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廣告1清晨, 小販的叫賣聲喚醒了這個鎮子,轎子晃晃悠悠從青石路上經過,繡着牡丹的轎簾隨着晃動輕輕拂起一角, 外面的晨光透進來,那石橋的一角也落入了眼中。讀書都 m.dushudu.com
「這橋,還是老樣子。」
輕聲細語。
「可不是老樣子麼, 當初過來的時候也是從這橋上走的吶。」
轎子旁,隨着步行的嬤嬤這樣說着, 聲音之中有些莫名的感慨。
「嗯。」
轎子之中人聲清淺, 像是一個氣音。
王家大宅的門檻高,轎子並不從前門走,而是從側門直接抬入宅中, 進了二道門, 抬轎子的就換成了壯實的僕婦, 又過了一道門方才放下轎子,隨同的嬤嬤快走兩步,掀起轎簾, 讓一素衣夫人從容走出。
「夫人, 那李公子又來了。」
丫鬟的一句回話透着些微不可查的喜意。
素衣夫人微微皺眉「便是廣兒好友, 如此頻繁拜訪也實在是… …」
後面的話沒有說出口,若是說出來, 也實在是太失禮了。
作為當家主母, 現在老爺不在了, 來客是必要來拜見她的, 更不要說那李公子是她兒子的好友, 自然就小了一輩, 來朋友家中做客, 拜見朋友長輩,也是禮數。
王夫人早已不是如花嬌艷的年齡,若非老爺突然故去,恐怕今年都該抱孫子了,這樣的年齡,不怕見什麼陌生男子,更不要說那種年輕還比較好看的男子了,但,她不想見。
對方探究的目光總是讓人不喜,像是所有潛藏在內的,都瞞不過他的眼睛一樣。
尤其,那李公子還對一年前老爺被殺的案子頗有興趣,第一次拜訪就提及要查看當時的案發地點,還詢問那花匠的下落,又是從何處請來之類的,連那美妾的出身,他也問過了一遍,倒像是公門之中的那些捕快,着實令人不喜。
「我今日已經疲累了,就不見了,他們自去消遣吧。」
王夫人這般說着,帶着嬤嬤往後面走去。
沒有得到她的同意,李公子並不能進入後院,只在前院與王廣交談。
王老爺共有三子,其中長子是小妾所生,早些年被老夫人寵愛得不知天高地厚,後來得了急症死了,次子便是王廣,乃是正室所出,本應極尊貴,偏有一個趕着前後腳出生的三子,是當時的寵妾所出,把他這個嫡子的風頭壓下去了。
最糟心的還是後宅不寧,當時孕期的正室手段略差,沒有防住,竟是中了那寵妾的暗算,王廣出身之後便是體弱多病,總有人說養不活的,因為這樣的傳言,連老夫人都不是很喜這個孫子,反而更偏愛活潑健壯的三孫子。
老夫人只有王老爺一子,早年也是抱到婆婆那裏養着的,對喜愛的孫子,她便也採用抱養手段,唯獨嫡子多病,她怕沾染麻煩,並不沾手,倒把那三孫子抱到跟前養着,添了尊貴。
而她養人的手段實在是不怎麼樣,一個庶子被她養得嬌縱跋扈,還曾偷換嫡子的藥,讓王廣大病一場,險些去了。
之後正室夫人發了瘋,支走老夫人的人,派人把那庶子推入了荷花池中,用竹竿壓着腦袋不許上浮,硬生生把他淹死在了水中。
這件事生生把老夫人給氣死了,當時鬧得極大,王家年頭老的僕婦都聽到一些,至今還有人偷偷說老夫人當時其實是嚇死的,畢竟那位老夫人一輩子除了跟婆婆兒媳不對付,旁的再沒什麼,做人做事都帶幾分天真,哪裏想到能夠如此,當下被嚇死了。
後來,王老爺半是為了兒子,半是為了母親,跟夫人就不對付了,夫人也自知有錯一樣,自請入了佛堂,之後安心守着兒子。
內宅事宜,管還是管,卻並不限制王老爺納妾迎美,夫妻之間,也只如陌路一般,每日不得一見。
王老爺之前那些妾侍且不說了,那位據說殺了他又投水自殺的美妾,其實是某村民女,自持幾分姿色,不肯輕易許人,後來見了王老爺富貴,便主動上門求做妾,兩人見面當天便成了一對兒,之後就是跟着王老爺回家。
這樣一個貪戀富貴的美人,有什麼道理想不開去殺死自己依傍的大樹呢?
