傑麗卡:
生日快樂。」
柳原,擅於割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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