「前日我還在花園裏看了,並未看到什麼名貴花木,那高價請來的花匠,難道並未在府中一展身手?」
李公子來到窗前,看着花瓶之中的花枝,輕輕觸碰那嬌嫩的花瓣,狀似隨意地詢問。
「咳咳,這個我倒是不知。」王廣臉上蠟黃,不必細看,便是標準的一臉病容,如今家中之事,大多托於母親,他是不怎麼管的,實在是身體不好,精力也有限。
他半靠在迎枕上,緩聲說「李兄也知道,我素來不愛那些花花草草,鮮少踏足花園,更何況那地方與後院鄰近,若是碰到庶母,多有尷尬。」
王廣雖身體不好,卻是正經讀書長大的,言談之中,頗有君子之態,若是身體好,恐怕也有機會在外揚名。
李公子與他交往的這段時間,發現這人的才華還是有的,可惜被病體耽擱,所涉獵的書目光卻不深,着實有些可惜。
「這倒是。」
贊同了一句,似乎頗有所感,誰家沒個庶母呢?那種年齡比自己還小的庶母,若是再愛說愛笑,還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李公子緊接着又詢問起了王廣對那美妾的印象如何。
「這… …實在是只見過兩面,並不知具體。」
王廣一派君子之態,不好議論死人長短的意思。
見到李公子還是一臉好奇,無奈道「事情已經過去一年了,其中細節,我本就不知多少,又如何與你細說?我知道你對這案子感興趣,總覺得其中多有推敲之處,但此案涉及家父,身為人子,總有不可言之處。」
這番話坦誠至此,李公子也不好繼續。
很快,丫鬟過來轉達了王夫人的話,李公子聞言,摸摸鼻子道「看來我是當了惡客了。」
又是一番話後,李公子並未多留,告辭離開了。
出了王家大門,李公子才詢問身邊兒小廝「富貴兒,你覺得,王夫人和王廣,到底哪個才是殺死王老爺的真兇?」
富貴兒一懵,圓臉上滿是疑問「你說啥?」
「怎麼就是他們兩個了呢?不是說那美妾和花匠有姦情嗎?」
「啪」,頭上挨了一記,哎呦着捂着腦袋的富貴兒就見李公子搖着頭說「朽木不可雕也,你白跟我查那些事情了。」
早在知道這個案子,看了案子信息,又從王廣這裏聽來一些消息,去打聽過了那美妾和花匠的身份,其中美妾確有其人,花匠卻是沒影的,價值百兩的花匠,不可能不聞名,而怎麼打聽都沒有,那這個人是否真的存在,就很值得疑猜了。
再者,主掌中饋的是王夫人,也就是說這一筆請花匠的錢她不可能不知道,那麼她同意了?
哪怕她跟王老爺的關係已經是相敬如冰,也不至於如此附和苟同吧。
李公子總覺得這位王夫人的反應不對,想想看,這個家,這個家中的錢財,本來都應該是她兒子的,王老爺也唯有這麼一個兒子了,王老爺所敗的不僅僅是他賺來的錢,對王夫人來說,也是留給自己兒子的錢,她可以對情愛大方,但對錢上,不應該這麼大方。
只看宅中僕婦的規矩,就知道王夫人管家還是很厲害的,更不要說王老爺死了之後,對方就直接接掌了外頭的鋪子,而沒有人有異議,一年過了,也不見收入有什麼削減,這本身就是很厲害的。
李公子是寡母養大的,他對女人從不輕視,也更容易留意到一些其中的不易之處。
這樣的王夫人,說一句有膽有謀不為過,那麼,她是否有膽子殺死王老爺保住給兒子的家產呢?
以她曾經溺殺庶子的前例來看,這並不是不可能的。
至於王廣的殺人動機,理由可以同上,面對一個不斷迎娶美妾,想要再得一個兒子的王老爺,他是否覺得自己繼承人的位置受到了威脅呢?更有甚者,若是再有一個不懂事的想要換藥的弟弟,就不僅是財產方面的威脅,還有生命方面的威脅了。
李公子這些日子已經能夠看出,王廣是一個很希望能夠活下去的人,對健康有極度渴求的人,那麼… …
現在最要緊的是,那美妾的屍體沒找到,於是很多事就難以得出結果,李公子已經在王家宅子中轉了不止一圈兒,沒發現什麼可疑的藏屍之處,他更傾向於投河的不是那美妾,而是旁人偽裝,水性好一些,跳入水中潛藏而走,也並不會被人發覺。
李公子走了之後,王廣也走出來,到花園之中走動,這裏曾經是有一個荷花池的,後來被填上了,種上了梅樹,成了一小片梅林,此時不到梅花開放的時節,並無多少景色可看,王廣卻在其中緩步行走,穿過一株株梅樹,準確地找到了那個與眾不同的,他知道這棵梅樹下埋着什麼,多年前那個本應該被送入墳地安葬的弟弟的屍體,還有一年前那個自稱已經懷孕的美妾,那個被請來冒充花匠混一筆錢的無名乞丐。
腳下反覆踩踏,把本就堅實的地面踩得更結實幾分,王廣心中若是想起什麼事兒,就會過來踩一踩,讓這一片地面更加堅實,牢牢地壓住那些不安分的人。
他想要活着,僅此而已。
多年前,那溺水將死的絕望讓他很明白,在這個家中除了母親,再無一個是親人,那麼,也只能靠自己了。
病弱的身體學游水,聽起來不可思議,他卻堅持學會了,也是那一年,他潛入水中,死死拉着弟弟的腳,他不是想要他死嗎?那就看看誰先死。
事實證明,他贏了,活下來的是他,只有他。
無聲地咧嘴笑了笑,走出來,陽光落在臉上,微暖的感覺無法驅散身體之中的寒意,但王廣卻十分歡喜,活着,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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